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时分,黄栌暖光斜入营帐,似是蜜浆琼液缓缓注流入地面,灰扑扑的沙尘霎时泛出粼粼如河波般的光辉。
阮烟罗半倚半趴在身前的弹花几袱上,整个人懒洋洋地望着不远处发呆。
身后流云半跪在拔步廊之上,骨肉匀称的手指替阮烟罗一一按摩过腰背。
阮烟罗沐浴完毕后只着一身素白寝衣,潞绸缎料丝滑柔顺,严丝合缝地同阮烟罗娇躯相贴,流云的手顺着穴位往下按摩时,冷不防听见阮烟罗倒抽了一口冷气,“嘶——这边不要按了,好痛。”
“姑娘可是受伤了?”流云有些忧心,伸手掀开了阮烟罗的寝衣下摆,露出的一截细腰晃着雪白的光晕,肌肤细腻,腰线曼妙,可腰窝旁却布满了红紫淤青,在雪肤的衬托下愈加触目惊心。
流云大骇,而阮烟罗只是慢悠悠地回了头,瞥见腰间的伤痕时毫不在意地翻了个白眼,便转回了头,口上漫不经心地抱怨道:“还不是你们的好将军干的。”
阮烟罗说这话时,妩媚的凤眼微挑,分明掺着不快,可不仅不叫人觉着隔阂,反而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她娇嗔随性的模样吸引,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后流云急忙挪开了目光。
“这厮是不曾见过女人?守着我便好似是饿狼扑食,我是跑也跑不得、逃也逃不脱。”直白俗语源源不断地自那张芙蓉小嘴中吐出,“从前在燕京城时也不曾听说将军不近女色...”
流云毕竟也是未经人事的黄花大姑娘,哪听得过这阵仗,眼见着面前姿容清妍不似凡物的美人说着最是家里长短的小话,这感觉让流云心生新奇,不由得让流云更贴紧了阮烟罗榻边。
“对了,流云,我怎么记得将军除了一院的妖姬美妾外,还有一位贤名在外的侧妃呢?”
流云闻言摇了摇头,“回姑娘的话,这些事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并非出身燕京,而是从前被北邙叛军抓来的。”
流云说到这儿似乎一下便被打开了话匣,她不是家生子,侍奉人的规矩也知晓得有限,况且阮烟罗从最先起便不曾与她端上主人的架子,问话时又态度亲近和善,是以她不觉便将阮烟罗当作自家姊妹看待,说出的话也不禁带上了浓重的情绪。
“那帮杀千刀的贼匪屠了整个村子的男丁,便连垂髫小儿也不例外,而像奴婢这些妇人便被抓来沦作玩物,叛军营地里还有许多如奴婢这般的无辜妇人,彼时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在不久后将军便破了城,奴婢这一行人也被救了出来,姑娘如今能见到的侍婢,都是当初被王军解救后自愿留下来为士兵洗衣做饭的村里妇人。”
“这么说来你们未入贱籍,还是良民?”阮烟罗问这话时凤眼微抬,眸光晶亮,好似装着满腔艳羡。
流云不语,按大楚律法来说,如今她确实还是自由身,只是那帮叛匪一路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家中田地早已被糟蹋殆尽,毒火过后寸草不生,家中已无父兄在世,又者没了田地土契,她势必要沦为佃民,然后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里走过她这看得见尽头的一生。
见流云细细地锁起了眉头,阮烟罗便知里头有她不曾考虑过的委曲,她伸手拍了拍流云的手臂权当做安慰,随即又另扯了个话题起头。
塞外风沙无一日是不大的,肉眼可见的细小沙砾被裹挟在劲燥长风中,这几日阮烟罗每每想要出门都被这灼烈的阳光与赤炎的狂风逼退。
帐门微微被撩起,营帐内顺势便被送入一股子灼热,阮烟罗却无心顾及这些,急忙自桌几旁起身,绕过白缎屏风果见来人是流云。
“流云姐姐,今日可寻见我阿姊他们了?”
流云点了点头,“姑娘真是心善,前几日险些被他们陷害失了清白,如今背地里还叫奴婢去探望他们。姑娘您就放心吧,那牢狱里整整齐齐地就关着他们母女三人,不曾出现什么意外。”
流云突如其来的夸赞叫阮烟罗有些心虚,虽说自家的侍婢也许会对主人有什么滤镜吧...但流云这滤镜未免忒深。
她不过是叫流云日日路过军/妓营时看上他们一眼罢了啊!
