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听起来有点道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夏马尔是不是在哪一块偷换了概念?
我敛眉沉吟,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走廊又传来了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踢踏声。
皮鞋跟面落在地上的声音应当是响亮而沉重的,但它不是,它听起来是如此的轻盈,以至于叫人不禁怀疑起它主人的分量。
我循声望去,登时浑身打了个激灵。
云雀恭弥。
他容姿清素,身形端正,步伐不疾不徐,整个人就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可他偏偏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清凌凌的黑眸冷得吓人。
我识相地闭上了嘴,阿纲他们也顿时噤声。
不用猜也知道,云雀现在的心情一定是糟糕至极。
毕竟学校被搞成了这幅破烂样子。
因为炸弹的缘故,三楼近乎一半的教室都坍塌了,只有剩余的一小半还算完好。碎石、天花板的粉末遍地都是,桌椅横七竖八地堆叠在了一起。空气里满是火药尚未散去的浓厚硝烟味儿,视野雾蒙蒙的,细看之下还能瞧见大把大把浮在半空的尘末。
一地狼藉。
最糟糕的是,还有剩下的炸弹没有拆除,仍然安装在教学楼中。
云雀眼风扫过四周,眉宇之间满是风雨欲来的意味:“谁干的?”
他眼风如刀,扫视而过时叫人感觉仿若被一把雪亮利器抵住了后腰。我小心屏住呼吸,垂眸看着脚尖。
云雀等了片刻,见无人回应,于是举起浮萍拐,语气愈发低了几分:“既然这样,在场的所有人都要连坐,被我咬杀。”
完、蛋、啦!
我脑内倏忽浮现起三个血色大字,颤巍巍地往后退了几步,却突然感觉有点不对,转头一瞧,原本是夏马尔位置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
再一看,他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所有人后面,正怂哒哒地借着阿纲他们的身量掩盖身形。
我:“……”
很难想象这幅从心的模样与刚才那个装深沉的是同一个人。
瓦利亚那边闻言立即跳了出来——说实话,以他们的性格要是能安安静静听着这番威胁不作声才显得诡异。
眼见场面往不受控的方向一路狂奔,Reborn拉了下帽檐站了出来,以“参加云战之后便能同六道骸再次战斗”为饵,成功安抚下云雀。
我在一旁听着Reborn给云雀画的饼,骇然瞪大了眼。
云雀一走,我便凑到Reborn身边,急急忙忙比划:“等一下、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怎么可能联系得上六道骸!他在监狱里呢!”
我仿佛看见了一只被绑在头上的胡萝卜吊着的驴,在发现胡萝卜是用纸画的后,愤怒地朝我们尥蹶子把人统统撞晕成重伤的未来。
阿纲也抱住头,焦急地来回转圈:“对啊对啊!要是云雀前辈发现我们是在骗他,下场会比今天惨千百倍!”
Reborn轻飘飘瞥了我们一眼:“那你们有别的办法制止云雀吗?”
我与阿纲俱是一顿。
也、也是,云雀向来言出必行,更遑论他还有对并盛中学下蛊一般的热爱。
我默然一会,开始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搜索页面。
既然结果不可避,从指环战活了下来也会遭到云雀的暴揍,我觉得,自己还是查查医院有哪些vip床位,选一个好点的病房算了。
下一场战斗是雨战。
这次来的人更加多了,担当云雀家庭教师的迪诺也回到了并盛。
战斗场地在西楼,我们推开门一瞧,教学楼已经被切尔贝洛改造的完全看不出原来模样。
整个教学楼内的隔间墙面全部被敲除,只余下最基本的承重柱;原本的楼层被砸穿了凿出几个大洞,湍急水流瀑布一样从洞口倾泻而下。天花板四角装了光线柔和的圆灯,让昏暗的整个场地有了几分微弱的光芒。
我沉默地后退一步,往外张望几眼,发现确实是教学楼没错。
“不是,切尔贝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无法理解,是魔法吗?是魔法吧!
