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68章

得益于了平的这番话,我感觉这几天来憋着的那股难受劲儿,就跟系得死死的口袋终于敞开了一丝缝隙似的,略略松了一点。

他笑着挥了挥手,一步一步,步履稳健地上了擂台。

我正目送着他的背影,耳畔忽然传来像是风扇扇叶搅动气流的呼呼声;那声音渐行渐近,很快就紧贴着头皮响起,我急急往旁退了两步,才有空抬眼去看。

那只先前被我在心里默默吐槽过的鸟,正紧挨着我原本的位置扑棱着翅膀,它锐利的钩爪之下,是抱着双肘面容严肃的可乐尼洛。

在那只鸟的背上,是盘腿坐着的Reborn。

……?

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

再次睁开时,还是一样的景象。

好家伙,背上驮一个,爪子抓一个,这鸟敢情不是战斗机,是载人航天飞船啊?!

那只鸟坚持了一会,似乎终于不堪重负,翅膀扑棱得快划出了残影,可高度却一寸一寸直线下降,等两人重新落了地,白鸟也累瘫似的在地上瘫成了张饼,漂亮洁白的尾羽铺张开来,很快便蹭上了脏兮兮的尘土。

初见面时威风凛凛、毛发光鲜的猛禽,眨眼就成了落汤鸡。

我微微张大嘴巴,犹疑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正常来说,鸟休息时是这种姿势吗?

……不对,光看这只鸟的表现,它真的能被称之为鸟这个物种吗?构造应该不一样吧?

我好不容易从鸟身上收回视线,看向为了躲避圆阵从刚刚就不见人影,直至现在才现出身影的两个人。后者脸上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有压榨白鸟劳动力导致的心虚。

太惨了,这什么旧时代血汗工厂。

我正默默谴责这种资本家行为,切尔贝洛的声音突然响起:“双方人员已到位,我们宣布,晴之指环争夺战,正式开始!”

她们应该是带了便携式扩音器,声音经由扩音器成几倍的放大,掺杂着几分电子的质感,短短几秒便响彻了场地的各个角落;随着她们的话音落下,从方才起就一直沉默屹立在场地中央的擂台骤然被两束刺眼的白光所照亮。

擂台上装着的两盏大灯说圆不圆,说方不方,外观有如巨大昆虫的复眼,里面密密麻麻装了无数的小灯;小灯一点一点亮起时,犹如无数双俯瞰着人间的眼睛缓慢地睁开了。

那些半空的眼睛全部睁开的刹那,整个黑夜顿时亮如白昼。

我反射性地闭上了眼,过了几秒,又尝试撑开一道缝隙,但那光实在太亮,雪茫茫的一片,才刚睁了一点就铺天盖地的想要挤进眼球,逼得我又立马合上了。

离场地有一小段距离的我尚且如此,那在场地中的了平呢?

这副摄像机眼镜什么都好,只不过镜片是平光镜,根本挡不住光。我想看看了平的情况又睁不开眼,偏偏这时候除了四周慌乱的抽气声外,擂台方向一片寂静,仿佛已经死去多年的古井,叫人根本分不清井底发生了什么。

我正着急,手中突然被塞入了一个冰冷而坚硬的东西。

“这是墨镜,请戴上。”

切尔贝洛的声音。

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大致感受了下形状,确定是墨镜后迅速戴了上去——现在,架在我眼前的有四副镜片了。

墨镜很大程度上削减了扎眼的亮光,世界不再是白茫茫一片,总算有了点微弱的颜色。我四下一扫,阿纲他们也都戴上了墨镜,瓦利亚那边有些人戴了,有些人还没戴,另一个切尔贝洛正在那逐一分发墨镜。

擂台上,了平正紧紧阖着双目。他弓起的背脊、大腿紧绷的肌肉,痛苦的表情,都在这片白光中被映得纤毫毕现;而他的对面,那个火鸡人妖杀马特鲁斯利亚,却因为从始至终都戴着墨镜,将影响降到了最小。

当我意识到这点的同时,阿纲已经扑向了场地边缘,指着鲁斯利亚道:“等、等一下!我有异议!为什么只有他有墨镜?”

因为激动,他的声音不禁大了些许;切尔贝洛一个闪身,横在了阿纲与场地之间,紧接着,她平静无波的声音响了起来。

“请放平情绪,不要接近战斗场地。”她示意阿纲退后,然后才慢慢解释,“我们只负责为场外观战选手分发墨镜。而场内的选手一旦入场,直至这场战斗结束为止,都禁止与场外人员有所接触。”

“一旦违反规则,则判定场内人员与场外干扰人员失去战斗资格,指环将交给遵守规则的一方。”

“至于你提出的异议,解释是,鲁斯利亚选手的墨镜是之前就戴着的。”

狱寺咬牙切齿:“你们这些混蛋,摆明了就是故意设下的陷阱吧?”

