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转机

姚长白枯坐在客厅,从日落一直等到午夜。

岛上的信号被屏蔽,智脑也不能联星网使用。姚长白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漫无目的宁静。纤长的手指将猫咪茸毛彻底打乱,换来抗议的“喵呜”,再一点点揉顺。

硬底军靴一下一下磕着地面,碰撞出沉郁而无聊的“叩哒、叩哒”声。

终于,凌晨两点,高樵筋疲力尽下了楼。

接过姚长白递来的水,一饮而尽。

“需要帮忙吗?”姚长白问道。她的坐姿笔挺,语调温和。整个人的状态与下午别无二致,丝毫不见疲惫或是空虚无聊,仿佛十几个小时的被动的静闭根本就不存在。

这是属于职业选手的素养。

“不用,已经安顿好了。”高樵疲惫地坐进椅子里,这才留意到时间。眼神里不禁带了点歉意,“你说的事,我再考虑考虑吧。”

姚长白点点头起身告辞。临走时顺口提了一句,“你的猫咪刚刚好像是饿了。我不方便上楼,它就自己爬上去,大概找吃的去了。”

不料高樵瞬间吓精神,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失声惊叫,“它上楼了?!”随即紧张问,“大概是几点?你还有印象吗?”

姚长白疑惑望他一眼,“半小时前。”

高樵瞳仁倏然紧缩。快速调动出手臂光脑数据,目光错动着一行行看下去。

“刚好是病人醒来的时间……”他嘴唇微微颤动,极小声地自语着,“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今天的数值波动如此异常,按照惯例,应该很快重启才对……怎么会醒来呢?所有的数值都不对劲。”

他的声音太小,姚长白直觉此事关乎他的什么研究,她无意窥知高樵的隐私,因此并未凝神细听。此时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辞离开。

高樵完全无心其他,彻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在客厅里来来回回踱步。

眉头紧紧锁住,似乎遇到了极难决定的事情。

姚长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手指有几分尴尬,“要不你先忙,我就先……”话音未落,高樵忽然顿住脚,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这些年,你……还在找吗?”

姚长白一怔,却是听明白了。

她笑了笑,“当然。”

“为什么?”高樵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

姚长白早就习惯了他跳跃的思维,坦然说道,“不管你之前怎么对外解释,我心底总有一个非常清晰的念头,队长他其实一直都还在。只不过是……走丢了,之前没人能找到他。”她沉默一会儿,“或许你觉得我疯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我始终不曾放弃。”

她换了副轻松语气,“不过嘛,这些分歧其实没什么讨论的必要。”

“我不会再强求你要当初的数据,你也不用关心我的业余爱好。关于这件事的定论,我想,不会对我们的合作有任何影响。”

高樵安安静静听她说完。转身就上楼了。

姚长白无语至极。

不过高樵很快又下来了。他似乎做出了某种重大的决定,表情紧绷得像是破釜沉舟,“好,合作的事我答应你。”

姚长白大喜过望。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他沉声补充。

角落里,那只小白猫似乎吃饱了,去而复返。也不知它从哪里忽然出现的,悄无声息来到姚长白脚边。先是抬头咪呜咪呜叫了两声,见姚长白没抱它,焦急地绕着她的军靴转了两圈,最后竟找了个位置,亲昵地蹭起了靴筒。

姚长白讶然,眨了眨眼睛。见高樵似乎是看愣了,半天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她不由得弯腰把它拎了起来——军靴材质坚硬,小猫崽傻乎乎可别蹭秃毛儿了。

“什么条件,你倒是说呀。”

小奶猫被拎着后颈晃荡在空中,身姿僵硬,徒劳地伸着两只小前爪。

一双猫儿眼天真纯净,蓝汪汪、圆溜溜的,懵懵懂懂和她对视。

高樵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

直到姚长白困惑地望向他,才缓缓开口,“条件是,我需要带着我的病人。”

“就这?”

“他的情况非常特殊,需要俱乐部方方面面的配合。”

几小时后,X.G战队总部的会议室。

几个人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目光齐齐盯着门口。

姚长白和高樵敲定了合作细节,心情正轻松。换回了训练服,肩膀上搭着一条洁白的大毛巾,推门而入。“哟,这是干嘛呢,个个丧着脸。咋,咱们战队严峻到发不出薪水了?不行从我分红里扣点儿?”