“哈哈哈,这个场地还挺有趣的。”山本把竹刀当按摩肩膀的按摩锤似的,往肩周上拍打几下,大咧咧笑道。
我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吐槽他奇妙的重点,还是该吐槽他身上那把会变成真刀的竹刀。
仔细想想,既然木头能变成钢,那切尔贝洛一夜之间变出个水帘洞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我感觉自己已经碎得不能再碎的物理观念又被硬生生碾了一脚。
这次观战席是在教学楼外。
我们一如既往围了圆阵给山本打气,殷切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山本笑着一一应下,而后挥挥手,独自前往了战斗场地。
我们退到教学楼外,仰头看着巨大的屏幕。
屏幕里,山本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淌水而过。持续不断注入的水流已经于教学楼中蓄起了一层积水,没过了山本的鞋子。幸而水不是很深,山本走得稳当,看起来没受什么大影响。
另一边,斯库瓦罗也已经就位。
“Voi——!”又是一声熟悉且标志性的大吼,“小子,有点胆量!可惜对手是我,我会让你对没有逃跑这件事感到万分后悔!”
虽然但是,斯库瓦罗这幅样子,真的很像迪士尼乐园里面灰姑娘的那两个姐姐。
一样的暴躁、吵闹。
我瞄了斯库瓦罗一眼,又收回视线,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山本身上。
山本既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故意忽略,而是笑嘻嘻的、轻轻松松将斯库瓦罗的话又堵了回去:“漂亮话谁都能说,可不实际试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你!”斯库瓦罗还欲再说,可却被切尔贝洛齐齐打断。
“双方已就位,我们宣布,雨之指环争夺战,正式开始。”
笼罩着些许微光的积水轻轻晃荡,水波在场地四周的钢筋水泥上投映出一片一片、鱼鳞似的反光。山本半跪在地上,粼粼波光同样在他脸上切割出扭曲的光影格子。
战况不容乐观。
山本浑身是伤,衣服、裤子布料紧贴着身躯,衬衫边缘还在往下淌水。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探入水中撑住地板,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斯库瓦罗站在对面冷眼旁观,绑着长剑的手垂在身侧,竟没有趁此时机出手的意思。
直至山本完全站稳了身子,他才复又举起剑,声音冷然:“喂小子,你刚刚为什么只用刀背?”
由于方才的鲛冲击,山本右手还在止不住地微颤。可他语气仍然轻松明快,神色镇定而自信,仿佛此刻被逼入绝境的并不是他。他一双眼睛锐利而沉静,深处却仿佛暗藏着一小簇火,在光线黯淡的场地中显得惊人的亮。
山本唇角含着笑意,他的肩膀也在颤抖,但那好像不完全是因为鲛冲击造成的影响——他眉眼之间隐含着兴奋与跃跃欲试,方才的失利反而更叫他战意高昂,他身躯的震颤似乎更接近于一种亢奋的战栗。
然而在回答斯库瓦罗时,他收敛了面上笑意,压下了兴奋的颤栗,变得极为认真:“因为我挥剑是为了保护同伴,而不是为了随意杀人。”
“刀是死物,可人命是活的,死物怎么能随意处置活物?我只是为了打败你,并非要取你性命。”
斯库瓦罗像是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表情微讶,站在原地打量了山本一番,接着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话一般,转而放声大笑起来。
“Voi——!你也好,那个耍枪的小鬼也好,都抱着一些毫无价值且令人发笑的正义感。”斯库瓦罗笑得前仰后合,他挥了挥剑,视线定在山本脸上一会,又跃过山本,头往上仰了几分,朝着天花板上的摄像机直刺而来,“大错特错!剑与枪皆是杀人之物,若不抱着杀人之心,那它跟玩具毫无区别。”
