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十几年时间里,皇上和太后时常在反思自己,“三岁看老”这句话是否不适合用在他们家瑾儿身上。
五六岁天资聪颖的华烁公主自从开始去上书房后,少傅叹气的频率也在与日俱增,直到后来的麻木。
华烁公主在上书房里最大的功绩,竟然是寻事滋事。
皇帝那些兄弟的儿子也会被送来上书房,对比起来,赵瑾一个娇滴滴的公主显得格格不入,她甚至不是皇帝的女儿。
不过,她是皇帝的妹妹,也就是现在那些王爷们的妹妹,是他们的姑姑,是长辈。
不管是那些世子还是他们的伴读,见了面总归是要向她行礼的。
自然,封建礼教的荼毒让大侄子们多少有点看不起作为姑姑的赵瑾,不过孩子终究还是孩子,根本玩不过赵瑾一个接收过现代教育并且熟读经典宫斗宅斗作品,同时还在职场沉浮过几年的社畜。
封建朝代,女孩子的柔弱表象和眼泪还是有点用的,她几个大侄子被收拾得不轻。
很快,华烁公主柔弱且能作的形象深入人心。
及笄那年,太后娘娘给华烁公主派了宫中女官和嬷嬷教导琴棋书画和礼仪,赵瑾因此不再去上书房,彼时那些深受荼毒的大侄子们都已经入朝,剩下的就像是躲过一劫。
可这偌大的皇宫,就算是受宠的公主也不能横着走的。
华烁公主的礼仪教导已经错过许多年,眼看着都到了可以选驸马的年纪,她不急,皇帝不急,太后娘娘急了。
赵瑾:哦。
亲爱的妈妈,对不起了。
没多久,太后派来的女官和嬷嬷齐齐麻木,一个毫无艺术细胞的公主,一个娇蛮又身体不好的公主,硬生生对她们的职业生涯造成了冲击。
圣上身体不好,与他一母同胞的嫡长公主身体也虚弱,嬷嬷们是一句重话都不太敢说。
这华烁公主在她们面前是一副嘴脸,在皇上皇后以及太后面前,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尽管不学无术,但有嫡长公主这一层身份在,赵瑾根本不需要像别人期盼中的那样知书达礼。
她生来尊贵。
于是,琴棋书画学得不行的华烁公主,礼仪更是烂成狗屎。
不用去上书房的那几年,赵瑾深居简出,对于宫中设宴的事是一点都不感兴趣,无论是妃子设宴邀请,还是她两个便宜大侄女的邀请,赵瑾能推就推,间接得罪了不少人。
十八岁那年,太后提醒儿子为妹妹留意朝中年轻未曾婚娶的男儿,圣上深以为然,同年,江南水涝严重,华烁公主以为国祈福为名,自请去甘华寺清修。
一去两年,华烁公主二十了。
这个年纪在现代还没大学毕业,在古代,不少姑娘都是俩孩子妈了。
赵瑾是对着跟前的书信叹气又叹气,外面天气不错,阳光明媚,蓝天白云,甘华寺的小鸟就在枝头上蹦哒。
“公主,你就别叹气了,这都叹气一早上了,”身旁传来一道忧愁的声音,“太后娘娘让你回宫,又不是让你上断头台,两年不见,太后和圣上都该想你了,你不想他们吗?”
“紫韵,不是这个问题,”赵瑾对着窗外又叹了一口气,深沉极了,“你明白吗,我还是个孩子,他们就要给我选男人。”
紫韵至今无法苟同自家公主的观念,“可是公主,安悦公主和安华公主十七岁都已有驸马,如今都各自生下孩子了,你二十,算晚了。”
没错!
让赵瑾痛苦的是,他们封建朝代居然将一个二十岁少女当成剩女!
丧心病狂!
