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司慕得意又狡黠的小模样,姚长白觉得他有点欠揍。
“好啊你,竟敢这么编排战队的前辈,真不怕我收拾你?”
小慕似乎笃定了姚长白不敢下手,主动挪了挪,跪坐到床边故意仰着头问,“怎么收拾呀?”
好奇极了。
姚长白小心脏不争气地噗通噗通,有些不受控制。
如果眼前是个Alpha,她一定立刻揍他屁股!
——姚长白咬着牙想。
可惜司慕很有分寸,见她脸色发黑立即收敛了得意的小模样。
乖乖站起来道歉,“对不起啊,我真的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高前辈那么明月清风,怎么会是O装的A呢。如果冒犯到您所尊敬的前辈,我…”
姚长白深深呼吸。“不用。高队心怀高远,从不会介意这些小事。”
司慕低头,看了眼自己赤着的双脚。是,人家胸襟宽广,才不像他这么小肚鸡肠。
姚长白见他纤细雪白的双脚踩在硬地面上,冻着了似的缩了缩漂亮脚趾。她眉头微蹙,“我送你回去。”顺手将自己的风衣披在司慕身上。
挺括的衣领面料不经意摩擦到少年的后颈。
司慕轻颤,身体瞬间僵硬。
那件衣服上似乎有她淡淡的信息素,又好像只是体温。
像一个温暖的、属于喜欢的Alpha的怀抱。
按星际Omega保护法规定,刚完成分化、处于虚弱期的Omega必须佩戴专用的颈环,用以保护新生的、尚在发育期的幼嫩腺体。
这个脆弱的小东西关乎Omega的终身幸福,偏偏此时敏感又脆弱,别说被Alpha不小心触碰,连一阵凉风吹过都足以让他们哆嗦着软倒在地上。
司慕当然是没有机会戴那种样式明显的保护颈环的。他后颈处只和寻常Alpha一样,贴了个不起眼的腺体胶贴。
很薄。
薄到他被衣领的硬质布料刮擦时,差点忍不住呻.吟出声。
还好,他强忍住了。外表上看,也只是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姚长白诧异地发现,少年冰蓝的双眸里忽然出现一层薄薄的泪膜,怎么看都有些让人可怜。
她有些担忧。“是哪里不舒服吗?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司慕忍过了那阵细密电流般的酥麻,不经意伸手调整了一下衣领,“没关系,只是地上有点凉。”
也幸好因为虚弱期的缘故,信息素极其匮乏,哪怕再触动……他也没有可以用来散溢的余量。
姚长白无奈地让家用机传送一架轮椅过来,把小慕抱了上去。
一把按住了司慕打算脱下外套的手,“穿着吧,你刚才都冻得发抖了。”
“不要,我…”
“听话!”姚长白不由分说,将任性的纤弱Beta包裹在自己的厚外套里,还仔仔细细帮他理好领口位置。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慕委屈得快哭了。
一路上都安静得很。姚长白记挂着H楼里可能有失控Alpha的事情,几次拒绝了司慕想要自己回去的要求。后来他就索性不说话了。只有在地面坡带、轮椅颠簸的时候才小猫似的哼唧两声。
真娇气啊。姚长白心想。
“对了,小慕,你似乎对Omega的习惯非常了解?”
司慕瞬间从半失神的状态中找回一丝清明,“啊?没有啊…”
姚长白笑笑,“你刚才居然能瞎扯出那么多Omega装Alpha的注意事项。如果是我的话,编瞎话都编不出这么多。还有那个什么烟草味道的、可以不被机器检测出来的抑制剂,是真的吗?”
司慕怔住了。半晌,才迷茫地说:“我也不知道…”
姚长白忽然忆起之前高樵说过,司慕失忆了。之前他表现得太过正常,她险些忘记了这件事!
“那你想一想?”她想要帮忙,循循善诱,“我觉得你能说出这么多,或许你以前常和Omega生活在一起。不妨试着回忆一下……”
司慕双手微微发颤。他的大脑在高速的运转着,敏感期本能地想要听从喜欢的Alpha的话,念力活跃程度渐渐突破阈值……
忽然,一些破碎的画面闯入脑海。
……
“妈妈,我不去!求你了,我不是Omega……我不是孤儿啊…”
“我可怜的孩子…”一个陌生的女人泣不成声,“你还不如是孤儿。妈妈没得选啊,妈妈只能听从他的话。对不起……”
……
“05271,你还不回去上课?是想要挨鞭子吗。”
“我不是Omega,放我回家,放我回家!我不上这种课!”
“进了这里你还想走?痴人说梦。把他带回去,电击治疗5分钟。”
……
“放我走,我不是自愿的……”似乎是又过了几年,他的声音听起来长大了。
朦胧的议论声似乎从极远处传来。“听说了吗?他是这里唯一一个非自愿的学生。”
“天啊,我若有他这样高的Omega基因值,我做梦都要笑醒!可老师测过,我才有B,最高也只能分化成B级Omega,他可是S啊…”
“别傻了,你若是S你可能也没得选。”
“我要是S我更要选择这里了!而且要好好学,拼了命的练,以后分化成最娇软美貌、最多才多艺的Omega。到时候会给我分配最顶级的Alpha家主挑选,住进最豪华的庄园、生最有天赋的孩子,家主宠我爱我,一辈子都离不开我……”
“别做梦了,快醒醒啊你只有B!”
