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进了言浩然一家的别墅,云淼淼没有看到言浩然与洞阳子在门□□换眼神。
进了别墅大门,云淼淼就闻到了股浓重的烛与香味道。
“小道长,我孩子就在这个房间。”言浩然为云淼淼指引向二楼最深处的一间房子。
接着,他又说:“但是房间里还有洞阳道长先前布的招魂阵,等他上去收了神通再请您去还魂。”
他刚说完,言夫人便顺势为云淼淼倒了杯茶水,带着她走到沙发处坐下。
云淼淼看了眼夫妻二人,神色毫无变化,仿佛什么都没察觉,淡定坐下然后捧起茶杯。
言浩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朝老道使了个眼色。
接着洞阳子便冲众人微微颔首,旋即转身扶着栏杆往上走。
云淼淼捧着茶杯盯着他的背影,在老道即将踏上最后一阶楼梯时,施施然开口问:“您现在的身体,足够支撑您解了自己的阵吗?”
洞阳子被她的突然冒声惊了一下,脚下一晃,差点没站稳倒了下去。
“看来是不太行了。”云淼淼垂头抿了口茶,淡淡道。
她表面冷静,心间却泛起笑意。
这老头儿,都这样了还想上去做小动作。云淼淼不管他是因为怕被自己偷师所以上去解阵,还是想使点什么别的坏……
她都不在意。
言浩然见老道失态,担心的同时,对云淼淼和言泽霁恨的更厉害了。
可即便如此,他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好像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对云淼淼道:“刚才情况混乱,还未向您自我介绍。鄙人姓言,言浩然。不知小道长道号为何,我该如何称呼您?”
云淼淼放下茶杯,泰然自若道:“我姓云,没有道号。”
听她没有自称贫道,甚至没有道号,言浩然心中浮起巨大疑惑。
洞阳子是他亲自请来的大师,对方在云岘山脉这一带颇有威望,不少人慕名而来只为请他起一卦。
这个年轻姑娘竟然轻轻松松就将洞阳子打败,毁了他的桃木剑,足见其修为深厚。但她居然是个连道号都没有的、真正初出茅庐的新手。
若不是相信洞阳子顾及口碑不会乱来,言浩然都要怀疑这一老一少两个道士刚才是不是在给他演双簧。
连道号都没,看来就是个不入流的小道士……甚至都不一定能称为道士。这样的人,怎么能把洞阳子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莫非言三真请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过来?
言浩然暗暗咬牙,心中恨死了侄子言泽霁。
害人精!这家伙的的确确就是个天煞孤星!
言浩然皮笑肉不笑地道:“那称您云小姐如何?”
云淼淼矜持首肯。
言浩然拱拱手:“不知云小姐师从何处,年纪轻轻竟然如此优秀,纳人魂魄之事手到擒来,功力深厚,实在令人叹服。”
这回,云淼淼有点听出来这人话里似乎有些不对味儿了。
她想起刚才在外面时,这个中年男人和他妻子对那个年轻男人和她说的那一席话。
云淼淼猜想这其中的误会应当不像她先前想的那么简单。
她微昂下巴,看似随意地问:“不知两位是什么关系?”
说着,她指了指言浩然和言泽霁。
言浩然不知道这位云小姐唱的哪出,只能压下火气答:“叔侄。”
叔侄?
既然是亲戚关系,竟然还会对方谋害自己孩子。这家人的关系还真是奇怪。
云淼淼无意深挖他们之间的事情,但总归是她的突然出现给那个年轻男人带来了麻烦,她也理所应当得帮他解释清楚。
“我想您是误会了。”
“怎么说?”言浩然勾着嘴角,却难见笑意。
云淼淼遂解释道:“我先前在山上有事,无意偶遇了贵公子,便想送他回家,于是留了一丝他的魂魄作为指引。可当时我没想到他的残魂会突然离开。我本是想送剩余的魂魄回来,结果发生意外坠落到这位先生的院子。没想到造成如此误会,实在抱歉。”
云淼淼替自己做了一丝粉饰,没说她是来追债的。
不过既然这两个人都是亲戚,她之前给年轻男人说的借口便也不好再用了。
一旁始终沉默不言的言泽霁听了这一大段崭新缘由,不禁眉毛微抬,眼中划过一丝深思。
听了这一席话,言浩然长长叹了一声:“云小道长不光年少有为,心地更是善良,实乃家教优良,家风严正。”
言夫人更是紧紧捉住了云淼淼的手,一时间声泪俱下,对云淼淼的热心行为表示了热烈的感谢:“云小道长,万恩难谢,待会儿还是麻烦您了。”
云淼淼看不出他们的言不由衷,还以为误会彻底解除,松了口气。
既然他们这么感谢她,那她原本的期望也许还能实现一二?
云淼淼有点小开心的暗自想着。
屋内几人各怀心思,十五分钟后,洞阳子从二楼房间出来,看起来有些精疲力尽。
“这位小道长,你可以把原主的残魂放回去了。”状态低迷的洞阳子道。
闻言,云淼淼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向二楼。言浩然夫妻忙不迭跟随,而言泽霁依然坐在原处没有动弹。
言浩然回头望他:“泽霁,你不去看看?”
