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后来的日子里,阮烟罗便被楚行南时时带在了身边,活动范围也从整个军营变作了楚行南的营帐。

那日流云被何遂带回来后,灰头土脸地直奔营帐与阮烟罗哭作一团,二人期期艾艾地哭诉,楚行南则皱着眉头在营帐里寻了另一侧的美人榻落脚。

何遂甫一进门就见屏风一侧是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娘,另一侧则是一脸不耐烦却还是坐在榻上歇脚的将军。

“被冷落”三个字似乎是刻在了楚行南头上。

“阮姑娘也真是的,分明千里单骑走马来救她的是将军,现下回了营帐,她倒是一句不问将军的伤势,自顾自同自家奴婢哭起来了。”

何遂端着铜盆搭止血纱布,一边嘟囔着一边走到楚行南身边停下了,末了讨好地笑笑,“将军,您说是吧?”

楚行南抬眼冷冷地瞥过,声线沉肃似坚冰,“话太多了可以把舌头割掉。”

而另一边的阮烟罗似乎也是听到了何遂的抱怨,一双水灵灵的凤眸探过屏障,哭过之后的凤眼亮得惊人,葱白玉嫩的手指攥在木杆上似乎显出主人极为纠结的心绪,阮烟罗左右思忖了半晌还是开口,“将军哪里受了伤,如今可好些了?”

楚行南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阮烟罗顾盼生辉的双眸,手下无意识地揉捻过方才在马上护着那截玉腰的指尖,开口声色似乎有些飘忽,“没受伤。”

“也不过是被那阴贼四当家的毒针戳中了穴罢了。”

“毒针?”阮烟罗闻言立时站直了身子,眼眶洇出一圈水嫩嫩的粉色,“是什么毒呢?可曾请军医看过?”

望着女人微红的双眼,楚行南心头忽地“咯噔”了一下,血色稍淡的薄唇微启,正欲吐字便又被何遂抢去了话头,“随行军医大多只会治疗些行军打仗途中的跌打损伤,怎懂这般腌臜毒物。将军早些便传信了江湖之上的百里神医,只可惜百里神医远在天涯,今上的诏旨将军又耽误不得,将军也只好负伤赶路。”

阮烟罗细细地绞着罗帕小步上前,豆豆似的泪珠说落就落,挂在粉腮上好不可怜,“都怪罗罗,将军当时不该来救我的,罗罗贱命一条,死了便死了,如今连累将军......”

“本王不是救你。”楚行南硬声硬气地反驳,目光颇有些烦闷地转至一旁,“那群贼匪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劫王军。若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天下岂不大乱?”

......

阮烟罗这会儿子倒是和何遂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些许无奈。

“启禀将军,副官陈烈求见。”

账外通报声传来,阮烟罗低头装傻,依在楚行南腿边,安安静静地坐在拔步廊上并不打算离开。

好在楚行南也只是睨过一眼后便默许了她,目光给到何遂示意他将人带进来。

“启禀将军,后军物资人员已尽数清点完毕,王军物资除部分军需马匹战损外已尽数追回,只是工匠折损过半,战俘...战俘中有三名军/妓死在马蹄下,徐旭的骨灰罐也在战乱中被捣毁。”

“可清点出那三名军/妓的身份了?”楚行南下意识睇了眼身旁那颗毛绒绒的脑袋,这才继续开了口。

陈烈方才起便注意到了跪坐在楚行南腿边的阮烟罗,他收回目光后又猝然接收到楚行南冷冽似锋刃的目光,陈烈心中一怵,忙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回将军的话,正是阮孟杰的妻女邱氏并他们的一双女儿。想来是这三人胆大包天,欲趁王军与贼匪交手时逃走,最后送命于马蹄与乱刀之下。”

陈烈这话出口,营帐内似乎静默了一瞬,阮烟罗这边真真确切得知了徐旭的死正忧神着呢,却发觉一屋子的人似乎都将目光倾注到了她身上——这是要她挤出两滴眼泪意思一下?

她可不想,也不屑做这些假慈悲的活,阮烟罗无谓地思索着,最后只是将小脸贴到了楚行南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好似一只乖觉的狸奴,又讨好地笑笑,明亮的眼眸似是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他。

楚行南薄唇抿起,另一只藏于袍下的手不自觉颤了两颤,一双桃花眼中流不进丝毫光亮,一如那些在暗处滋生的那些无法见光的情感。

而阮烟罗回过神后,便暗里将眼前这个叫做“陈烈”的副将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却发现他抬手的手肘处有块颜色较暗的补丁,细密的针脚好似妇人所为。

“还有事要禀?”楚行南幽幽抬了眼,眸色中捎带上几分不耐。

陈烈闻言身子微微一颤,讪讪做声,“属,属下告退。”

陈烈起身时往何遂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后便迅速收回了目光,其中似乎有好些不甘。

