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燕尘生在自己很年幼的时候,曾经听母亲讲过吸血鬼新娘的故事,她们大抵都是兽人幻想中的人类,有着洁白的肌肤,乌云一般柔顺的长发,蔷薇一样美丽的唇瓣,以及甜美诱人的体香。

燕尘生看着闭着眼睛,躺在洁白的床褥中的少女,有这么一刻想起了这个故事。

她身上蹭破的伤处都被纱布妥帖的包扎好,裙摆也叠放的整整齐齐遮住了小腿。

燕尘生轻轻嗅着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显然那些纱布并不能阻挡兽人敏锐的嗅觉。

在他的身体中,已经近乎于凝滞的血液是不是开始流动,他的那颗死寂的心脏是不是重新焕发了活力,在胸腔中逐渐复苏,缓缓的跳动着。

燕尘生走过去,他注意到少女乌发中别着的蓝色兔子发夹有些歪斜了,因此好心的伸出手,帮她将发夹摆正了。

因为要扶正发夹,燕尘生低眸,细细的注视起了女生的容颜,胸腔内的那颗心像是一只雀鸟,欢欣的鼓动着翅膀。这种感觉真奇怪,燕尘生自小就情绪单薄,从未体会过现在这种感情。

他应了燕絮影的请求,因此要让床中的少女吸食自己的血液。

可她还在昏迷着,他要怎样才能做到这件事。

燕尘生坐在了床边上,柔软的床褥陷进去一些,但少女却并未因此而醒来。

燕尘生原本想的大概是,屈尊降贵的让女孩子舔一舔他指尖的血也就是了。可他伸出手,却是轻轻的扶起了桃曼儿,手臂绕过她的后背,将她半圈在怀中,小心翼翼的让少女的头搭在他的肩膀上。

这样还是不行,燕尘生想了想,用掌心轻轻按住女孩的后脑,让她的唇瓣碰到自己的脖颈。

在他的信息素的引导下,桃曼儿逐渐的苏醒,少女眼眸中是一片空茫的渴.求,身体内的病毒让她感觉到有些无法忍耐的干渴,她的耳旁似乎听到了溪流汩汩流动的声响,唇瓣边缘便是她寻求的甘泉。

她顺应原始的渴.望,缓缓张口唇瓣,用细弱的牙齿磨了磨燕尘生的脖颈。男人轻轻哼了一声,奇异的电流从接触的位置一路窜到脊椎,燕尘生的眼眸中升起两分迷茫,似乎自己也不明白此时的难忍感觉是什么。

桃曼儿又用力咬了咬,可她的幼齿与燕尘生的肌肤比起来太过娇弱了,几次三番都没办法将牙齿伸进去,于是燕尘生便忍不住因此发出了更多的轻声喘.息。

少女像是得不到满足的小孩子一样,手臂渐渐圈住了僵硬着身体的男人的脖子,整个身子依附的贴在了他的身上,总是得不到想要的让她哼哼唧唧的从喉咙中溢出不满的奶音,终于她整个人坐在了男人的腿上,牙齿用力咬了下去。

突然的刺痛让燕尘生没能忍耐住,手臂环住了少女的腰肢,像是奢求她给予自己更多一样簇拥住她。

女孩子饥.渴的有些不知节制的下咽,像是坏孩子一样,将血流的到处都是,没吃干净就又贪.婪得汲.取。

而燕尘生,像是太过于惯着她一样,既不加以制止,也没有丝毫引领劝导,只是低着眸,轻声的发出闷哼。

甘甜的佳酿滑入咽喉,桃曼儿眨了眨眼,短暂的获得了清明。

她在哪里,自己在做什么,拥着自己的…是谁?