言泽霁冲小叔微笑:“道长做法应该需要安静的环境,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言浩然“欸”了一声:“这是哪里的话,我们都在上面,不出声就好了。”
见小叔夫妻一副唯恐他跑了的样子,言泽霁便站起身来,跟着他们上了二楼。
这是怕他不在场后面难以嫁祸吗?
言泽霁想。
见侄子跟了上来,言浩然夫妻心中冷笑。
万一这云小姐要趁机作乱,他言泽霁也别想跑。
走在最前面的云淼淼没在意身后的风起云涌,也不知道自己被双方都视为敌人。
她注意到,越靠近鬼少年□□所在的房间,空气中的香火气味就越浓厚。
烧这么多东西,真的能有用吗?对于洞阳子的能力,云淼淼有些怀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云淼淼拿好罗盘,抬脚就要跨入房间——
斜靠在房间门口的洞阳子看着云淼淼毫不小心的动作,与言浩然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没问题了。
洞阳子此行放了大血,不仅桃木剑没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在房间里祭出了师父临终前留给他的法宝。
洞阳子知道言家的实力,哪怕这次会做亏本买卖,他也必须得把这块难啃的骨头给啃下来。不为别的,就为言家的能量。
言浩然夫妇帮他在他们那个圈子宣传一波,后续的收益定会把他这次的损失弥补。
如果此次不能成——
他的招牌多半也就砸了。
不过师父他老人家留下来的引物威力无边,以它做阵眼,必定成功。
想到日后比如今更甚的风光,洞阳子苍白的嘴角浮现一丝笑容。
可是,他的这抹笑容还没持续多久,就彻底僵在了布满皱纹的脸上——
众人只见拎着罗盘的云淼淼径直走进了房间,先开始,她脚步顿了顿,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住了。
紧接着,云淼淼甩了甩脚,艰难的将身体挪动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房间正中央的香坛。
不——
洞阳子瞪大了眼睛。
云淼淼一进房间,就感觉到一阵恶风扑面而来。
那风刮得凶悍狠厉,仿佛要把人撕碎在里面,连同精神一起攻击。
恍惚间,云淼淼甚至看见了几道鬼影。
云淼淼不知道的是,若不是她天生异于常人,刚才看到的就不该只是几道鬼影,而是无数厉鬼,直入她的脑海深处,将人精神击溃,失去战斗能力。
云淼淼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到了如何应对。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单手划开罗盘第二层,口中快速低念:“清清灵灵,心下丙丁……吾能混元,天地发生……”
改良版的混元咒,可破此邪。
恶风与鬼影顷刻间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云淼淼擦了擦额角的汗,一手维持着身前掐诀的姿势,一手拿起案几上的一块黑乎乎的长牌。
她端详了一下,发现这东西似乎是个令签,顶端突起的地方有一个龙飞凤舞的“令”字。
这应该就是那个老道明明修为不如她,却在房间里布下阵法对付她的法宝。
云淼淼眯了眯眼,直接打破阵眼,将签令插在腰间。
霎时间,房间内少了一股难言的压力。
连站在外面的几人都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道友,那令牌——”洞阳子见云淼淼竟然把东西收了起来,一时间肝火大动,急急出声。
云淼淼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从未有害人之心,也谅解先前是有误会。不过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是否有些过了?”
说完,她也不看他们,两步走到鬼少年的床边,抬起罗盘,口中念念有词。
言浩然见此情景,连忙按住想要冲进屋内抢回自己令签的洞阳子:“道长冷静,道长冷静啊!”
云淼淼站的笔直,用手随意蘸了蘸床头柜边洞阳子用剩的朱砂,在昏迷不醒的言泽熙额头上画了几道,随即单手结印,嘴里念叨了两句什么,一扭罗盘,咔擦一声后,就完事罢手。
这半缕魂本就在她罗盘里,放出来自然也不费力。这肉身也是保养的好,魂魄一出来自己就回归身体了。
门外的言浩然夫妇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云淼淼像刚才对付洞阳子那样对自己儿子下手。
云淼淼凝神看了看床上之人,确定没有问题,便淡淡说了一声:“好了。”
“……好、好了?”言浩然呆呆地询问云淼淼。
云淼淼瞥他一眼:“嗯,进来吧。”
闻言,言浩然夫妻立即冲进了房间,扑倒在儿子床边,不露声色的将他和云淼淼阻隔开来。
就在这万众瞩目中,很快,大床上的言泽熙睫毛轻颤,动了动嘴唇,用几不可闻地声音道:“仙女姐姐……”
他还在呓语。
见状,言夫人连忙扑上去,一边抹泪一边轻晃儿子的身体:“泽熙,泽熙,醒醒啊,我是妈妈啊。”
言泽熙听到呼喊,缓缓睁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妈。”
一瞬间,言浩然原本挺直的脊背都塌了一些。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的画面显得格外温馨。
过了一会儿,躺在床上的言泽熙终于彻底缓过神来。他的目光在房间中转悠了一通,最后停在那道白色身影上。
“仙女、姐姐。”他钝钝地叫了一声。
闻言,言浩然与妻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言夫人更急迫一些,凑到他跟前殷切地问:“儿子,你说什么?”
