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坐飞机，时常能看见洁白的云被夕阳染成各种颜色，或如半熟的溏心蛋，或如绚烂的彩虹糖。
飞机进入平流层后，云淼淼的注意力也被窗外风景吸引，不再害怕。
以前的人想看到这种风景，恐怕得修炼至大乘之境才行。
云淼淼突然觉得先祖选择隐世不无道理，若是族人都入世观景，外界诱惑这么多，现在甚至不用修炼就能上天，知道了这些，还有几个人愿意把有限的生命全部用在枯燥的修行上？
不过云淼淼又觉得自己有些以己度人。她总爱偷懒，道心不定，不代表大家都和她一样。
飞机降落时，云淼淼再次体验了一把强烈的失重感，把言泽霁的袖子揪到皱的展不开。
“没关系，”面对她愧疚的神情，言泽霁笑着披上大衣，“没人能看见。”
两人一起出了机场，远远的云淼淼就看见有个姑娘举着写着她名字的牌子站在那里。
言泽霁也看见了，他把云淼淼送到来接机的人跟前，面带忧心地叮嘱：“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去了。有事及时联系我，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都开机。”
他等着她再来找他。
云淼淼觉得言泽霁作为一个和她相识不到一天的朋友来说，已经非常尽职尽责了。
她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吧。”
她顿了顿，又说：“谢谢你教我用手机，我会好好用它的！”
言泽霁垂头看着她，弯了弯唇：“嗯，上车吧。”
云淼淼冲他挥挥手，上了车子后座。
车子启动后，云淼淼从后视镜看到，言泽霁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直到他变成了一个小圆点。
负责接云淼淼的姑娘叫小唯，是安柠的助理。
“淼淼妹妹，那是你男朋友吗？”
云淼淼收回视线，她不太懂男朋友是什么意思，想来应该和朋友差不多，只是特指性别，于是点了点头。
小唯“哇噻”了一声：“你男朋友好帅哦，而且感觉对你很关心，有点爹系男友那味儿了~”
小唯不知道云淼淼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安柠的朋友，因此说话也比较随意。
爹系？
这和她爹有什么关系？
云淼淼完全听不懂，只能微笑。
她不好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自己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便自己不太熟练的打开手机，按照言泽霁先前教的办法，在搜索引擎上用手写输入法搜索到：什么是爹系。
系统自动关联出了完整词条：什么是爹系男友。
云淼淼眨了眨眼，点进去认真阅读：爹系男友，形容把伴侣当作女儿一样照顾的男友……
啊。
云淼淼小脸红了个透彻。
原来虽然男朋友与朋友只差一个字，意思却是天差地别。
她没忍住，又核对了一遍，发现言泽霁确实有点像网络上描述的爹系男友：体贴、靠谱、富有安全感……
网上有人把爹系男友封为恋爱关系之巅，云淼淼觉得有点道理。
找道侣，就应该找这种踏实稳重，会照顾人的。就像她爹对她娘一样。
不过和她娘的待遇比起来，云淼淼和她两个哥哥在她爹那里就没那么受宠爱了。大哥暂且不提，二哥早早的就被送出了云境，据说在什么神秘的地方挂职，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
不知道二哥得知她离家出走的消息以后，会作何感想。
他会不会觉得，是因为他十年如一日的渗透与诱惑，才让妹妹在受到委屈的第一时间就想着逃跑到外界？
也不知道族人发现她不见以后会怎么找她。
“你看什么呢？”小唯见云淼淼脸颊泛红，有些好奇地凑过来想看。
云淼淼连忙扣住手机，慌张否认：“没看什么，随便看看。”
小唯见她不愿意说，也就没多追问，自然而然将话题拐向其他地方。
从机场去剧组要开很久的车，小唯似乎很忙，时不时就会接个电话，然后和对面的人聊半天。要么就是在手机上发消息，辗转于各个APP。云淼淼注意到她打字的速度非常快，效率比她手写高多了。
小唯忙着，云淼淼就自顾自地闭目养神，在脑海里把安柠的信息又过了一遍。
根据言泽熙提供的信息，安柠自幼出道，多年来一直不温不火。不过这也是童星常态，很少有童星可以在娱乐圈保持常青树的状态。安柠上高中后，签约了新的经济公司，公司在几个月前给她争取到了这部仙侠剧的女主。
这部剧是著名网络小说改编的剧本，年度爆剧预定，不少人都看上了这份资源。安柠当选女主，对很多人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出发前言泽熙就和云淼淼断言，一定是谁觉得安柠挡了自己的路，这才对她出手。
云淼淼无法理解，这些艺人居然能为了一个角色犯下如此杀手。可在她听了他们的片酬后，又觉得这事儿也不是不合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如此。
这时，云淼淼手机发出震动，是安柠发来了消息。
