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born把我的手推回去,摘下礼帽打理:“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幻术师有他们自己的战斗方式。”
“只要保持清醒的认知,幻觉就只是幻觉。”
Reborn圆圆的指头搁在我方才不小心揉出皱褶的位置,微微一用力,那处扁平的凹陷便又重新挺立起来,折出一个尖尖的小角。
他又唤来列恩牌小镜子,端端正正地把帽子又戴了上去。
正如Reborn所言,我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库洛姆明明不会飞,他却一点也不显担忧的缘由。
幻术师的战斗可真是前所未闻的……魔法。
魔法到甚至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觉穿越到了剑与龙齐舞的西幻世界。
眼前又是触手又是地板碎裂的,我好不容易扒拉到一块还算坚实的地板,突然之间整个场馆又恢复了正常,地板仿佛从未开裂过,一块一块码得整整齐齐。还没等缓过神,面前又忽地冒出一道冲天火柱。
阿纲急忙把我往后拽了一把,我踉跄着跌入他怀中,勉勉强强躲过那道火柱。他却一下子没刹住车,我们顿时撞得一起跌坐在了地上。
“嘶。”他痛得倒吸一口气,接着把我往怀里又揽了揽,“小唯,你没事吧?”
背靠着少年温热的胸膛,鼻腔钻入熟悉清淡的柠檬气息,我终于从惊恐中稍微缓过一点,赶紧顺手摸了把自己的头发——还好,没烧着,险些就要碰到火了。
“我……我还好。 ”我定定神,一边把自己的魂儿从半空中拽回来,一边安抚地拍拍他环在我腰上的手,然后才有余裕望向火柱的方向。
岩浆作底、火焰为壳,火柱冲破了体育馆馆顶,烧出一个个空洞洞的圆来;越靠近战斗中心火柱越密集,两个雾守的身影到最后已经被贯穿场地的道道火柱遮掩的严严实实,再也看不清了。
明明是幻觉,鼻尖除了浅淡的柠檬香气,似乎也闻到了刺鼻呛人的、某种塑料物质燃烧的气味。
瞬息间,那股烧焦的气味却又被几欲将人冻结的冰寒所替代。
冷色一点一点从火柱内部探出触角,被它蔓延而至的地方统统覆盖上了一层厚实的坚冰,仅仅一眨眼的功夫便不慌不忙地蚕食了大半岩浆。
整个场地像是从地底的滚滚岩浆中被提起来,丢进了另一片刺骨的冰天雪地。
暴风雪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啧,居然搞无差别攻击这套!”
“糟糕,比起被冻,还是刚刚的岩浆比较好,起码能躲。”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极限地迷茫!”
这是幻术,这是幻术……即便再真实,这也是幻术……
冷风裹挟着冰晶擦过脸颊,我眼睛奋力睁开一条缝隙,正不停催眠自己,狱寺他们的抱怨冷不丁地在耳畔响了起来。
“别、别被骗了!这只是幻术!”我呸掉被风吹进嘴里的头发丝,扯着嗓子喊,“Reborn说过,只要时刻保持清醒、具有正确的认知,就可以将幻术的危害降到最小。”
“可恶,眼睛明明白白看到的东西,要怎么才能认为它‘不存在’啊!”狱寺烦躁地护住面孔,挥手挡掉大部分往他脸上砸去的冰晶。
说到最后,他干脆闭上了眼,没过几秒又睁了开来,响亮地咂了一声嘴,“闭上眼又看不见战斗情况,啧。”
他话音刚落,那些火柱终于再无抵抗之力,被侵蚀得彻底成了冰柱。
最靠近我与阿纲的那道冰柱,冰面上布满了细密纹路,光滑曲面隐隐约约映出了两个模糊的人影。
几乎是一息之间,伴随着场中女孩子的惨叫,冰柱登时一道道开裂,碎得彻彻底底。飞溅而出的冰晶在灯光下成了一片片微弱的银芒,朝场内四散而去。
遮挡视野的冰柱消失了,场中的一切又再次全部展露出来。
库洛姆躺在地上,腹部肉眼可见的、惊悚地凹陷下一大块,仿佛里面没有任何脏器填充,只有苍白的皮肤软踏踏地、薄薄地搭在四周的骨骼之上,垂落出明显的弧度。
她表情因为痛苦而极度扭曲,白得不似人的肤色在此时沾染上疼痛的色彩,时刻不离手的三叉戟断成好几截分散在她手边。
这种骇人听闻的手段……
“玛蒙!”