“呜呜呜太不公平了。他为什么要逃跑啊?S级的Omega流落到外面,将来分化了还不是一样要被Alpha们抢着干?留下来长大后匹配高级的Alpha不好吗?他六年跑了十七八次,都快被打死了啊…”
“嘁!他可能是没尝过当孤儿,在荒星流浪的滋味吧。”
……
这里是地狱,他一定要逃出去!
他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服侍别人的玩物。
05271宁愿被他们折磨死,也绝不会去完成那些所谓的课业考核。
为了少挨打,他可以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听‘老师’们讲课、看‘同学’们练习……但是,若要让他亲自去做、亲口去说,他绝不屈服。
他不是Omega,更不会去学怎么伺候人。
可是,环境的影响最是潜移默化。艺术、舞蹈、乐器、插花、厨艺、语言、心理、经济、形体、床艺、孕育、分化、思想……
他终于有一天悲哀地发现,哪怕在考核中他坐姿笔直地拒绝作答,可余光扫过的题目他竟然知道全部的正确答案。
玻璃屏幕里他的倒影纤弱而柔美,不自觉地露出最美丽的仪态。那不是一个十二岁的未分化该有的情态,而是标准教学中“最能激起女性Alpha保护欲的十种侧坐姿态”之一。
当天晚上,05271在浴室自杀了。
未遂,被救回生命时,他受到了最惨无人道的折磨。他的肌肤、骨骼几乎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你服从吗?”冰冷的机械音。
“…绝、不!”
……
“恭喜你,05271。那位大人同意了你的退学请求,作为交换条件,你需要配合完成一项生物实验。”
“任何有利于实验的环境,你都要无条件服从。”
他答应了。
他发誓,这些人总有一天,通通都会后悔的。
零星的记忆残片到此戛然而止。
再次醒过来时,司慕虚弱得仿佛死过一次。他有些茫然地躺在医疗舱里,透过液体静静望着外面。
奇怪的是,他好像学过唇语,能看出他们在说什么。
高樵在给自己的手臂包扎伤口,嘴唇微动,他在说没事,他的伤不要紧。
姚长白也在。
她一直皱着眉头。司慕注意到她似乎有些犹豫,偏过头去问了一句什么。角度问题,他看不见。
幸好高樵没有变化姿势,他在说:司慕不是失控伤人,他是抗拒所有人的肢体触碰。无意识的状态也会这样。
姚长白表情惊讶。
高樵继续解释: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都遭遇过非常恶劣的虐待,以至于身体有难以恢复的旧伤,精神也受到过严重摧残。所以才会失忆,会偏激,会抗拒任何肢体接触。
司慕咬紧了牙根,非常不想让她听见这些不堪的往事。
可姚长白的表情……
她没有排斥,脸上没有流露出哪怕一点点的嫌弃。
满满的都是心疼。
司慕怔住。
在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可能已经沦陷了。
他之前就对她有好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靠近她就会觉得莫名的亲切和安心。他以为那只是好感而已。
他对姚长白有在意,有想要亲近的本能,平时闭着眼睛会想她。在分化的关键时期只想要她……
而在这一刻,他才明白了为什么。多么讽刺啊,他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Omega喜欢一个Alpha,会情愿被标记、被占有……那是一种疯狂到愿意把自己作为奉献品、去进行一场血肉祭祀的偏执之爱。
原来如此。
司慕恍惚间仿佛觉得,他原本就是尝过这种滋味的。只是……他忘记了。
姚长白并不知道这些,她的表情愠怒,追问高樵是什么人伤害了司慕。她要替他讨回公道。
高樵的回答轻描淡写,是他的生父。
因为和司徒总督府沾亲带故,所以内部解决了。坏人已经得到了惩罚,司慕也被解救,并获得新的身份。高樵劝她为了司慕的未来,不要追究旧身份的故事。毕竟,如果不是想保护他,总督府何必派他这样受重视的教授专职照顾他好几年呢?
姚长白被这个说法说服了。
高樵趁机嘱咐她,司慕的左胸之下有一处精神力撕裂的旋涡,不能被治愈。要她多关照他,不要轻易让他的念力过度消耗。不要触碰他的身体,更不要接触颈后——高樵解释他那里也受过伤害,需要特殊保护。
司慕有些不乐意了。
他不想让高樵再嘱咐姚长白别的,他有嘴,想告诉她什么他自己会说!而且,他们两人之间站得也太近了。
司慕控制自己的心率,让它规律地加快,念力也微微活跃起来。
很快,医疗舱的提示灯亮起,示意患者正在清醒。姚长白和高樵连忙跑过来。
司慕迷茫地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