“你能不能严肃点!”付经理西装革履,眉头皱得死紧,“第一次开高层会就迟到,态度还不端正。”

“您消消气,慢慢说。”老汪赶紧笑着替她解围,“姚队长训练呢,不能停。她刚刚给我发讯息了。”

姚长白眉毛一挑,点了头算是认下这个说法,坐下等开会。

丹尼尔教练看着她,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姚长白心头一紧,飞快扯下大毛巾胡乱擦拭起湿发。丹尼尔教练露出欣慰笑容,“这样才对嘛,湿头发容易着凉,要小心感冒的。”

付经理瞪眼,“她一个Alpha,哪里会怕着凉感冒了!”

丹尼尔好脾气地点点头,脸上挂着招牌的温柔笑容,一副你说什么都可以的样子。搞得付经理看自己都像个事逼,又不好发作,闷声道,“开会!”

姚长白小声问旁边老汪,“今天怎么了,他吃枪药了?”

“对!我就是吃枪药了!我生气,我生气行不行?”付经理哐哐哐拍着桌子。“姚长白,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你亲口说能容下谭文昊!转头训练的时候就针对他?”

姚长白耸耸肩,“他自己菜,配合不来新飞行员,怪我咯?”

老汪立刻点头佐证,“是啊,小谭最近一直调整不好状态,和新飞行员配合有问题,还总是埋怨队友……小姚队长也只是为了团队着想嘛,就批评了他几句。谁能想到他…一气就走了呢?”

“好,这件事我们先不论。”付经理也知道谭文昊转会原因复杂,不只是因为姚长白下他脸面。“我们说说姜队退役的事。谁能给我解释一下,战队的队长退役,为什么我这个经理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嗯?别和我说临时决定那一套,把人当傻子呢?!”

“决赛的上半场都打完了,姜维队长忽然宣布因伤退役!下半场姚长白这个突击手临时顶包当队长,老汪飞行员转职突击手……哈哈,别告诉我您二位都是绝世天才,赛前不用训练的,直接转职业就能打银河杯决赛!”

“你们真行啊,全队都知道了,就连二队的飞行员都提前好几个月训练……只把我瞒死死的。”

“有种你们接着瞒啊?啊!磕磕绊绊捧个银河杯回来有鸟用?战队现在都要散伙……”说着话嗓子就哑了,眼珠通红。

老温始终低头,姚长白闭着眼装鸵鸟。

丹尼尔教练只好出来顶雷,柔和的嗓音也有几分不自然,“别生气了,其实,我们也是不想你难做……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上头有竞技经理人职业协会监管着,如果对选手的严重伤病有了解,按规定必须和联盟报备的……那样姜队长伤势就瞒不住了。根据联赛职业守则,姜队他…”

“他早就该退役了!”付经理暴跳如雷,“念力受损7级,还特么能上星际战场?你们这是在赌他的命啊……”

全员低头。

“我说一句话。”视频连线中,姜维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这件事不怪他们,是我执意坚持的。老付,我们堪隆星省多少年没有资格出星系比赛了?年年打比赛,年年止步银河杯,就是、就是得不来一个四大星系的星盟战队名额。我…只有我资历够,积分也够得上,再坚持坚持,只要我在X.G战队,只要X.G今年能夺冠银河杯,就能为我们星系争得一个明年的星盟战队名额。”

“我做到了。决赛时,我还在场上。”姜维强撑着咧嘴笑了,“刚刚联赛官方通知我,明年星盟,有我们堪隆星系的一支战队名额。”

全室静默。付经理惊呆了。

忽然,丹尼尔教练带头鼓掌,经久不息。

会议室只有四个人,这掌声却好似有X.G战队所有选手,银河杯的所有选手,堪隆星省所有的电竞职业选手……

付经理眼眶忽然就红了。

姜维的念力受损严重,撑不住远程全息视讯太久,提前离线。

老汪率先打破会议室中的沉默,“你们猜,姜队长他…知不知道谈文昊转会的事?”

“应该不知道。”姚长白冷声,“谭文昊就算再没良心,也不会在这时候去刺激姜队长。另外别忘了,姜队的伤势可是谭医生一手压下来的。他如果给姜队刺激大发了,念力失控,到时候联赛官方查下来,他们叔侄俩谁也讨不了好。”

这话在理,众人放下心来。付经理忽然问道,“不对呀,联赛官方为什么通知姜队,而不是我这个战队经理?这里面是不是有猫腻?”

空气忽然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