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便下起了雨。
等待与秋音会面的中途,雨势逐渐转大,天色阴沉,穹顶像是破了一个大洞,滂沱雨水倾泄而下,笼罩住整个并盛。
秋音先是发了条信息让我在家等着,过了半个小时又让我下楼。
我依言出门,左顾右看,只发现路口停了一辆黑色奔驰。
雨声正酣,豆子似的雨滴噼里啪啦打在伞上,又汇聚成一道道细小的水流沿着伞骨往地上连绵不绝地流淌,被雨帘遮掩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不见秋音的身影。
我往前走了几步,还是没看见人,身后的那辆黑色奔驰突然鸣起了短促的笛声。
按往常的经验来看,这样的鸣笛一般为了引起人的注意。
我眨眨眼,脑内划过一丝念头,半信半疑地退到车子旁边。车窗很快被摇下,露出副驾驶座上熟悉的漂亮容颜。
秋音。
驾驶座上是一位我不认识的年轻男性,挺括深邃的长相,典型的欧洲人面貌。秋音拍了拍椅背,介绍:“我的下属,莱恩。”
“上来吧,他会送我们到训练基地。”
驱车前往基地的时间比预想中要少。
到达基地后莱恩就自觉地把车开走——秋音说等训练结束了再让他来接,尽管之前就知道有这么一处秘密基地存在,但她似乎也是第一次真正进入这个空旷的地下室。
我领着她大致参观了一圈,最后回到了Reborn的军火库。秋音透过展示柜看着摆放在里面的各式枪械,眼中显露讶然之色。
地下室隔音极佳,我们来的时候暴雨呈溃堤之势,砸在车顶上猛烈得像是要敲出一个个小坑,而那样响的声音,在这里却完全听不到,室内一片沉寂。
房间不比方才室外的昏暗光线,明亮的白炽灯灯光下,我才发现秋音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态。
她眼下青黑,唇色极淡,面色也有些苍白,一看就是很久都没好好休息。
我心虚地对了对手指:“秋音,一直以来麻烦你了。你……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甜品?我可以做给你吃!”
我左思右想,深刻剖析了下自己目前点上的技能点,发现只有烘焙跟做菜还算能拿得出手,作为贿赂……不是,赔礼。
如果她愿意,等手腕的伤好了,我甚至可以承包她一个月的午饭便当。
“不用,你已经支付过酬劳了。”
秋音的视线依然流连在那些展示柜上,枪械一排排摆放得整齐,几乎组成了一整面墙。我怔了怔,“酬劳”这个词……让人想起昨晚她挑走的那颗白桃味果糖。
原来她是认真的。
我愈发内疚:“只有一颗糖果当酬劳的话,感觉太寒酸了,很不好意思。”
“风太被追击那天,也是你帮忙解决掉了那些黑手党吧?”
秋音眼睛都不眨,承认得干脆:“嗯,把那几个小喽喽统统打包起来捆成一团丢回去了。”
昨晚听秋音絮叨时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此刻猜测得到证实,我脚尖磨蹭几下地板,擦了擦鼻子,踌躇着抛出疑问:“那黑曜事件发生的时候,老师说你回老家……”
秋音收回视线,目光定定落在我身上,良久,她道:“是回了意大利,向九代目做定期汇报。”
她在九代目三个字上特意放轻了声音,句末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她侧首看着我,神色像在思索,也像在犹豫,最终还是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我被她的欲言又止弄得愈发不安起来。
定期汇报出了问题?还是九代目说了什么?跟我们有关吗?
疑虑逐渐膨胀,想问的事如山一般多,秋音却牢牢闭上了嘴,传递出不愿多谈的信号。
相处一年多,我多少还是有点了解她的性子,秋音一旦不想说,就没人能撬开她的嘴巴。
我泄气地放松全身力道,软软靠在墙上,抱着一点她突然良心发现、回心转意的小小期许,突然灵光一闪,记起了很早之前看的那个撒娇视频。
我承认,我是土狗,我爱看甜妹比心。虽然当时的模仿对阿纲起到了反作用,但对秋音来说,可能效果奇佳也说不定。
我决定努力一把试试。
甜妹嘛,掐嗓子,我绝活。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久违地掐细了声线,“秋音——”
才刚起了个头,秋音豁然皱起眉,抖了抖身体,像是要抖落身上冒出的恶寒一样,她嫌弃道:“好好说话,别学驴叫。”
驴、驴叫?!
