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外面的天儿半亮,空气中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含着一丝丝凉气。
田甜开门出来,鼻腔正好吸到了一口冷气,让她不禁打了个颤,甩了甩头。
看到她径直走到水槽,一捧冷水就往脸上冲,田母没忍住说她:
“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天,还用冷水洗?凉不凉?”
田甜:“凉!”
“但精神!”
额间的绒毛被打湿,脸上挂着几粒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小手随意一抹,白的白,红的红,黑的黑。
残余的睡意一下消失,整个人都清爽了。
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是抱有包容心的,田母摸了摸闺女凉凉的小脸,心里那股气不自觉就散了,然后把注意力转到她今天的衣服上。
无外乎,今天是特殊的一天。
“你咋穿了这件?”田母帮田甜扯了扯毛衣,明明已经端正的衣领被扯歪后,又重新被扯正,然后一本正经拍了两下。
田甜穿的是那件深绿色毛衣,绿色显白,显得她整个小脸唇红齿白,特别有气色,下面再配着一条黑色直筒裤跟一双黑色牛皮鞋,田母保证,家属楼里最出挑的闺女就在屋里了。
不过这件毛衣已经穿过两年,保存得倒挺好,但想到是要穿去见人的,田母当然想要闺女是最好的状态。
“前两天你小姨给你做的新衣呢?今天穿那个。”
因为田甜小姨家的表弟正好比田甜小两岁,田甜初中毕业,表弟正上初中,田甜高中毕业,表弟将将好也考上高中,于是田甜的课本和笔记全都被表弟接手。
田甜小姨家条件也不错,两口子都是职工,也只有田甜表弟一个独生子,差的不是买课本的钱,为的是课本上田甜记下的笔记。
田甜小姨认为自己儿子能考上高中,田甜占了不少的功劳,如今又刚得到了田甜的高中课本和笔记,在怎样也得对外甥女好一点,也就给做了一件秋冬穿的衣服。
当然,其中不免也有封某些人嘴巴的意思,要知道田甜大伯家也有一对正在上初中的儿女。
田甜摇头:“小姨做的那件我要回爷奶家穿。”
不得不说,她和小姨不合而谋了。
田爷爷田奶奶因为田母只生了田甜一个独生女,每次去都对田母鼻子不是眼睛不是的,却偏偏对儿子膝下唯一的孙女有点别扭,既叹息田甜为什么不是孙子,又心疼田父只有这么根独苗苗,态度上竟跟他们对几个孙子差不多。
不知不觉,田甜成了和田父一样的夹气板。
田母倒觉得没什么,爷爷奶奶对孙女好总比不好强,她不至于醋到希望自己闺女和亲爷爷亲奶奶彻底破裂,闺女和谁更亲她当妈的哪里会不清楚?
自然,田甜也不会白白看着田母受到轻视,像小姨给做的新衣服要穿去爷奶家显摆一番这等事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田甜小姨作为田母娘家人,一言一行当然也代表了田母的面子。
当前,田甜冲田母扭了扭腰,表示了自己这一身也很不错的意思。
“咱家条件就这样,不是那些年年都能穿上新衣的好人家,咱得实际点。”
“说不得瞧你不年不节就穿一身新,觉得您闺女我是败家娘们,不敢娶回家呢。”语气含着怪模怪样的味道。
田母脸上表情似恼似笑,只憋出一句:“大闺女,不知羞。”
田甜觉得委屈,明明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她还是当事人,再羞也不能退啊。
旁边端着搪瓷缸子喝着水的田父这回站了闺女这一方,道:“咱家甜甜的底子,穿啥都好。再说了,又不是两家正式的见面,用不着用不着,实事求是好。”
只是两家约好让小辈私下先见一面,看合不合眼缘。田甜小姨做的新衣有点过于喜庆了,确实不太合适。
中午,田甜从厂里出来,同行的还有樊丽。
路上,樊丽讲到了年底纺织厂要忙一段时间,提前说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出乎田甜的意料,樊丽只说了一些厂里的琐碎事,并没有提别的,也许是害怕她紧张。
终于走到了国营饭店,此时正是饭店的高峰期。
樊丽让田甜先去占位置,她去排队点菜。
田甜还没反应过来,她人已经爽利的走了,又看了看大堂的情况,空桌子已经不多了,便不在墨迹什么,走到只坐了两个女同志的桌子另一边。
高峰期指望不上能单独占一张桌,看到田甜坐下,两个等饭的女同志露出了礼貌微笑,脸上带着几分庆幸,对田甜的到来是欢迎的,和女同志一桌比男同志更自在。
“人好多啊。”
“是啊。”
樊丽前面有四五个人,后面又来了好几个,整个堂子最大的声音就是窗口服务员的声音了,一个个的菜名从嘴里蹦出来,然后立马有人从座位上跑过去。
都是女同志,饭菜都还没有上,三人便搭上了话。
“那是你姐吗?气质真好。”
田甜:“是我领导。”
“啊,难怪……”当领导的气场和她们都是不一样的。
两个女同志一开始没往这方面想,因为她们也是附近厂里的女工,之所以在一起过来打牙祭,也是因为她们俩年龄差不多,进厂的时间差不多,所以才经常一同进出。
厂里比她们大的前辈,不是有自己的傲气,不稀罕理新人,就是有自己的伴儿了,或者已经结了婚有了负担,不会像未婚的小姑娘能大手大脚花钱下馆子!