不过这也并非阮烟罗的最终目的,她弯腰替流云斟了盏茶,“喝些水吧,外头日光烈。”
流云满心欢喜地接过,“谢姑娘。”
正待茶汤要入口时,阮烟罗一边整理着茶桌,一边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嗯...那畜生徐旭可也瞧见?昨夜梦里我又梦到了他哥哥徐襄暴毙时的场面,倒叫人心悸,今早起身缓了半日方醒神。”
“说来奇怪。”流云兀自闷了口茶汤才开口,“那日徐旭被将军的人带走后便没了消息,但不论如何也该讲究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奴婢不曾在战俘营见到过他,自暗牢里清理出的尸首遗物中奴婢也去翻了翻,并没有王军战甲...当真是人间蒸发了不成......”
阮烟罗面上听着流云的话,心里却暗暗思忖:若是徐旭真的死了,她万不可能将一具尸身放出军营,那么系统11给她布置的任务便算是失败了,这几日她等了又等,也不见系统更新任务,加之流云所探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便更映证了阮烟罗心底的猜测,徐旭或许根本没有死。
可那日她在楚行南背上装睡,却也实实在在地听到了楚行南向何遂确认了徐旭的死,并且也悉知了徐旭有通敌叛国之嫌。
徐旭若有通敌叛国之嫌,又何故能在小说中成天子师,后期权掌朝纲,紫袍金带,一人之下?
太多的谜团接踵而至,阮烟罗想不明白。
“对了姑娘,明日您便要启程回燕京了...”“你可想同我一道回去?”阮烟罗不等流云说完便径自截了她的话头,一双凤眸里盈着浅淡的笑意,柔光熠熠,浅笑嫣然。
阮烟罗自方才向流云提及“奴籍”一事时她反常的表现,便忖度着流云有难言之隐,可阮烟罗也深知自揭伤口的伤痛,因而当时她也未曾细问,只是到了现在才开口,态度也并非居高临下的倨傲,而是和气温柔。
流云霍然觉着今日的姑娘虽比往日少了几分勾魂夺魄的艳丽,可素净的面容依旧叫人心驰神漾,不禁为她的姝妍折服。
并且阮烟罗问话间顾及了流云的颜面,说出的话并非是你需要我,而是我需要你。
流云霎时眼眶便红过一圈,喉间似乎被人塞了一团湿棉花,唇瓣开开合合,最后她还是跪下了地朝阮烟罗重重磕了个头,“姑娘若是不嫌奴婢出身乡野,粗俗愚钝,奴婢定是愿追随姑娘一辈子的!”
见流云这般大阵仗,阮烟罗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起了流云,目光清泠,“那你可要想好了,如今我也是奴籍,名声上虽则为妾,实际连个外室都不如,颇有些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若跟了我,届时回了燕京定案王府的后宅,同他们斗法起来咱俩定是少不了吃苦的,我也未必能有能力护住你......”
“姑娘既坦诚至斯,那奴婢也直说了。如今奴婢家中无人、田地尽毁,纵得这一条贱命苟活在世,也不过整日庸庸碌碌如禽兽一般过活,日子渺无盼头,若跟着姑娘,好歹还有一线翻身之机,况且这些日子来姑娘待奴婢不薄,于情于理奴婢也愿意去搏这一把。”
说完流云又重重地磕了个响头,阮烟罗听得心头微动,鼻尖酸涩,她望着眼前面容青稚却敢以身抗命运不公的姑娘,恍惚间也记起了从前恍如寄人篱下的日子。
小心翼翼却也富有野心,卑小低微却也绝不自轻自贱。
阮烟罗原本也只是想着自己身若浮萍,楚行南满院子妖姬美妾怕是早已瓜分完了这府苑势力,她孤身一人处在深宅大院中也是力不从心,恰时流云有意,便想着试着拉她入伙。
可现在阮烟罗原本一颗惴惴的心忽而定了下来,起码流云与她同心,这漫漫长路不是只有她自己了。
“好,那这一趟水火路,我们便一起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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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营帐外便脚步切切,叫唤声与拆卸重物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分外嘈杂。
所幸阮烟罗昨夜里睡得早,是以今日早起倒也并未犯困。
“姑娘。将军这几日虽未有过别的小女娘,可也一直未曾来过咱们帐中,今日回京,奴婢要不去同何遂将军说说,让他将咱们的马车往前调调?”
阮烟罗点绛的手一顿,转而换了根削葱般的手指点了点流云脑袋,“你啊,如今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何遂将军军务繁忙,岂也是我们说见就见的?”
阮烟罗哭笑不得,自打那日她与流云主仆同心,誓要在燕京定安王府闯出一番名堂后,流云仿佛就换了个人似的,极为殷勤地替她处处打听楚行南的动向,为阮烟罗出谋划策。
像极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新鲜劲。
阮烟罗回过头笑意敛起,何况她从一开始就没想坐到楚行南身后的先头部队。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在写GL谁懂...肯定是前几天写车写伤了,我现在看见楚行南这狗男人就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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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里一般管流云这样式儿的叫拒绝躺平摆烂,积极内卷带领主子走向人生巅峰,笑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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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们俺准备开预收了,浅期待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