这年七月底,在盛夏的暑热渐渐消褪时,盛无崖千辛万苦地将马车赶到了甘肃凉州。住在凉州城外的南天大侠路仲远,是个从外貌到性格都和燕南天很相似的人。两人多年不见,谁料再次碰面时,一个武功尽毁,一个远走边塞,不禁又喜又悲,彻夜无眠。
盛无崖在凉州多留了三天,带着路仲远一一辨识燕南天长期进服的各类药材,将用法用量等信息一字不漏地告诉了那人。临走前的那个夜晚,燕南天被路仲远搬到院子里乘凉,盛无崖对他说明了自己的去意,燕南天大惊失色,急急道:“这太危险了,万一又碰到移花宫的那对兄弟怎么办?你等等我,等大哥身体好了一道去!”
“我如今足可自保。”盛无崖安慰道:“大哥放心吧。”
考虑到两个外甥生死未卜,燕南天很理解自己义妹急于离去的心情,可他又实在不放心,浓浓的长眉都拧成了疙瘩。第二日拂晓,盛无崖乘着熹微的天光飘然远去,等燕南天醒来时,她早已走出了数百里。
离开凉州后,她混迹在各类镖行码头,谨慎地打探着十二星相的踪迹。谁料如今的江湖都被一张藏宝图闹翻了天,哪里都有人为此争得你死我活。她想着十二星相本就是贼盗,若藏宝图是真的,他们没理由不去凑热闹,便在渭南出手抢了张图,按上面的路线往巴蜀地区赶去。
按照宝图上的指示,宝藏就在成都平原以南,乐山以西的峨眉山中。这是她的老家,她很愿意回去看看。考虑到移花宫就在秦岭太白山下,盛无崖没有直接南下,而是在渭南往东一拐,绕了好大的远路赶到长江中游,再逆流而上朝峨眉山赶去。
长江上的河道码头,各段都由不同的水帮控制,时不时就会发生一些摩擦。盛无崖逆流而上的这段日子里,各个河段间的冲突格外剧烈,皆是那张藏宝图引起的。她一路围观,包裹里顺手抢来的藏宝图越攒越多,还都是一模一样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笨的人也能看出,藏宝图是假,有人趁机搞事情是真,只是不知道这个在幕后搅得江湖鸡犬不宁的黑手究竟是谁。不过,比起这个黑手,盛无崖更关心金猿星的下落。进入峨眉山地界后,她行事更加小心谨慎,生怕打草惊蛇。
峨眉山早已聚集了好大一帮江湖人了,正在山脚打得吵吵嚷嚷好不热闹。她避开人群往高处走去,大致旁听了一下,发现什么其利断金的金陵三剑、枭鸟夜啼的灰蝙蝠猫头鹰、两河十七家镖局的联盟总镖头、关外的神龙剑雪花刀等,都千里迢迢地赶来了这里,往藏宝图终点一路打去,沿途尸首无数。
盛无崖走了一路,始终没有发现十二星相的人。藏宝图终点的洞窟里也根本没有宝藏,只是人家峨眉派历代掌门的栖灵之所。这群江湖人不仅擅闯了峨眉派的禁地,还在地面打了个底朝天,把峨眉派这代的掌门人神锡道长气得半死,派出了所有门下弟子到处缉拿这些冒犯了他们先贤圣灵的江湖人士。
盛无崖仗着自己轻功绝尘,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在峨眉山上上下下了好几趟,始终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人。眼见自己很可能白跑一趟,她便停下脚步,往山腰一座无人的木屋走去,在那里小坐了片刻。
山间无人,繁盛的山花盛放在木屋两侧的小径上,鲜妍可爱。阳光无法穿透的浓雾从高处倾泄下来,将花树笼罩其中,木屋若隐若现。盛无崖歇够了,也没打算离去,而是沿着山花小径朝屋后走去。走着走着,一阵山风从远处吹来,她脚步一顿,脚下的石子簌簌而落,坠入了浓雾中深不可见的所在,久久听不到回音。
她在这里站了很久,直到山风变大,彻底吹散了眼前的迷茫。白雾散去,一条万丈悬崖出现在她眼前,峨眉山的猴子们在山崖两壁荡秋千,时不时朝她扔来一些酸溜溜的青果。除了朝自己扔果子外,那些贪玩的猴子还成群结队地爬到更低更险的地方,往盛无崖所在的这一面峭壁下方砸果子。猴子们一个个龇牙咧嘴怒气冲冲,活像是有什么人惹怒了它们似的。
盛无崖心中一动,像只白鸟一样飞身往崖下跃去,在外人看来好像要自杀。当然,她并不是真的想不开要自杀,只是觉得这些猴子见人就扔青果,那么这道峭壁的更深处,是不是也有什么玄机?
御风正法,最适合行走在白云之间,白衣女子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什么重量,朝悬崖深处缓缓落去。约莫三十丈后,她果然在峭壁上发现了一个洞口,身子一扭,便落在了那处洞穴凸出来的平台上。洞里黑黢黢的,看不清细节,一个又尖又利的声音从洞中传来,听起来有七分像猴子。
“谁?”那个扭曲的声音这样问道。
“你是谁?”盛无崖不答反问。
“你看我是谁?”那人吱吱地笑了起来,突然打出了两道暗器。与此同时,洞穴深处传来了另一道完全不一样的男声,大喊了一句“小心”,似乎在提醒来人。
盛无崖轻而易举地躲开了那两道暗器,同时将手里捏着的两枚小酸果沿着原路射了回去。阴影里出手伤人的家伙惨叫了一声,大喊道:“别动手!别动手!”