见赵瑾不说话,紫韵忙道:“公主,你若还是不想选驸马,不如去跟圣上求求情吧,他这般疼你,肯定会依你。”
赵瑾摇了摇头。
死缓说到底,缓一年两年到最后还是得死。
说到底不就是结婚嘛,逃不过就挑一个呗,于是在决定启程回京前,赵瑾修书一封给她的便宜大哥,说了对驸马的要求。
紫韵欣慰极了。
她比赵瑾还要小两岁,但确确实实是为这个主子操心了太多。
两年前华烁公主自请甘华寺清修,谁都不带,就带了一个贴身侍女紫韵。
自然,皇帝和太后私下安排的暗卫忽略不计。
甘华寺自然没有皇宫那么奢华,一切从简,公主的架子也不可能在这里摆起来,可对赵瑾来说,这两年的日子过得太舒心了。
只是过于昙花一现,公主这个身份带来了便利,同时,也有太多身不由己。
几天后,皇宫内的皇帝看着妹妹书信中提到的驸马要求,顿时陷入了沉默。
一番思索后,他召了永平侯进宫。
永平侯被召进宫时,整个人还是懵的,理不清头绪的同时还忐忑不安。
“臣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
皇帝已经不年轻,登基二十余年,他头上早早出现了白发,模样不再同年轻时那般英俊,但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威严的痕迹,天子这个位置,他坐稳了。
但如今膝下依旧无子,朝臣们心里多少能猜测一二,后宫的女人都生不出,那就只能有皇帝的问题。
可意识到这点的朝臣,却不可能因此废帝。
但宗室却活络起来,没有皇子,那天子早晚要选继承人的,那就意味着,他们宗室的孩子,都有可能一步登天。
于是这几年,宗室对于生孩子这件事,是愈发积极了。
永平侯来得忐忑,离开时更忐忑,天子的心思难以揣测,替公主选驸马这事他亲自过问并不出奇,但一道圣旨能解决的事,赵臻却专门召臣子进宫商议,甚至没有将话说死。
永平侯匆匆回家,一进门就吩咐管家:“去,将二公子给我喊回来。”
永平侯夫人听闻动静走了过来,“侯爷,这是怎么了?这么匆忙找韫修做什么?”
永平侯却是摇头:“无事。”
没多久,管家派出的人从花楼里将一身酒气的二公子带了回来,永平侯看见逆子的第一眼就开始血压飙升。
“孽障!大白天你死去哪鬼混了?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被劈头盖脑一顿骂的男子,身姿颀长,着月牙白长袍,领口和袖口绣着金丝流云纹,腰间束着釉色锦带,挂着一枚圆润的暖玉。
往上一看,一张俊美的脸庞映入眼帘,凤眸轻轻上扬,深邃的五官格外勾人。
“父亲这般着急召儿子回来,所为何事?”面对永平侯的怒火,他冷静得不像话。
“唐韫修,你跟我过来!”永平侯一挥袖,看都不看这个儿子一眼,转身而去。
被唤为二公子的年轻男子,也就悠哉悠哉地跟了过去。
身后的永平侯夫人也想跟过去,二公子忽然似笑非笑地转头:“姨娘,父亲也叫你一起了吗?”
一声称呼,成功让教养良好的永平侯夫人脸上的表情僵硬。
妾室扶正,哪怕有儿子傍身,前头夫人的两个儿子,却始终不将她放在眼里。
这么多年,整个永平侯府都将她当做是名正言顺的夫人了,唯独这两兄弟始终不将她放在眼里。
永平侯书房里,面对着不学无术的儿子,永平侯对圣上的眼光再一次有了怀疑。
“圣上今日召为父进宫。”
这个开场白让唐韫修扯了一下嘴角,“圣上召父亲进宫,与儿子何干?”
他这个态度让永平侯看着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混账,非要气死我你才高兴是吧?”
唐韫修没说话,看着永平侯,意思很明显:“确实高兴。”
“……”
三言两语,永平侯就想抄东西打儿子。
“圣上让我问你,想不想当驸马?”
这句话成功让永平侯府的二公子顿了一下,“圣上让你回来征求我的意见?”