安柠：道长，剧组又出事了。
云淼淼眉毛一下就纠在一起。
她打开手写输入法，一笔一划地问：怎么了？
安柠快速回她：剧组里的一个演员姐姐在拍戏的时候意外高坠，陷入昏迷，现在已经送去医院了。
云淼淼想说点什么，但安柠的打字速度显然更快一些。
她说：我当时就在现场，我听见她喊了一声“有鬼”。
安柠显得很害怕：道长，您什么时候才能到？
云淼淼终于找到了插嘴的空间，慢悠悠回她：快了。
安柠发了个猫猫哭泣的表情包。
过了一会儿，小唯接到了一个电话。
“Amy姐。”
“对，我出来了，来机场帮柠柠接个朋友。”
突然，小唯脸色大变。
“您是说乐曼……”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小唯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长长叹了口气。她从包里翻出了一个小小的护身符，贴身装在衣服兜里，可还是有些不放心。
云淼淼猜她知道了剧组发生的事情。
小唯刚扭头对云淼淼笑了笑，脸色有些不好：“既然柠柠叫你来剧组，你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云淼淼点头。
小唯便告诉她，出事的那个女演员叫乐曼，是剧组的女三号，平时和安柠有些不对付。现在乐曼出事进了医院，昏迷前还喊了那么大一声“鬼啊”，剧组里都在传，是不是安柠下的手。
说前些天她总说有鬼，其实是在铺垫这件事，把自己撇清关系。
云淼淼头有点大。
先前那鬼只是恐吓安柠，并未造成实际伤害。但现在有人出了事，说明它的手段升级了。
它现在可能已经变成了厉鬼。
“现在剧组不让闲杂人等进出，害怕走漏风声，造成不好影响，”小唯问她，“你还要去吗，要不我先带你找个酒店休息？”
云淼淼摇头：“我去。”
小唯只好说：“那你去了别乱拍照什么的，被人看到了不好。”
云淼淼自然是答应下来。
两人不再进行对话，车子一路高速行驶，在半个小时后到达了剧组。
这是一个不大的影视城，《潮汐传》剧组包下了整个场地，每天的租金不少，剧组也会安排好几场戏分幕拍摄。
云淼淼在一辆保姆车上见到了安柠，一个长相非常清纯的女孩子，只是神情疲惫，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看起来年纪比云淼淼还大。
“你是，”安柠看见小唯带着云淼淼一个人上车，有些不可置信，“……道长？”
云淼淼比她猜测的还要年轻，而且长得玉雪可爱，与她想象中的形象相距甚远。
保姆车上只有她们两个，云淼淼也就直接点头承认：“是我。”
因为之前见过洞阳子那种形象标准的老道，云淼淼知道自己看起来可能不太可信。
安柠不是那种居高临下对别人充满戒备心的人，她也清楚言泽熙家很有背景，长辈们应该不会随随便便被人忽悠，可……
她将心中杂念扔出脑子，问云淼淼：“道长，你刚来的一路上有没有看见，那个东西？”她声音艰涩，连提都不敢大声提。
云淼淼摇了摇头：“我还没看，但凭直觉应该没有。”
安柠：“……”
一言难尽的回答。
云淼淼知道不拿出点真本事别人不会信她，于是她二话不说从背包里掏出朱砂，当着安柠的面给自己开了天眼。
天眼开后，云淼淼一睁眼便看见了萦绕在安柠周身淡淡的黑烟。
她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安柠，安柠登时小脸煞白。云淼淼又补充道：“但这不是鬼，最多……算是鬼的标记。”
安柠紧了紧身上的披肩：“什么意思？”
“你确实被某些不吉利的东西缠上了，所以也沾染了些他们身上的东西，但这些黑烟对你基本没有影响，只会让你做噩梦。”
云淼淼一边说，一边快速画了道安神咒。
第一遍画失败了，她神色如常地画了第二张，把成功的递给安柠：“随身携带。”
安柠惴惴不安：“有了这个就没事了吗？”
“当然不是，”云淼淼安慰她，“接下来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直到把鬼捉到。”
安柠看着云淼淼甜美可爱的外表，不知怎么的，突然安心下来。
会没事的。
她也在心底告诉自己。
“柠柠，该上工了。”
小唯敲了敲车窗，喊安柠拍戏。
一听到敲窗声，安柠很明显的抖了一下。云淼淼知道安柠害怕，便跟着她一起去片场。
到了现场，云淼淼远远的就看见一群人站在那里，打光道具，各司其职。但大家脸上情绪都不怎么高，整个片场显得有些安静。
这时，人群中一个戴着渔夫帽的中年男人看见安柠，喊她过去。
小唯在后面给云淼淼小声介绍：“那是剧组的副导演老秦，他脾气可大了。”
小唯话音刚落，云淼淼就亲身领悟了这个秦副导的脾气到底有多大。
只见中年男人手里握着卷剧本，鼻孔朝天，嗓门如雷怒吼道：“不是说了不要带闲杂人等进来吗，她！是！谁！”
他在说云淼淼。
小唯心中暗叫不好，副导每天事儿那么多，居然能记得云淼淼是个生面孔。
不过看了看旁边云淼淼嫩生生的小脸蛋，小唯又有点理解副导是怎么认出来的了。这么漂亮的姑娘，气质又纯又甜，即便在美女如云的剧组也是少见的。
转瞬间，小唯就想好了借口。
她不由分说拽着云淼淼殷切地走到副导面前，热心介绍：“秦导，这是我们公司的新人，跟着柠柠来剧组学习的。您看要是有什么近景群演需要帮忙，就多考虑考虑我们小演员，给个机会。”