“出来!”盛无崖语气不善地开口。
“好好好,这就出来。”那人说着,随即一瘸一拐地从洞穴深处走了出来。走到亮处,盛无崖见来人全身是毛,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不禁吃了一惊。那人刚刚因着逆光看不清来人的容貌,如今看清了,显得比盛无崖还要震惊,尖叫道:“江枫!你是江枫!”
说着就要逃跑。
盛无崖眼疾手快,袖风一扫便点住了对方的穴道,似笑非笑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这个浑身是毛说话也像猴子的人,正是十二星相里的金猿星。
这时,另一个影子从洞穴里缓缓走出,也是一副衣衫破烂瘦小枯干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狼狈。然而,这人虽然容貌粗野,但目光却极其清澈。他看了盛无崖一会儿,如坠梦中,失神道:“真的是江姑娘……你居然还活着……”
“你又是谁?”盛无崖问。这个人就是刚才出声提醒她小心的人,想来心眼不坏。
“在下沈轻虹。”那人拱手一礼,感慨万千道:“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见着除了这臭猴子以外的人!”
沈轻虹这个名字,盛无崖是听过的,就是当年找燕南天对付十二星相的威远、镇远、宁远三大镖局的总镖头。她想着对方和金猿星明显是死敌,眼下却被困在一个洞窟里,不禁多问了几句旧事。
一问之下,才晓得当年惨剧发生后,金猿星刚从燕南天手里侥幸逃生,复又盯上了沈轻虹负责押运的珍宝。沈轻虹自知不是金猿星的对手,便生了死志,设计将那猴子困在了这处藏宝的洞穴,一困就是十四年。
这两人固然是恨不得你死我活的仇人,可一道被困在山洞后,他们也出不去,竟不约而同地收了手,打打骂骂地过了十四年。对于这两人关系的转变,盛无崖很理解,毕竟这里太寂寞了,就算是仇人,也可以互相作伴消解这漫长的光阴。
“那批珍宝还在这里么?”盛无崖问。
“你干嘛?那是我的!我的!”金猿星还是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尖锐地嚷嚷起来。
沈轻虹也不看他,只冲盛无崖点点,回答道:“还在,姑娘要去看看么?我可在前引路。”
“这就不必了。”盛无崖摇头:“只是感慨沈镖头一诺千金,时隔十四载,终于可以将这批珍宝物归原主了。”
听出盛无崖话里的意思,沈轻虹眼睛一亮,颤声道:“姑娘愿意帮我们脱困?”
“是帮你。”盛无崖纠正道:“金猿星得留下,我跟他有点过节。”
“不行!不行!”金猿星厉声尖叫起来:“沈轻虹!你不能丢下老子不管!这十几年来要不是老子指挥猴子扔酸果饱腹,你早就饿死了!你不能见死不救!”
“既然你们当初敢截杀江姑娘……就该想到有今日。”沈轻虹目光复杂地看了金猿星一眼。等他说完了,盛无崖便拽住对方的右臂,往洞外走了两步,然后轻轻一跃,中间甚至连气都没有换,便爬上了数十丈的峭壁。
眼见自己当真脱困,沈轻虹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当即要给这位江海珠玉磕头。盛无崖拦住他,将一枚金叶子塞到对方手里,真诚地建议道:“沈镖头还是赶紧下山换身衣服吧,等精神恢复了,再找人把洞里的珍宝带出来。”
这位衣衫褴褛的中年人握住金叶子,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郑重承诺道:“江姑娘,你以后有什么吩咐,沈某定当万死不辞!”
送走了这位总镖头,盛无崖再次回到洞穴,用露水凝了几道生死符打进了金猿星的周身大穴,然后慢条斯理地解了他的穴道,在一块巨石上坐下来,淡淡道:“金猿星,我且问你,江琴人在哪里?”
金猿星穴道一解,立马嗖得一声急退到洞穴最深处,眼睛睁得比牛都大,惊恐道:“这是什么?你给我打了什么?”
于是盛无崖好心地把生死符的功效解释了一遍。金猿星眼睛转得飞快,不仅不信还想跟她比划比划。不过很快,他的眼珠就转不动了,倒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哀嚎:“我不知道江琴的下落!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盛无崖挑眉,根本不信。
“我都被困在这里十四年了!”金猿星哭丧着脸道:“江琴当年的确把你的行踪用三千两银子卖给了我们,还约好要把你家的家产跟我们二八分成!可这小子滑不溜秋的,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他,就被沈轻虹困在这破洞里了!”
“江姑娘!江奶奶!我是真不知道他的下落啊!你放了我吧!”金猿星痛哭流涕道。
盛无崖想了想,非常不讲道理地说:“我不管,你一定要带我找到江琴的下落。”
“你虽然没去找江琴,但十二星相里总有人去寻他分割江家的财产吧?”盛无崖补充道:“会有人知道他的去处的。”
作者有话要说:说是英雄好长啊,为了楼主一边哭泣一边看。前天看到一段好玩的,复制一下放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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