在背后黑曜二人担忧的吵嚷中,阿纲目光倏然射向场中的另一位雾守。
“这可不是我干的。反倒是这边才想问你们,这女孩究竟怎么回事?她的脏器明明是缺失的,怎么还能如常人一般行动?”浮在空中的黑袍婴儿轻飘飘地回应。
现在已经不是输赢的事了。
虽然不知道黑曜在打什么主意,但这次库洛姆是为了帮我们才伤成这样。再不送医院,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少女铁定会没命。
我颤抖着掏出手机,想要拨打救护车电话,又忽然记起如今并盛中学周围都是瓦利亚的人,顿住了指尖。
这种情况下,只能我们把她先运出学校。
但是……要怎么弄?没有担架、没有固定带,随便移动反而会导致颠簸,说不定让状况变得更糟糕。
“切尔贝洛!这场战斗,我们认——”
正一筹莫展之际,阿纲当机立断,朝着切尔贝洛放声高喊。话至一半,他面色忽然变了几番,脸庞渐渐爬上几丝惊骇之情。
他脸上简直跟打翻了各式调料瓶一般精彩。我有些莫名,小心捅了通他胳膊,焦急道:“怎么了?”
“六、六道骸……”
“什么?”
“六道骸要来了……”阿纲轻轻呢喃,与此同时,场上情况也途生变故。
丝丝缕缕的靛色雾气从库洛姆身上渗出,聚集凝实成一个茧的形状,将她完完全全包裹在里面。
没过多久,茧丝又纠缠在一起幻化出一个男人的身影,紧接着是头发、五官、衣料……等雾气消尽,男人的身影也完全具现化了出来。
异色双瞳,长相妖异俊美。
这就是……六道骸?
我只听阿纲描述过他,真正见到,这还是第一次。
他身上缭绕的死亡气息比之瓦利亚也不遑多让,只不过瓦利亚是毫不在乎的肆意外放,六道骸却是收敛在了身周,沉沉压在了凝重的空气之下。
这个人很危险。
大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拉响了尖锐的警报。
六道骸眯起眼睛,四下扫视一圈,目光最终定格在玛蒙身上,轻轻笑了:“哎呀,看来让我可爱的库洛姆吃苦头的人,就是你呀。”
他的嗓音轻慢阴柔,听起来简直是由毫无重量的雾气纺织而成,虚无缥缈。
六道骸张开五指,那原本断成几截的三叉戟便又奇迹般在他手中重组:“真不巧,现在我要从你身上讨回来了。”
六道骸比阿纲描述中的还要强。
在Reborn同我们介绍“库洛姆的内脏问题”“六道骸与库洛姆的依附关系”这短短的功夫内,形式便一边倒地压了过去。
六道骸制造的幻觉比库洛姆更为精妙,唤出的火柱灼热逼人,幻觉一层套着一层,仿佛永无止境。攻防之间,玛蒙节节败退,被盛开的青莲捉住。
情急之下,玛蒙舍弃雾之指环,从体育馆内逃窜了出去。
六道骸拼合好戒指,遥遥向阿纲丢来:“沢田纲吉,我可还没放弃夺走你身体的计划。”
随着尾音落下,他精疲力尽似的阖上了眼,“不过,少许有点累了。暂且,这孩子就先拜托给你。”
六道骸解除了依附,库洛姆又重新出现在了体育馆。
她躺在地面上,睡得很沉。
这场雾战结束得迅速又让人措不及手,战斗过程简直就是毫不讲理的神仙在打架,我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有点赢了的意识。
Reborn凌厉的视线旋即逼向Xanxus,声音冷淡:“Xanxus,你会遵守约定吧?”
“当然。”Xanxus答得干脆利落,甚至出乎意料的配合,“等所有争夺战结束,我会如约奉上彭格列十代目首领之位。”
那样一个处心积虑、使劲了手段想要夺取首领位置的人,真的会像现在表现出的那样不在意,爽快承认自己的败北吗?
他越是淡定,我就越是不信。
恐怕是等争夺战结束,他就准备动手吧?
Xanxus坐在纯金打造的王座上,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睥睨姿态,猩红眼瞳眯起,无端自喉间滚出一声轻嗤:“不过,在意大利的那个臭老头能不能活着见证到那时候,可就不好说了。”
他讲得慢条斯理,自雾战开始便一直沉默旁观的家光闻言前踏一步,身周气势暴涨:“Xanxus!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对九代目做了什么!”