她停下了吮.吸的动作,松开牙齿,满目鲜红。

她颤抖着手,缓缓将男人推开,在燕尘生的眼眸中,看到了唇瓣沾染上艳红的血,甚至沿着唇角向下颌滴落的自己。

她猛地推开了对方,手指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唇,摊开手指,指尖上是无法错辨的血红。

她做了什么。

桃曼儿抬眸看向安静的一言不发的燕尘生,没忍住干呕了一声,可滑到食道中的佳酿依旧是香甜的,即便意识告诉自己那是血液,感官却依旧在描述着甜美。

好肮脏。

她从燕尘生的腿上下来,跌跪在床上,捂着胸口控制不住的干呕,可喉咙中无法吐出东西,少女瘦弱的脊背覆盖上一只冰凉的手掌,对方似乎是在笨拙的想要顺一顺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可桃曼儿却只觉得更加恶心,厌恶,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终于忍受不住,转身挥开对方的手骂道,“滚开!”

燕尘生清淡疏离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缓缓的缩回了手,眼睫垂下,似乎是有几分委屈,他听话的起身,离开了房间。

桃曼儿并不知道燕尘生在走出房间后,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腿软的扶住了墙壁才站直,她徒劳的想要吐出那些肮脏的血液,却没有丝毫办法,清澈的眼泪落下来,和血液混合在一起,她紧紧咬着下唇,走到房间内的洗漱室洗干净双手和脸颊。

软弱让她终于在房间中找到自己的终端,给狸听寒发了信息,让他来接她。

女生的右手抓住左手臂,仿佛这样就能够环住自己,她蹲下.身,好恐怖,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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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是狸听寒来到燕别故家族所在的古堡将她接回家的。

虽然后来桃曼儿知道了,在那个房间中发生的一切只是为了“医治”她身体中那几只蝙蝠残留的病毒,她也完全接受不了的在回家后去卫生间刷了十几遍牙。

狸听寒有心想安慰自己的妹妹,却嘴笨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直到少女回去房间睡觉后,他才偷偷进入房间,在释放了些安神的药雾后,将女孩身上受伤的位置拆开纱布察看了下伤势,又帮她擦了点军用的药剂才又重新按照最科学的方法包扎起来。

床褥中的女孩子小小的一只,看起来可怜的厉害,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求助于自己,狸听寒这样想着,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下少女的乌发,掌心下碰到硬物,他看向女生发中的兔子发夹,之前似乎没有见她在头发上戴什么东西,她是喜欢这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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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心校园内,巨大的榕树之下,君京墨坐在石制的长椅上,宽大的掌心中压着一只蓝绿色的翠鸟,那翠鸟一边扑腾着羽毛,豆豆眼里一边落着泪水,“大哥,大哥,行了,够了,别揪了,我毛要被你揪秃了,我要丑的不能见人了!”

君京墨又从翠鸟的尾巴上揪了一根羽毛,“啧”了一声,“不是说好的一万麒麟币买你的羽毛吗,这才揪了几根你就吵吵嚷嚷的。”

“呜呜,我后悔了。”翠鸟两只翅膀费力的想要去捂住屁股,哭唧唧的说道,他接受不了这么丑的斑秃的自己。

在这几天偶然发现桃曼儿带上了一个发夹之后,君京墨出于赔罪的想法,便也想给她送点什么,他听说旧时东方的审美,有一种头饰叫做点翠的工艺价值连城,他翻找了文献,终于找到资料说是用翠鸟的羽毛制成。于是他就明码交易,在学校中找了好多翠鸟种族的同学揪毛。

手下的鸟实在哭的太过撕心裂肺,嚷嚷的君京墨头疼,只能将人放开。他们两个是偷偷躲到了犄角旮旯的位置进行“不可告人”的交易,被迫变成兽身的翠鸟同学立刻羞耻的恢复成人型,捂着脸跑走了。

君京墨小心的将收集的羽毛整理好收拾起来,想起来自己有好几天没见过好兄弟白疏州,那天白疏州在球场中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在紧张的比赛中却自己晃了神,被球砸破了眼角后,又仿佛引起了什么疾病一样头疼的昏迷。

他本想着是不是去白疏州家里看看他,几日没来到学校的白疏州便出现在了校园中。

少年的身形似乎轻减了很多,眼圈红红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活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他回到教室中,第一件事却是走到了坐在他身后的灰菟面前,往日清雅又高傲的人,此时神情却隐隐带着几分急迫与歇斯底里,白疏州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嗓音低哑又冷清,低头看向对方,“灰菟同学,之前桃曼儿送给你的礼物,请还给我。”