小唯在圈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能力不是盖的。
她知道剧组出了事以后，好几个特约群演把剧组放了鸽子，他们又不是在横店那种大影视基地拍戏，这会儿剧组正缺人。
特约群演都是近景拍摄，有些还有几句台词，不可能无休止的作为背景板出现，容易穿帮，所以更缺人。
找这个借口，不仅圆了云淼淼的身份，不给自家艺人找麻烦，也不会让云淼淼陷入无止境的工作中。
果然，秦副导在听了小唯的解释后，脸色缓和下来。
他挥了挥手：“知道了，你们先在一边等着吧。”
“好好好，谢谢您了啊导演。”
小唯点头哈腰地拽着全程懵圈的云淼淼去了旁边。
到了人少的地方，小唯冲不远处正在和人对戏的安柠晃了晃手，示意没事。旋即她看云淼淼一脸懵懂，便给她把刚才的人情世故掰开揉碎讲了一遍。
云淼淼这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谢谢你小唯姐。”
小唯爽朗一笑：“没事。柠柠最近状态不好，能有个朋友来陪陪她也好，辛苦你了。”
云淼淼抿唇微笑：“没事的。”
小唯看云淼淼鹿眸水润润地望自己，心中不由一软，抬手就想摸摸她的头发。
察觉她的企图，云淼淼连忙低头把脑壳顶露出来给她摸，就像小狗露出了肚皮。
她现在额头上还开着天眼，常人只是看不见，可摸花了就没办法用了。
小唯可不知道她是在躲自己，揉了把妹子的脑袋，心里还一阵满足。
甜妹赛高！
要是安柠知道自己请来的道长被当成萌妹揉头，估计心情会相当复杂。
就这样，云淼淼陪着安柠在剧组度过了一夜。
这一夜，安柠这边什么都没发生，她顺利的下了夜戏，回到酒店休息。
安柠甚至将房间换成了套间，让云淼淼陪着她睡在一间房子。她的经纪人和助理都以为她是害怕，想让朋友陪着，所以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安柠没把云淼淼是个道士的事情告诉别人。
翌日中午，安柠下工后，和云淼淼回了保姆车上。小唯和另一个助理提着午餐上了车，四个人聚在一起吃午饭。
吃饭间，另一个助理本来在玩手机，但没多久，她神情一顿，把手机屏幕给小唯那边移动了些。
小唯看了几眼，脸色一沉，还没等她掏出自己的手机，安柠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不要接。”小唯看见那是串陌生号码，制止了安柠拿手机的动作，把那通电话直接挂掉。
安柠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唯姐，怎么了？”
小唯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告诉安柠：“乐曼的经纪人接受了采访，给媒体说她家艺人做了全身检查，只是皮外伤，大脑没事，但怎么都不醒。”
安柠脸色一沉：“她说是我做的？”
小唯面带愠色：“她是没这么说，但通稿肯定没少发。”
安柠沉默着打开微博，果然已经有不少人在往她身上猜测了。
当时乐曼也参与了女主的竞选，但遗憾落选。为了这个大IP，经济公司只好给她接了女三号。
乐曼和安柠两人咖位相当，人设接近，资源经常相撞，两家团队在此之前撕了很多次，早已把对方看作眼中钉肉中刺。
这次的事情就算和安柠没关系，乐曼的团队也不介意给她泼点脏水。
小唯按捺住想骂脏话的欲望，安慰自家艺人：“没事，等《潮汐传》播了以后，你们就不是一个咖位的对手了。”
但令小唯没想到的是，安柠这次没哭鼻子，反倒是有些激动地握住了云淼淼的手。
“是不是，是不是和言泽熙之前一样？”她问。
云淼淼颔首：“听起来差不多，要确定的话我得去亲自看看。”
小唯一头雾水：“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
安柠脸上露出有点勉强的浅笑，给小唯夹了一筷子菜，说：“没什么。”
吃完饭后，云淼淼和安柠分头行动。
安柠继续留在片场工作，但身上装了好几个云淼淼给她的符箓。
云淼淼则跟随剧组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去探望还在医院的乐曼。
和云淼淼一起的还有小唯，虽然乐曼团队给他们泼脏水，但面子上该有的礼仪还是得到位。
小唯很奇怪，为什么云淼淼要跟着她去看乐曼。但安柠说她自有安排，小唯也就没有多问。
……
乐曼住在附近有名的私立医院，各项设备都很完善。到了医院，乐曼团队的人下来地下停车场接他们，笑容和蔼可掬，还带着一丝悲伤。
云淼淼听见小唯嗤了一声。
这也是江湖啊。
云淼淼心中感叹，全程眼观鼻鼻观心，多的一句都不说，只听其他人相互寒暄。
他们一起乘电梯到了乐曼的病房，站在玻璃窗外，云淼淼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女人。
她的确和安柠有点像，是很相似的类型。怪不得两人水火不容。
同时，云淼淼也感觉到了，此时躺在床上的乐曼就是一具空壳子，里面没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