九代目?
他跟Xanxus不是一边的吗?
我疑惑眨眼。
Xanxus无所谓地迎上家光视线,唇角勾起戏谑的弧度,却并不正面回应:“呵,这可真是,难得的好表情啊家光。”
说完,他最后瞥了一眼阿纲,便携着瓦利亚一众离去。
场内气氛异常凝重。
将库洛姆送至医院、回到自己家后,我脑子里尚在盘旋着Xanxus的那句话。
他言语间透露出的信息,似乎与九代目之间并未像我之前想的那样亲昵,或者说,那句话更似一种威胁。
如果他真的对九代目下手了……那就是同盟之间突然反水?
那我原本的录像计划……
正思虑间,门铃忽然响了。
我谨慎地透过猫眼望出去,发现是家光。
这么晚了还找我,会是什么事?
我满腹疑虑地推开门。自那场争执之后我们便没再说过话,今天他来找我也是头一遭,没想到才刚面对面,他开口第一句就是一声“对不起。”
我站在门口,有点摸不着头脑。
家光低着头,双手笔直贴在裤缝,声音肃然:“之前我说,你父母放心不下你,托我向你问好,确实是我自作主张多言了。”
“你和阿纲……在这方面的经历很像。所以不由自主地就想编一些自作聪明的谎言,但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擅自揣测了别人的家庭关系,正如我并未考虑过阿纲的心情一般。”
“大概正如你所言,我过于傲慢。我这个傲慢的人,已经同阿纲道了歉,想着至少在临行前也得跟你道一声歉。”
我听着听着,却敏锐地注意到了话中两个词。
“临行?”我问。
家光重新抬起头,眸色在暗夜中显得愈发深沉:“九代目那儿,我得亲自去一趟看看情况,今晚就走。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颇感荒唐:“你认真的?马上就快轮到大空战了!”
见家光还是默不作声,我将方才在家中理清的思路全盘托出:“如今无非两种情况。第一种,九代目与Xanxus是同一个阵营的,Xanxus故意放饵引诱你离开并盛,这样他才好背地里下黑手。第二种,九代目与Xanxus决裂,Xanxus的确对九代目做了些什么。”
“假如是第一种情况,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联系拉尔,让她带着一批部下过来。拉尔是我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你们完全可以相信她,她也会全力协助你们。”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让这位拉尔去意大利,你留在日本?大空战是阿纲去打,同样也关乎生死,你走了,他怎么办?奈奈阿姨又该怎么办?”我声量不受控地大了不少。
家光疲惫地阖上眼睛,嗓音较之之前又粗粝了几分,犹如干燥沙漠上的一截枯枝;他沉默好一会儿,仍只是喃喃重复道:“对不起。”
两种可能性,彭格列与阿纲之间,他再次选了彭格列。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没等我出声反驳,这位彭格列的门外顾问,垂着头,深深弯下了腰。
他佝偻着身体,仿佛背上坠着千斤担似的,自从暴露身份后总是劲拔如松的身板,在此刻几乎堪称是折成了两折;他头垂得很低很低,一向高大的男人,脑袋居然压得比我胸膛还要低。
“阿纲与奈奈,就拜托给你了。”
家光看上去就像是浸满了水的海绵,稍稍一捏,里头的疲倦与愧疚就满溢而出。我注视着他剃得整齐的后脑勺,满头的金发中已经夹杂着不少白色的发根。
一字一句,虽说得缓慢,却坚定有力。
“……你一定要亲自去?”
“我意已决。”
“阿纲知道吗?”
“方才出门前,我同他谈过。”
“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既未阻拦也没支持,只说了句随你。”
对答间,家光就这样维持着鞠躬的姿势,始终纹丝未动。
许久,我呼出口长气。
想说什么,又觉得似乎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对于我之前质问的,关于孩子与家人的问题,家光交出了属于他自己的答卷。
尽管我觉得,这个人,彻彻底底地傲慢到了骨子里。
“……好,随你。”我说,“现在,我们来谈谈你安排的那批部下。”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这章想赶在中秋节发的……没赶上……生死时速码字还是慢了呜呜……
指环战开始收尾了,篇幅比我预想的要长得多,呃呃,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