云淼淼听见他说的什么,知道这小子还记得自己,不由放心下来。
看云淼淼望向自己,床上的言泽熙顿时更激动了些,音量也跟着提了上来:“真的是你,是你救我回来的吗?”
云淼淼冲他微微一笑:“不全是我的功劳。”
虽然云淼淼没那么大脸揽下所有功劳,不过她是出了力的,而且还被误认为坏人差点着了道,所以她也不可能让出所有功劳。
言泽熙年纪不大,却是人精堆里长大的孩子,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把自己记得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道:“我确定,我就是你救我回来的。那时候我被困在山上,听见有人唤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不清醒,也生不出想走的心。要不是你当时出来叫我过去,我说不定现在还在那站着。”
他这一番话,一下子把洞阳子的功劳全抹了。
老道本就惨白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言浩然不能对刚清醒的儿子说什么,只能自己恭恭敬敬地送洞阳子回去休息。
洞阳子此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这些普通人还是不要轻易得罪能人异士为妙。
但云淼淼偏偏要煞煞风景。
“言先生。”她叫了言浩然一声。
言浩然连忙转看云淼淼,恭恭敬敬道:“云小道长请讲。”
儿子已经转醒,不管云淼淼到底是自己来的还是言三的人,他现在都必须先摆出尊重的姿态。
扫了眼站在门口的言泽霁,云淼淼眉头轻轻蹙起,抿抿唇,说:“您的孩子已安然无恙苏醒,请问您和尊夫人现在相信我没有恶意了吧?”
说着,她还扫了眼腰间的令签。
那可是明晃晃的证据,言浩然急忙解释:“瞧您说的,刚才我一听您的解释,就已经信您了。是我们先前寻子心切,冲撞了您,还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闻言,云淼淼弯起眼睛,嘴角含笑:“这就好,信我就好。”
她慢悠悠道:“刚才我进这房间,险些丧命于此。要不是我福大命大,可能此时早就倒在地上了。”
听了这话,言浩然以及没走的洞阳子都是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你险些丧命于此?
到底是谁险些丧命于此啊?
可他们有错在先,云淼淼要将计就计,言浩然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是我们不是,先前解阵没有收好东西……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让您不快,请千万不要和我们计较。”言浩然只能连连赔着不是。
云淼淼没有受他的礼,微微错身。
“您的歉意我收下了……不过,你们怎么不和这位先生说声抱歉呢?”
云淼淼看了眼站在一旁,远离床上病人的言泽霁。
“这……”
言浩然有些错愕,他没想到云淼淼居然还有替侄子出头的意思。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言泽霁也为云淼淼的话感到意外。
如果说从刚才到现在,云淼淼和言浩然一伙儿一直在演,那他们的演技未免太好了些。
而且言泽熙也得愿意陪着他们演才行。
言泽霁了解自己这个弟弟,这孩子没那么坏。
也就是说,这个云姓道姑,多半真的不是言浩然派来的。
他眯了眯眼,神色莫测。
这边,被要求道歉的言浩然脸色不好。
如果他真道了歉,相当于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倘若侄子把事情捅到了老爷子那去,他和妻子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不过云淼淼可不管他心中如何弯弯绕绕,她只知道言泽霁是个好人,她刚来时那么可疑也没为难她。
可好人没好报,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诬陷是非。事情也因她而起,她得替他讨回公道。
“言先生,您信言灵吗?”云淼淼认真问道。
言浩然一怔:“我……”
也没等出答案,云淼淼冲他微微一笑:“人言可畏,话语是权利,也是咒术。还请铭记,口业既出便难收回。”
她语调很慢,慢条斯理的,像是在讲什么无关紧要的闲话。
言浩然却无端背后生出一阵冷汗。
云淼淼这么说自然是有她的道理,但也正如她所说的,口业既出便难收回,她又不是菩萨下凡,遇见不平就要指点透彻。
言浩然若有道缘,日后自然可以逢凶化吉。
面对绝对武力的镇压,言浩然没一会儿就做好了心理建设。
“泽霁,”言浩然掏出手绢压掉额间的汗,拽来妻子一同对他道,“我和你婶婶刚才没搞清楚事情真相就把错推到你身上,实在对不起啊。”
言泽霁靠在墙上,静静凝了叔婶片刻,冷峻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但未直达眼底:“没关系,小叔小婶。”
说罢,他抬眼望了下站在后面的云淼淼。
云淼淼冲他抿唇一笑。
言泽霁旋即也回应了极淡的笑。
不同于之前戴着面具的假笑,这次,他眼底的坚冰似有所融化。
“多谢道长。”
他说。
道长二字从他口中叫出来,有点怪怪的。
云淼淼无意识地舔了舔唇,道:“举手之劳。”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看言三在床上叫淼淼道长的样子……
这本书不会有很恐怖的描写,因为我本人是连恐怖片都不敢看一眼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