山本无言前跨一步,逼近了切尔贝洛。

“请慎言。我们是九代目的直属机构,所有无凭无据的臆断都将被记录在册。”

哪怕是在陈述明目张胆的作弊与偏袒,切尔贝洛那张扑克脸上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们分明是与瓦利亚串通过,才设立了这么一个擂台。

我虽然有想到过规则可能会倾向于瓦利亚,但也没料到他们居然敢直接在场地上做手脚。

这场一开始就不公平的战斗,很快就变成了单方面的碾压。

连眼睛都睁不开的了平只能凭感觉去判断鲁斯利亚的位置,硬生生挨了好几拳,而即便利用身上汗水结出的盐粒打破了那两盏大灯,却因为鲁斯利亚的钢铁护膝与先前的伤势,体力消耗过快,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尽管鲁斯利亚头发剃得奇奇怪怪,颜色也染得很土,一副街头小混混的造型,但显然,他的实力与街边小混混相比,那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他肌肉发力的方式,对力量的掌握与运用,都使他挥出的每一记拳头像是绑上了沉甸甸的沙包,打到肉/体上总是会响起沉闷的、仿佛满满的一袋水泥从半空被狠狠摔到地上的“啪”声。

在这样密集而强烈的攻势下,了平不得不集中精力防守;他下眼睑的肌肉一抽一抽地跳动着,可能是因为疼痛,脸上的表情渐渐扭曲了,五官皱在了一起;皮肤里冒出的汗水糊得他满脸都是,甚至有些流进了眼睛里,激得他不停地眨着眼。

他喉咙里“嗬嗬”挤出的粗重喘息,听起来简直像是破了好几个大洞的胸腔,被风无情灌入在伤口仔仔细细搜刮一遍后,又裹挟着血沫窜出。

我紧紧盯着场上形势,右手滑进小包中,无声握紧了枪。

隔着薄薄夹层、放在小包另一侧的手机,忽地震动了几下。

我一怔,解锁屏幕迅速瞟了两眼。

秋音:家光跟巴吉尔来了。

秋音:还带着京子与黑川花。

秋音:马上就要进学校了。

……?

我眨了眨眼,从场上分了点神重新阅读了遍信息。

看着看着,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里并不安全,家光却反而带着不知情的京子跟黑川花过来……

半截念头堪堪在脑海里盘旋一圈,还没等落下,家光一行人的身影就遥遥出现在了校门口的方向。披盖在他们身上的夜色长衣随着距离的接近,渐渐由浓深趋向浅淡,等离我们几步之远时,已经换上了薄薄的一层光色外衣。

灯柱沉默地往地面投照下自己的影子。在被影子切割成的、一列列不规则缝隙的淡白格子中,京子愣愣站在那,精致的小脸惨白一片。

“哥哥!”她猛地挣脱黑川花牵着她的那只手,踉踉跄跄地扑到了场地边缘,“哥哥,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打架了吗!”

“哎呀,小心,别摔了!……那什么,途中正好跟小女孩们碰见了,就带她们来了。”

我疑虑地看向家光,视线恰好与他的轻轻撞上。他搔了搔头,又舔舔嘴皮子,似乎还有话要说,我却暂时没工夫去听了——切尔贝洛作势要去拽京子的手,我连忙将京子往后拉了一个身位,又顺势侧过身,替她挡住瓦利亚投来的目光。

见我们稍微远离了场地,切尔贝洛这才垂下手。

“考虑到你是笹川了平的妹妹,并非无关人员,暂且先放你们进来了。”她说,“还请不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

什么叫得寸进尺?

一直以来不断试探我们底线,把人往绝路上逼的,不正是她们这些人吗?

她们怎么能,怎么有脸,反过来说我们这边得寸进尺?

京子低低的啜泣在背后断断续续地响起,她声音又细又小,像极了幼兽被抛下时仿徨无措的呜咽。

更加强烈的、名为愧疚的海潮在这一瞬间汹涌而来,从血管一点一点席卷到气管,直至我整个人都觉得像是被抛进了冰冷的海底。

阿纲他们见状也聚了过来,切尔贝洛微微偏了偏脸,尽管无法从她遮得严严实实的双目与始终保持一致的扑克脸上读出点什么,但以她紧绷了些许的声线来看,大概她此刻正处于高度警戒状态。

我死死咬住下唇,怒火与委屈犹如两把钝刀,将尚存的理智一点一点磨穿;我吐出一口长气,把京子往跟过来的黑川花那边推了推,示意暂时换她来照顾,然后向前几步,盯着面前这个打扮奇特的女人,一字一句轻柔道:“你、放、狗、屁。”

她要是想记录,那尽管记录,我还没有蠢到认为她先前那番威胁是真的。如果无关输赢,光凭嘴皮子上耍仗的三言两语就能影响到继承人的认定结果,那靠狱寺这张嘴,我们早就能拿下这场争夺战的胜利了。