我感觉友谊的小船瞬间被击沉。
正在这时,放在运动裤口袋中的手机贴着薄薄一层布料振动起来。
我抽出手机,解锁屏幕。
来信显示是山本。
【竹寿司绝赞营业中: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赢的,赢下来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昨天晚上,我分别给山本、狱寺、以及了平三个人写了很长一段真情实感小作文,里面包含对把他们卷进来的愧疚以及愿意协同作战的感谢。
如果内疚的程度能以字数作为计量单位,那恐怕我足以敲出厚厚一本文献。
山本的善解人意非但没有缓解愧疚,反而加重了内心的苦涩。我苦笑一声,发了个power猫表情包,随后拇指一划,返回了联系人界面。
狱寺的回复是【不用你说,身为十代目的左膀右臂我一定会帮他赢得下一任继承人的位置。】,了平则是【帮助朋友理所应当!极限的浪漫!】
无论是谁,都没有一句责怪的话。
明明因为我们的缘故,已经把他们扯到了漩涡中心,时刻都有可能丧命。
他们越是如此,我内心就越发沉重;巨石把心脏压得死死的,甚至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我扁着嘴,扒拉了几下墙皮。
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墙皮纹丝不动,一点碎屑也没掉。
“别挠了,又不是猫。”秋音淡淡出声。
“哦。”我听话地放下手,把脸蛋贴上墙壁,冰冰凉凉的,有点小舒服。
如果能从天而降个什么SSS级武器就好了。
“好想要一只多啦A梦。”我回忆着大雄得到道具的动画场景,羡慕道,“想要什么道具就有什么道具,说不定可以从它口袋里掏出神奇的大锤,然后一榔头把瓦利亚统统锤扁。”
还有那个远在意大利、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算盘的九代目,干脆也捆起来痛扁一顿。
我小心瞄了一眼秋音,在心底偷偷补充。
“那Reborn呢?”似乎被我的突发奇想逗乐,秋音声音染上几分笑意,“他这么压迫你,不想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吗?”
“这个和那个是两码事啦。”
瓦利亚是敌人,Reborn……对我来说,他更像一个热爱恶作剧的损友。
对待敌人与对待朋友的方式当然不同。
但是,Reborn可能并不这样想。
他不容许别人窥探他的内心,也不愿意坦率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外露出来的情绪只是他想要给我们看到的,犹如快递盒中为了保护商品而垫上的那一叠气泡膜;而更深层的东西,却被他用厚实的坚冰包裹,比竖起浑身尖刺的狱寺还要难以接近。
我想起了鲁珀特之泪。
据说熔化的玻璃在重力作用下滴入冰水中,会形成蝌蚪状的玻璃泪滴;泪珠本身坚硬无比,连子弹也无法击透。
Reborn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
无处着手。
他向来都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处事,引发一些小事件,再引导我们解决,从不会直接插手;黑曜事件跟书店袭击像是两根扎进肉里的刺,刺得我难受无比。
不甘心。
他能带着手无寸铁的学生去面对穷凶极恶的逃犯,也能在我们遇到危险时袖手旁观,而理由竟然是因为那个约定。
这一年多来我以为培养出的信赖与感情,面对那个约定时就像以卵击石的鸡蛋,轻轻松松就碎了一地,输得简单,输得彻底,输得让我非常的不甘心。
我没忍住,又扣了几下墙壁,指甲刮过墙面,发出尖锐的细微声响。
我闷闷开口:“不,干脆还是打他一拳吧。”
“还有使我们沦落到这个境地的罪魁祸首,彭格列指环,也想直接打包寄回给九代目。”
我也不是不明白,从九代目钦点阿纲的那一刻起,就会有很多潜在威胁出现,如果Reborn没有来到我们身边做家庭教师,可能我们不知道哪天就凉了。
但是那两根刺却仿佛在肉里生了根,一直消不掉,叫人很想往他那张嚣张的婴儿脸上来一拳。
秋音挑了挑眉,取下金丝边眼镜。没了镜片的遮掩,她眉眼间显出一丝锋利之色,眼梢却带着几分倦怠。
“也只有你和沢田会这样认为,对其他人来讲,彭格列指环可不是诅咒,而是趋之若鹜的宝物。”
“除了瓦利亚之外,彭格列元老会内部以及部分同盟家族,有的是人对这玩意儿虎视眈眈。”
我敏锐的捕捉她话语里潜藏的信息。
内部派系斗争,还不止一两个。
我一言难尽地看向她:“你们黑手党……可真复杂。”
“复杂吗?”她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把玩着手上的眼镜镜框,嘲弄一般道,“谁不想要登上权利的王位呢?”
手腕还在隐隐作痛。
相比昨天,疼痛已经减轻许多,也可以简单活动一下腕骨了,这绝对不是正常伤口愈合的速度,加上受伤后手腕萦绕着的那水一样的冰凉感,恐怕是戒指在发挥作用。
我抚摸上戒指表面,它依然泛着迷人的光泽,熠熠生辉;戒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种无机质的冰冷感。
它并不是彭格列指环,也不是权利的象征,但此刻我却觉得它感同身受一般的,变得烫手起来。
我抬了抬眼皮,试探性地问:“那你呢?你怎么想?”
秋音闻言转过头,深深看了我一眼,仿佛察觉到我那点探究的意图,她轻轻笑了。
“不怎么想。”她说,“我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就够了,那些人怎么想,关我屁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 明天就复工了
呃啊啊啊 不想上班 好痛苦【尖叫】【阴暗】【扭曲地爬行】【尖叫】【蜷缩】【扭曲地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