而跟领导一起出来吃饭,还让领导去点菜的,她们眼里是敬佩。
有人搭话,田甜也忘了心里那丁点儿的紧张。
等樊丽打完招呼回来,敏锐发现她们这边的桌子要比对面的干净得多,心里对田甜更加满意几分。
别说擦桌子这点细节不重要!它代表这姑娘眼里是有活的,是勤劳的!
哪家娶媳妇不是为了过日子,过日子不就是看点点滴滴。
她对这门亲事多了两分信心,祈祷着周家能把握住这个好姑娘。
“菜一会儿就上。”
田甜并没有深想,毕竟她知道前面还有好几个人等着呢,连同一桌先到的那两个女同志都还两眼巴望着呢,只当是客套话。
笑嘿嘿点着头,“劳累了,丽姐!”
樊丽嗔她一眼,点个菜有什么劳累的,何况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可能让她去点菜。
不过她更意外笑得甜咪咪好像一点不紧张的姑娘,吃惊她轻松的态度。要知道当年她相亲的时候,心可是一直砰砰的跳,根本停不下来。
她可不知道她是误会了,田甜是觉得一时半会儿肯定瞧不到另一个当事人的!
看看这人声鼎沸的饭堂,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人现在肯定正在后厨忙活着,“看人”应该是等她们吃完饭,那时后厨也空下来了,两人隔着点菜窗口“看一眼”。
比起紧张,更多的还是好奇,好奇那人的模样,是大眼还是圆眼?性格可亲不可亲?
这好奇心在看到对面两个女同志吸着香喷喷面条时,转变成他该擅长什么菜系?这面是他煮的吗?瞧着倒挺香的。
盼啥来啥,她们点的菜比想象中来得快多了。
一只只圆滚滚的馄饨在大碗里翻动着,带动着汤里亮晶晶的油花,鲜香的气味勾引得田甜没有功夫去想为啥别桌都是服务员在窗口喊人去端,只有她们是由人亲自送来的。
高大的男人来得轻巧,走得悄声,真真是一个服务员。而拿起勺子一脸迫不及待要干饭的田家姑娘全程没抬头看,注意力全在碗里。
樊丽无语扶额,心里着急,可惜男人跑得太快,就算现在提醒也晚了。
两木头人!
田甜忍住下手的冲动,黑白分明的眼看向上方的大领导,无声胜有声。
樊丽也饿了,便也不在犹豫,率先动了勺子,田甜这才跟着挖了一个白白鼓鼓的馄饨,小心翼翼吸着滚烫的汤水,一个字,鲜!又耐住性子吹了吹,才一口吃下馄饨肉。
几颗馄饨下肚,原本还有点冰凉的手脚慢慢开始发热,整个人都暖和了。
这会儿樊丽也觉得缓了过来几分,提醒着好似完全忘了正事的姑娘。
“慢慢吃,还有两个菜没上呢。”
田甜惊讶,然后就听到樊丽像是被呛到,突然咳嗽了两声,刚要起身倒水,樊丽就扶着她的肩,声音有些大地提醒:“菜来了!”
来人一手一盘,稳稳当当放到两人桌前。
红烧肉和糖醋肉,都是硬菜,份量不小。
一时之间,田甜不知道先吃惊今天国营饭店过于友好的服务,还是忧心两个人如何吃得完这么多!
“哎呀,太麻烦你了小周!”
不愿意第二次机会也要寥寥错过的樊丽终于没忍住开了腔,尤其加重了“小周”的音,喊住又要默默走掉的人,也暗示着注意力又放在桌前的人!
一边安慰自己:能吃是福,能吃是福!
周志申果然停住了脚步,再直接的人在此时也懂得说句:“不麻烦,应该的。”
田甜只觉“周”这个字莫名有点耳熟,反应了两秒,脑筋才转过来。
周、周周周,那人不就姓周吗?!
身体僵了一瞬,本能抬头看接话的男人,好高!瞧着好像比她爸还高半个头!
人不黑也不白,长相果然像樊丽说的很端正。
没有大多数厨子圆润的体型,要不是亲眼看着他端过菜,倒让人不相信他是个厨子。木着张脸,周身的气场反倒像来巡查的大领导。
在她看人的同时,也有人在看她,不过却没有她胆大明显,要不是樊丽专盯着,也发现不了男人似愣非愣的那两三秒钟。
她偷偷笑着,再一次清嗓子提醒两人。
田甜见男人冲她轻点了一下头,才转身回了后厨。
樊丽也是经历过事的人,知道这会儿人肯定是不好意思的,也没想打趣人。
只听对面一个女同志看着恰好放在田甜面前的糖醋肉吃惊道:“今天不是没有糖醋肉吗?”
糖醋肉是国营饭店的招牌菜之一,最受女同志和小孩的欢迎,只不过它不仅要限量,先到先得,还不是每天都有的,今天正好就没有上这道菜,所以女同志看到后才这么惊讶。
“嘘嘘——”
旁边的女同志扯了扯她,看了看田甜她们。
能让国营饭店的人亲自上菜的人是简单的人吗?两个女同志是饭店里的常客,对前面服务员都是很眼熟的,但从来没见过那个男人,所以很大可能那个男人是后厨的,且还能搞来菜单上没有的糖醋肉,想来和厨师的关系很好。
忽略掉对面火辣辣的目光,田甜的筷子伸向撒了芝麻从卖相上就知道不会差的糖醋肉,味道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没错,她也是糖醋肉的熟客之一。只不过以前她少在这里吃,常常是田父或田母打包回去,再自己炒两个菜,一家三口就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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