对峙之间,了平粗重的声音沉沉压着空气,从擂台上响起来了:“我没事。”

他撑着膝盖,吃力地想要从地上爬起,爬至一半,他身形又踉跄地摇晃了下,几乎马上就要再次摔在地面。幸而他反应迅速地扶住了围着擂台的栏杆,勉强稳住了身形,再次笔直地、稳固地,立在了地面之上。

鲁斯利亚耸耸肩,放任了平艰难站起,神态闲适得犹如在看马戏团的猴子表演。

“我答应过你们跟京子,这场架,我绝对会赢。”

了平咳嗽几声,吐掉嘴里含着的血沫,重重抹了一把脸,扭曲的痛苦表情、糊得到处都是的汗水,在他宽大手掌的擦拭下,如同橡皮擦刮过纸面一样,都一起从他脸上被抹掉了。顶着浑身的伤,现在,他的神情又恢复成了上台前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击打在了平肉/体上的拳头,似乎愈发锤炼了隐藏在身躯之下的意志。他腰身一拧,压下重心,腰腹带动拳头发力,狠狠砸向了鲁斯利亚。

了平沉沉怒喝一声,那阵贯穿胸腔、裹挟着血沫的腥风在此刻变成了如猛虎扑食一般的怒啸。他挥出的拳头似乎夹带着千钧之力,尖利地撕裂拳头边缘的气流,撕裂流淌在场地的夜风,也撕裂了鲁斯利亚的钢铁护膝。

鲁斯利亚霎时发出了不敢置信的一声尖叫,被了平这一击砸得失去了平衡,跌跌撞撞左右摇晃了几步;不待他回神,了平绕到他身后,又往后脖颈砸了一记重拳。鲁斯利亚匆忙拧身回防,却在了平接连不断的拳头下节节败退,肉/体与肉/体碰撞间不断发出沉闷的“砰砰”声,直至鲁斯利亚再也抵抗不住,两只交叉抵在胸前保护身体的手被硬生生砸开一条裂缝。

了平抓住时机,最后一记拳头就这样穿过空隙,挥向了鲁斯利亚的面门。

那个满心以为自己是猫,自始至终在玩着猫捉老鼠游戏的男人,顿时被他眼里这只不起眼的老鼠反将一军,昏死在了擂台上。

胜负已分。

操场陷入一片惊人的死寂。

做了这么多准备,却还是输了——似乎切尔贝洛也被她们意料之外的结果震慑住了,足足过了有半分钟,才讷讷道:“我们宣布,晴之指环争夺战,由笹川了平胜出。”

随着切尔贝洛的宣告,我们这边不由爆发出欣喜的欢呼——早在了平击穿鲁斯利亚的钢铁护膝时,京子与黑川花就被可乐尼洛强行拉走,因此,此时冲上台面的只有我、阿纲、山本以及狱寺。

了平松开拳头,粗壮的指节红肿一片,暴露出血肉的伤口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淌血。他弯腰挑起挂在鲁斯利亚的半个晴之指环,笨拙地把它和自己的合成一个,递给阿纲。

被带伤的手抚过,指环上不由沾染几丝血迹。了平看了看,又低下头,总算是在沾满了鲜血与灰土的裤腿上勉强找到一方还算干净的衣料,将指环在上面抹了抹,直至抹去了血迹,才扔向了阿纲。

“拿着吧,沢田。”他声音温厚。

阿纲接到指环,随手往裤兜里一塞,情急之下他压根没放好,指环半边链子垂落在空气中摇摇荡荡,他也不管,只围着问了平的伤势。

我把那快要滑出口袋的链子给阿纲收进去,而后低下脑袋,就着路灯的莹莹白光在小包里翻找跌打损伤药——上次医生给我开的治手伤的药还没用完,想着说不定能派上点用场,干脆这次也带了过来。

等把药瓶翻出来,我抬头一看,又有些犹豫了。了平身上的伤势,显然不是跌打损伤药能治好的。

我探头望了望对面,瓦利亚那群人在方才已经离开了,留着鲁斯利亚一个人趴在擂台上不省人事。反倒是切尔贝洛担负起了职责,粉毛A在收拾场地,粉毛B步履不稳地背起了鲁斯利亚,大概是要送回到瓦利亚那。

现在应该……暂时安全了吧?

紧绷的弦忽地松弛下来,我感觉浑身像从冰凉的湖水里被捞出一样,终于渐渐回暖,于是缓缓地、缓缓地呼出了一口长气。

作者有话要说:嗨呀 写嗨了没收住

那只能下次带着20+蓝波跟大家见面了

不知道为什么 码这章的时候 就是了平绝地反击那一段吧……有一种点娘家男主那种“莫欺少年穷”的奇妙既视感……

托大哥的福 虽然之前没觉得 但是写着写着 就感觉写拳拳到肉的战斗也很爽捏 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