——

王军进京之日,艳阳咬絮,长风浩爽,城墙垛口军旗一字排开,右侧摇曳着大楚王朝少帝楚邺凉的藏蓝金丝龙纹旗,左侧则遍插了四爪九蟒玄青军旗。

玄青色的四爪九蟒,阮烟罗不用细想便可知那是独属于楚行南的军旗。

素有烈火烹油之势的“一字并肩王”,果真名不虚传。

阮烟罗双指并起将车帘掀得更大,明丽繁华的都市街景仅从城外摩肩接踵等待进城的百姓便可见一斑。

阮烟罗从前在燕京时甚少出门,偶时出门也是头戴帷帽龟缩马车,从不敢在街巷任何一处淹留半分目光。

而她今日再度回到了燕京城,不是以阮府那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庶女身份,而是楚行南的宠妾,坐着尊贵的八宝玲珑琉璃銮车,甲胄礼兵开道在前,布衣百姓无不引颈而望,望向她的眼神仿若见了神仙妃子一般,艳羡无比。

真可笑,从前是良家子时她饱受众人冷眼嘲蔑,如今成了楚行南的妾室,反倒让人拜服。

鎏金圆炮铆钉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朱红城门并玄砖城墙,浓烈的两种颜色交织,带来涤荡人心的敬畏,谱写出盛世的壮美。

城内百姓应号角之声跪拜伏地,高呼“恭迎定安王凯旋,天威大将军千岁千岁千千岁——”

黄金装战马,白羽集神兵。

百姓之声,振聋发聩。

一朝凯旋,燕然已勒。

“姑娘,他们叫咱出去看热闹呢!”

战争胜利、扬眉吐气的喜悦感染了在场所有人,尊卑界线虽有,但在此时稍显模糊,百姓们在短暂地膜拜过他们心中的天神战将后纷纷活跃起来,笑容满面地同身边人拥抱、互贺、冰释前嫌,同北邙的人烟稀少、街市冷清不同,燕京是一派海清河晏、四海升平之象。

就连原本心思恹恹的阮烟罗也不免被这热烈喜悦的气氛所感染,搭上流云的手,二人一同从马车当中出来。

艳阳灼目,可百姓的热情愈加高涨,阮烟罗同流云一同撑在车轼上眺望这繁华富贵的燕京城,流云兴奋地在阮烟罗耳边叽叽喳喳着什么,阮烟罗的识海中却恰时响起了系统11的声音。

【叮——检测到徐旭已与少年天子会面,恭喜宿主完成剧情任务“军师叛走”。奖励宿主开启剧情道具兑换模块,赠与宿主二十个经验点,“聚宝盆”利率提升至与定期相同。请宿主再接再厉,早日完成攻略任务~】

徐旭已与天子楚邺凉会面?阮烟罗怔在原地——怎么回事,徐旭分明已经死了啊,就连骨灰罐都被贼匪捣毁在了半路上......

可系统怎么会出错呢?比起系统出错,阮烟罗更倾向于里面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是楚行南蓄意隐瞒?阮烟罗回忆着这段日子她留在楚行南身边探听到的消息。

徐旭同她本身没有利益挂钩,且阮府一朝树倒,党羽尽散,重生归来的楚行南这辈子早已步步筹谋,将阮家算计得毫无还手之力,楚行南没有必要防备着她,更别提诱她入局。

可若非楚行南隐瞒,为什么徐旭还活着,甚至能够同少年天子会面呢?

楚行南回身时便见阮烟罗驻足马车上,白玉似的小脸上神色并不好,平素水灵灵的凤眼此刻沉着阴翳,正失神地望向某处。

楚行南心生疑惑,便顺着阮烟罗的视线遥遥望去,这不望还好,一望见到那人时几乎要叫楚行南恼出一口血来!

竟是与她在燕京早有流言的工部侍郎之子,傅家二郎傅丈清!

昔日那愚钝毒妇阮邱氏的话再度浮现在他的心头。

日日厮混、私相授受,乃至...彻夜不归!

那阮邱氏心思恶毒、满口谎言,她的丑恶手段楚行南从前也是略有闻名,是以阮邱氏朝阮烟罗泼脏水时,他一句都不曾放在心上。

可如今,她不惜冒着被自己发现的风险也要从马车中出来,甚至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同她以往的情人眉来眼去,生生坐实了那罪名。

旧情郎便让她这般难忘?

往昔阮烟罗小意讨好、恳切表白的一幕幕穿过识海,叫楚行南喉间霎时涌出难言的酸涩,手中的缰绳紧紧嵌入掌心而不自知。

她分明说过爱他的。

楚行南忽地翻身下马,王军行进的队伍骤然停下,紧接着楚行南在众人惊异不解的目光中踏上了马车,将阮烟罗揽进了那八宝香车。

琉璃銮响,王军再度启程。

作者有话要说:罗罗宝贝:徐旭竟然没死,谁在骗我,浅复盘一下。

楚行南:她说她爱我,反正我们做小狗的是不能不相信这个的。

看见罗罗宝贝在看别的男人。

楚狗:嘤。你快说那是逢场作戏的过客,你说啊!(手动流泪猫猫头)

憋这次进京憋了好几个小时,一天难产八百次。嘤。谁来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