此时班级中的人并不算少,闻言都纷纷惊讶的看向白疏州,大概没有人会觉得,白疏州这样的人会回应桃曼儿的单箭头,即便桃曼儿是人类,但所有人就是觉得她毫不起眼,阴暗且恶劣。他们怎么都不可能会想到有一天,校园男神白疏州会去向那只灰兔子讨要桃曼儿送给他的东西。

围观的人群懵懵懂懂,只觉得今天的他们仿佛在做着一场梦。

白疏州却坚持,向灰菟伸着手,眼尾的嫣红愈发的深了,“那件礼物只是桃曼儿为了气我才会给你的,你拿着根本毫无用处,这样,我给你一万,十万,五十万?你将它还给我。”

白疏州说着,芝兰玉树的少年似乎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他不在乎旁边的同学怎样看他,是觉得他丢脸,下.贱或是别的什么他统统都不在意,他只想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灰菟抬起头,沉默的看向白疏州,他能够看出对方的真情实意,可是这并不代表自己就要让步,“白疏州,你现在是在嫉妒我吗。”

白疏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强忍着情绪,“你没理由让我嫉妒,或者你想要这样想也可以,随你开心,那份礼物本来就不是给你的,它是属于我的,请还给我。”

白疏州或许不知道强撑着脊梁,不愿露出崩溃情态的自己有多脆弱难堪,灰菟抱住自己的书本站起身,平淡的看向白疏州,“白疏州同学,请不要自欺欺人,你自己听见过的,那就是桃曼儿同学送给我的礼物,你现在的模样,很无理取闹。”

他无理取闹?白疏州看着自顾自离开的灰菟,用力握紧了指尖,他根本就什么都不明白,他不知道桃曼儿有多么爱他,他不知道桃曼儿为了他付出了什么,他好不容易回到了梦寐以求的学生时代,他怎么可能再做出一丝一毫伤害少女的行为。

白疏州的思绪被拉扯到了遥远的斑驳的未来,白疏州一直以为他是很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感情,能够理智的规划自己的未来的人。可直到桃曼儿为了救他,帮他挡下了那个人刺入的长刃,坠倒在雨水之中,还要对着他安慰的笑的时候,白疏州那面自己构造起来的玻璃墙才像是被骤然击碎。

碎片零乱的散落在心池中,他看到自己怔愣了片刻,大脑像是还未能处理面前发生的一切,等他跪下.身去,颤抖的拥抱起少女的时候,看着女孩子因死亡而愈发如玫瑰一般艶丽的容颜,他才像是后知后觉一般,终于感知到了少女对他盛大的爱意。

那是能够为他死亡的,他再也无法得到的珍贵爱意。

白疏州在少女死亡之后彻底坠入了颓唐,他费尽全力的想要在自己的生命中寻找到桃曼儿的痕迹,却陡然发觉自己从前的忽视和不在意,他亲手摧毁了与少女的一切联系。

他浑浑噩噩的行走在这世间,灵魂好像被封锁进了那一天雨夜,随着少女在弥留之际依旧向他微笑的容颜埋葬。

白疏州开始酗酒,在酒精中妄图再次看见她,可甚至连最深沉的梦中都没有她,他清醒而疯狂的,活在彻底失去她的世界中,心脏被撕裂成一瓣又一瓣,终日感受着尖锐刺骨的痛苦。

直到有一天,他睁开眼,看到了橙红色的篮球,看到了晴空,看到了年轻的君京墨,他跪在地上,重获新生。

撕裂的记忆在几天的居家疗养中终于在大脑中有条有理的捋顺,白疏州在梳理好“今生”的所有记忆之后才蓦然发现,不久之前,他又用恶言恶语伤害了桃曼儿,而少女,将本应该送给他的东西,拿给了他的一个自己根本没有印象的同族。

灰菟。

上一世重生前的记忆中分明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白疏州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到淡淡的心慌,像是有什么超出他掌控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而他却束手无策。

白疏州不承认着自己的嫉妒,却要挽回自己的错误,第一件事,便是要取回属于自己的礼物。桃曼儿的东西只能送给他白疏州一个人,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野兔子可以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