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与阿纲来到医院看望库洛姆。
她的病房在四楼,单人病房。
医院人多,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电梯。进病房时,库洛姆正对着窗外发呆,听见开门响动后才扭过头。
库洛姆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而后沉默地注视着我们。
病床旁有一个专门拿来储物的抽屉,台面被膨化零食堆得满满当当,病床角落则躺着一个黑色的双肩书包。
没有地方放水果了。
我只好把提着的一小篮水果放在靠近抽屉的地面上。
弯腰贴近台面的时候,我才发现零食里还有几包辣牛肉。半透明包装,油汪汪的殷红辣油混着白色的辣椒籽浸满了牛肉丝。
我不禁愣了愣,目光在这堆零食与库洛姆脸上来回梭巡,然后举起一包辣牛肉,迟疑着问:“你……昨天伤那么重,不会现在还在吃这个吧?”
库洛姆看向我手里那包辣牛肉:“伤不重。”
她慢吞吞回答完前一个问题,停顿些许,才接着往下,“零食……是犬与千种买的。”
犬与千种。
是指那两个黑曜男生吧?
我与阿纲对视一眼,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让病人吃一看就很辣的牛肉……该是有多缺乏常识?
阿纲沉默一会,小心斟酌语气劝道:“那个,我觉得,昨天才受伤,最近还是吃清淡点比较好……”
“BOSS,请问,是命令吗?”
“不、等下,不是命令,只是建议,建议!对你的伤口恢复会好一点。”阿纲慌忙摆手。
库洛姆怔了一会儿,似乎才反应过来,轻声应下。
室内一下陷入死寂。
库洛姆面色依然苍白,精神倒是看上去比昨晚好多了,神色间也不见痛苦,干瘪凹陷的腹部又重新变得充盈起来。
很难叫人相信她脏器其实缺失了一块,全靠六道骸的幻术才能活命。
我清清嗓子,报出此行目的:“你……昨天为什么要帮我们?”
“因为是骸大人的命令。”
“那,你知道六道骸为什么要帮我们吗?”
“骸大人没说。”
库洛姆答得平静迅速,似乎一点也没给自己留多余的思考空间,神色不似作伪。
她好像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在来之前,就已经预设过得不到答案的状况了,只是想着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探出一点信息,此刻倒也没多气馁。
想问的话差不多问完了,我支开阿纲让他在病房外等着,而后递给库洛姆一个纸袋。
“换洗衣物。”我示意她打开看看,“送你进医院时比较匆忙,因为不知道你要住多久,想着可能会派上用场,就带过来了。”
库洛姆怔怔看着纸袋里面。
“最上层是衣服裤子,都洗过了,就是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底下是内衣内裤,一次性的,你放心,都是全新,包装没拆过。”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再多观察几天看看,做个全身检查。”
我善意提醒几句。库洛姆看看我,又看看纸袋,垂下眼睫,苍白的面容浮现几缕血色。
“谢谢。”她声如蚊蚋,俯身扯过床位的书包,一手将其抱在胸前,一手从里面摸出一个小巧的钱夹,水润眼眸跟着望了过来,语气认真,“请问,多少钱?”
那点血色冲淡了几分她的病容,显得有了些许烟火气。
我摆摆手,并不打算收:“不用给啦,没多少。”
她摇摇头,钱夹握在手心,似乎仍想坚持。我只好以下次请客吃饭为借口模模糊糊搪塞了过去,寒暄几句后便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同库洛姆作别。
房门渐渐合上,库洛姆复又躺了下来。她实在太过瘦弱,像是没有一点重量,几乎看不见床铺因此造成的褶皱与凹陷。秀丽面庞枕在洁白枕套上,肤色竟像是要与没有生命的枕套融成一体。
她嘴唇动了动,轻柔细软的声音便从那团苍白中飘了过来:“谢谢。”
最后一点缝隙合上,里面的人影也看不见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具风一吹似乎就会轻易折断的躯体,与六道骸互为依附。
我站在原地,手仍搭在门把上。阿纲从病房走廊迎了上来,问:“结束了?”
“嗯。”我最后瞧了一眼合上的病房,待走远后才与他说,“阿纲,你对库洛姆与六道骸怎么看?”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这么问,眉心微折,沉思了好一会儿:“怎么看……呃,就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吧?”
走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不时有家属推着坐轮椅的病人。轮椅嘎吱嘎吱轧过地面,我与阿纲尽量贴着墙边走,让出一条通道。
又一次避开人群后,我慢慢开口:“我也差不多。昨天第一次见到六道骸,浑身上下都冷汗直冒。”
哪怕时至现在,回忆起那个危险至极的男人,仍无端有种心脏被刀尖沉沉抵住的不适感。
“但是库洛姆身上就没有这种感觉,反而叫人觉得干干净净的。”我回想着方才的短暂相处。库洛姆尽管看上去性格冷淡,可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相与。
承别人人情时会不好意思,得了帮助时也会诚实道谢。
如果不去思考她的幻术师身份,除了发型有点奇怪之外、身体虚弱之外,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性格安静,与我们差不多年岁还在上国中的少女。
她是为了活命,才不得不与六道骸联手,掺和进黑手党?可是,看她对六道骸的尊敬之情,又明显不太对。
正思索间,阿纲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小唯,今晚云战,我去不了,得训练。”
少年摸了摸鼻子,垮着脸道,“Reborn要求的。”
我足足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点头:“你放心练吧,那边我帮你看着。”
说是看着,但云雀的战斗,好像也没什么能插手的地方。
夜晚的并盛仍旧黑漆漆的,不知切尔贝洛用了什么法子,先前几场战斗损毁的教学楼外表看上去依然完好无损,甚至学生还能上课。
山本左右环视一圈,面露诧异:“咦,那个金发……阿纲的爸爸呢?怎么今天没见他?”
“他回意大利了。彭格列那边的人说是一切如常,他还是不太放心九代目,连夜启程赶了回去。”我答。
家光是在夜色最深沉的时候走的。
他穿着一身蕴得笔挺的黑西装,临行前又朝我深深鞠了一躬。我当时不想送他,就只是靠在院门口的墙上看。
他身上衣物版型挺括,放在他高大的身量上,应是显得意气风发的。但奇怪的是,家光在此刻却怎么也撑不起那身西装,他弯着腰佝偻着背,瞧着像是一颗被拦腰砍断的青松。他沿着路灯昏暗的巷子走,深一脚浅一脚,竟显得有些控制不住的蹒跚。
黯淡路灯接触不良似的闪烁几下,在地上拉出一道单薄而伶仃的人影。巷子里很安静,没人,也没任何杂七杂八的响动,只有刮过耳畔的呼呼风声;路旁,家家户户的灯都是暗着的,窗内漆黑一片。他忽地停住了身形,从我这个角度,勉勉强强看到他抬起胳膊,胡乱抹了一把脸,然后又把手放了下来。
下一刻,他昂起了头,身板重新挺得笔直;他步伐重重落在地面,变得稳当有力。
天际微光还没升起,那道人影愈行愈远,最后拐至一条小路,与浓墨般的夜色融在一起,再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们!恭喜!家光!杀青!演得不错,导演说了,可以给一根鸡腿。
热烈鼓掌!【啪啪啪
家光:?谢谢你啊。
其实离正式杀青还有一点戏份啦,不过真的只有一丁点,所以不影响!就当提前欢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