斯库瓦罗目光有如实质,仿若穿透了摄像机,沉沉压在了我脸上。
他眼中满是好战的杀戮欲望。
他的剑意,与山本的南辕北辙。
斯库瓦罗嗤笑一声,眉峰微压,透出几分凛冽的寒意来。似乎直至此刻,他才终于有了丝认真之意:“软弱之人不配坐上彭格列的位置。过家家游戏到此为止,小子,你要抱着可笑的理论葬身于此了。”
山本也架起了刀,丝毫没有退却之意:“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须臾,斯库瓦罗动了。他速度极快,一点也不比贝尔菲戈尔差,剑势所及竟硬生生破开一条水路;与此同时,山本手中之刀自下而上,由水中向半空一带,粗壮水柱便跟着席卷而来,化作滔天水势砸下,遮住了他的身形。
转瞬间,山本便轻巧躲过了斯库瓦罗的剑招,出现在了另一边。
斯库瓦罗反应迅速,长剑竟折上一折,以不可思议的反转角度刺穿山本腹部——
正当我们惊呼出声时,山本的身影却从另一侧再次出现,从空中袭下。
打磨锋利的寒刀流淌着水中粼粼波光,山本手腕一翻,刀身便于微弱光线中泛起冷晖。银芒化成一线斩断水幕,朝着斯库瓦罗横贯而去。
那剑法磊落豪气、气势惊人,犹如鹤上九霄,刀身划破空气的声音仿若一声清唳,竟是将漫天水雾拦腰截断;斯库瓦罗躲闪不及,也无法立即回防接下这一招,刀背嗡鸣着重重砸到了斯库瓦罗的后脖。
斯库瓦罗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好像一下子晕过去了,再无其他动作,足以见得那一击的力道之大。
山本拿刀一挑,挂在斯库瓦罗脖子上的链子便应声而断。他弯腰拾起指环,打量几眼,而后便高高举起,在镜头前展示给我们。
“呼,一时之间还以为会怎么样呢。”山本长出一口气,大大方方笑了,“不过还好,我赢了,放心吧大家。”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几个呼吸之间形势便彻底逆转。我把摄像眼镜上抬几寸,拿手揉了下眼睛,又揉了几下,才终于敢确认山本赢了。
吊着的心摇摇晃悠的、总算落了地。
尽管山本在教学楼听不见,这方区域还是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狱寺抽着眼角,不情不愿、勉勉强强道:“还、还算可以吧。”末了,又悄悄嘟囔一句,“棒球笨蛋真的是才接触剑法吗?可恶,作为左右手我也不能落下。”
我看他一眼,又瞄了一记Reborn。
是噢,这么说来,山本剑招起初还有些微滞涩,可越战斗到后面,越看不出他其实是个才接触剑道没几天的新手,招式行云流水,对形势的掌握也很敏锐。
他大概真的如Reborn所说,是天才中的天才。
正当我们高兴之时,场中忽然又起了一些变化。
切尔贝洛放出了她们所谓的凶猛海洋生物。
山本背上斯库瓦罗,想要将他也一起带出场地。也不知是不是动静太大,斯库瓦罗挣扎着醒了过来,四下扫视一眼,目光定定落在水中梭巡的巨大黑影之上。忽地抬起腿,毫不犹豫一脚将山本踹到了教学楼门口。
斯库瓦罗挑起半边眉毛:“小子,天赋不错,就是太天真了。”
水中鲨鱼接连不断地撞击着承重柱,将斯库瓦罗落脚之地撞得哐哐作响,承重柱簌簌落下许多石灰,柱身渐渐承受不住,显出几道明显的裂纹。斯库瓦罗不甚在意地轻瞥一眼,又把头扭了回来,脸上依旧挂着狂妄的笑容。
“Voi——!带我出去?别侮辱我作为剑士的荣耀!”
“剑是杀人之物,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这场技不如人,自然愿赌服输。”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他最后的话音,被一并吞没在了鲨鱼大张的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既分高下,也决生死。出自一部电影,打戏挺好看的,算半个武打片,感觉这句话也蛮适合斯库瓦罗。
虽然但是,在动画里看到鲨鱼的时候,一直在想这喂的是个啥饲料啊……怎么能长这么大,感觉都快跟虎鲸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