多荒唐的一句话,皇帝想让谁当驸马,难道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混账!”永平侯又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一不考取功名二不像你大哥一样征战沙场,圣上看得上你,你还想挑剔什么?”
“是啊,我挑剔什么?”看着没几分正经的唐二公子嗤笑一声,“若我尚了公主,大哥驻守边关又出了意外,这世子之位,不就留给你最孝顺的儿子了吗?”
“唐韫修!”永平侯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韫泽是你弟弟,你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父亲,你说得对,儿子确实没有这么宽容大量,”唐韫修陡然收敛了笑意,“望父亲不要忘记了,你侯爷这个爵位,是从谁那承袭来的。”
永平侯姓宋,前头两个儿子却姓唐,随母姓,当年唐家满门忠烈,唐韫修的几位舅舅惨死沙场,圣上破例让身为唐家女婿的宋家公子继承了唐家的爵位,图的就是有朝一日将爵位传给唐家的外孙。
可有些人时间长了,心野了,觉得同样是嫡子,什么东西都敢争一争了。
“啪”的一声,瓷杯砸落在地的声音响起,面容俊美的唐二公子额角处陡然沁出了血迹。
“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威胁你的父亲?”
唐韫修不说话,仿佛额角带伤的人不是他一般。
“圣上亲自开口过问是给你面子,你若是这般冥顽不灵,到时候圣上降罪侯府,你要当这个罪人吗?”
唐韫修似笑非笑:“父亲这般害怕,那就不要逼儿子,不然局面变成怎样,儿子不敢保证,何况你知道的,儿子才疏学浅如何高攀得起公主?”
永平侯被气得不轻,“来人,二公子目无尊长,家法伺候!”
管家进来,对这一幕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二公子桀骜不驯,打几次也无用。
面对家法,唐二公子脸色都没变一下。
“你今晚给我跪在祠堂好好反省,想清楚利弊再说话!”
唐韫修笑了一声:“父亲知道儿子的性子,还是说,你打算让华烁公主之后像我母亲一样吗?看着自己的夫君独宠妾室?”
“混账!华烁公主是你能信口雌黄的人吗?”
“父亲若不信,大可一试。”
一顿毒打,唐二公子也没有服软,而永平侯夫人还是暗中打听到了父子二人谈话的内容,她私下找了永平侯,温声细语劝慰:“韫修若是不愿,咱永平侯府又不止一位公子,世子已经娶妻,可韫泽尚未娶妻,他也是你的嫡子啊。”
“韫泽虽比不得世子文武双全,但也饱读诗书多年,也算知书达礼,相貌也不差,说不定华烁公主会喜欢呢?”
此话乍一听还算合情合理,谁料永平侯一听便叹气:“韫泽不行。”
永平侯夫人脸色一变:“为何?莫不是侯爷觉得我这由妾室抬正的夫人所生之子配不上公主?”
“并非,”永平侯又叹气,“圣上说了,华烁公主的驸马,要选无妾室通房的,韫泽那你不早塞了几个通房丫鬟了吗?”
“……”
永平侯夫人愣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没有输在身份与相貌,却输在“不洁”。
自古以来,公主下嫁也会准备通房丫鬟,她华烁公主竟然提了这般要求?
“侯爷,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不如……”
永平侯猛地一拍桌面:“欺君是要上断头台的罪!”
永平侯夫人闭了嘴,她方才下意识将欺瞒的对象当作了华烁公主,却不曾想,华烁公主之前,还有天子。
算盘落空,永平侯夫人不再说什么,永平侯却要进宫面圣。
他面对皇帝时,只说犬子配不上华烁公主,可皇帝又岂能听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皇帝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悦,然唐家满门忠烈,他待唐韫修兄弟俩的宽容程度,比其他人高上不少,因此才有事先传召永平侯一举。
“既如此,那就传朕旨意,待华烁公主回宫,各家年满十六未曾婚配,尚无通房妾室,相貌端正的男子,入宫竞选驸马。”
圣上之意,要为妹妹搞一次驸马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