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开始说些意义不明的话了。”
阿纲苦着脸,胡乱抓了把棕发:“还有,这幅奇特的打扮是怎么回事啊?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Reborn不置可否地微勾唇角。他似乎并不为阿纲的质询所动摇,话语里仍旧含着一股子慢悠悠的闲然自适。
“一个出色的首领,当然也要学会野外生存的技巧,毕竟就算打不过也可以逃进深山老林嘛。”
阿纲愈发抓狂:“这是哪门子的奇葩理论啊!”
眼见Reborn眯起了那双满含兴味的圆豆眼,我脑中警铃突然嗡嗡作响。
——这表情实在太叫人熟悉了,每当Reborn想要折腾人的时候,总会露出和这一模一样的神态。
果不其然,下一秒,作樵夫打扮的小婴儿摩挲着一小撮贴于下巴的假山羊胡,忽然起了另一个新话题:“你们肚子不饿吗?”
说着,他吧唧吧唧嘴。
我这才注意到Reborn唇角那一点食物的残渣——他向来把自己收拾的体面妥帖,十分注重仪容仪表,极少有影响到自己形象的时刻。
现在这样,就像故意大喇喇表现给我们看。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Reborn怎么会如此亲切地关心我们饿不饿?他可是平时餐桌上会趁我们不备叉走炸肉的人啊!
疑虑不断在心中膨胀,脑海突然灵光一闪,我匆忙打开背包查看。
驱蚊水、指南针、防晒霜等还整整齐齐地躺在底部,可被珍重放于夹层里的那些零食却不翼而飞。
我一愣,又移了点身位去够阿纲的背包,拉开拉链一看,本来想当作主食充饥的奶油小面包和抹茶饼干也不见踪影。
它们总不可能长了翅膀飞走吧?
我迅速扭头回望Reborn,后者别过头,耸耸肩,以一种无辜的软萌语气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能是动作的幅度大了点,从他宽大的衣袍中滑落出一小袋有着熟悉外包装的奶油小面包。
“这不就是我买的嘛!”
我控诉地看向Reborn,音量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些许,引得狱寺和山本分神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在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两个人随即翻找了自己的背包。
——同我们一样,其他小物品都完好无缺,只有食物消失了。
他到底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技巧,令我们一点都没察觉到?
“啊真是的!你到底想做什么啊Reborn!”阿纲忿忿抱怨。
“如果想要填饱自己肚子的话,就去大自然里觅食吧。”
Reborn惬意地翘起唇角,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从那张肉肉的婴儿脸上读出了计谋得逞的狡黠味道。
我沉默片刻,而后干巴巴地出声:“其实吧,只要现在返程,并盛町里有很多好吃的餐馆——”
话还没说完,Reborn淡淡投来一瞥,明明只是极快的一个眼神,甚至里头的情绪称得上是平静无波,我却不禁小小抽了口气,立马噤声。
人生哲理,该从心的时候还是得从心。
阿纲却仿佛不知道从心两个字怎么写,两个月过去了始终吃不到教训。他自然地接过了我戛然而止的话头,点点头附和:“对啊!不要总搞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有现成的不——”
说至中途,他后脑勺被Reborn狠狠赏了一记飞踢,疼得轻轻“嘶”了一声。
看上去真的好疼。
我瞧着这一幕,不由感同身受地皱起了五官。
Reborn懒懒半掀眼皮,露出那双深沉的黑漆眼瞳,语气轻柔地下了最后通牒。
“别想逃课,不然就真的把你们丢进荒郊野里历练。”
反抗无果,迫于鬼畜教师的巨大威压,只得去寻找能填饱自己肚子的办法。
好在为了效仿电视剧里演的用刀在树上刻记号防止迷路,我往包里放了把瑞士军刀。
据我所知,附近不远处恰巧有条溪流,和大家一合计,便决定由我和阿纲去抓鱼,顺手用小刀处理一下内脏和鱼鳞;而山本则拖着一脸不情愿的狱寺去林子里捡树枝当柴火,再找找能吃的果实。
如此一来,起码我们还能烤鱼吃。
——虽然大夏天的在太阳底下烤鱼,在外人看来大概会觉得多少有点毛病就是了。
明确了分工之后,两两分组各自分散开来。我和阿纲穿过重重掩映如天然屏障的树林,入目是一片更为广阔平坦的空地。
清澈的水流淙淙流淌,水势和缓,如同一条回环的罗带般蜿蜒至看不见尽头的远方。水下铺满了错落起伏的卵石,大小各异形态不一,我卷起裤管,小心踏入溪涧。
水温偏凉,脚底的卵石也是光滑而冷冽的,潺潺水流温和淌过脚腕,奇异地消解了几分暑气。
山里也很安静,安静得除了偶尔的鸟雀啁啾与短促的蝉鸣之外,其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偌大的空间里仿佛只剩下了我和阿纲两个人。
我随意在旁边空地上捡起一根顶部分叉而尖锐的树枝,紧紧盯着正在悠闲摆动鱼尾的鱼群,趁其不备用力一扎——
完美落空。
连影子都没扎到。
我毫不气馁。没关系,树枝扎不到,咱还有手嘛!
一旁的阿纲也挽起衣袖,一小截流畅的手臂线条也随之显露。他凝眸弯腰,神情认真地看着水下,水面的粼粼波光在他眸底映射出潋滟的色彩。
他手指缓缓寻摸到鱼群旁边,没有惊动到它们,旋即猛地一抓——
落空了。
阿纲直起腰,咕哝:“好难。”
我有模有样地跟着试了几下。的确,鱼的行动本来就很灵活迅速,鱼身又滑不溜秋的,哪怕摸到了,眨眼间也会从指尖溜走。
一时间静默无话,我们都在默默地抓鱼。
抓着抓着,我渐渐找到了诀窍,终于在某一次合拢双掌时,隐隐约约感觉到里面似乎有小鱼苗在啄吻自己的手心。
我立即兴奋抬头:“阿纲,我好像抓到了!”
“咦、咦?”阿纲吃惊地微微睁大眼瞳。我献宝似的把合拢的掌心移到他面前,开心道:“虽然很小很小,不过应该是抓到了!”
“但是……你得先把我拉起来。”
我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因为抓的兴起,方才已经变成了半蹲着的状态,此刻才发现维持这个姿势太久了,腿部有点僵硬酸麻。
阿纲闻言停了手中动作。他额前的刘海被抓鱼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不少,结成一络一络的,遮盖住了视线。
他的手因为刚从水里抬起,指尖往下淌着水珠。阿纲甩了甩脑袋,用还沾着水的手随意捋了一把刘海,指节插进发丝松散地往后梳理,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这个时候就应该来副金丝边眼镜。
我思维突然发散。
他大跨几步走到我面前,手伸到一半又倏地停住。
“呃,我应该不能拉你的胳膊吧……万一洒了……”
我郑重点头。
阿纲面色为难,一边打量我,一边比划了几下,不过片刻,浅淡的薄红逐渐浮现在他的脸颊。
“那个,我抱你起来吧?”
我有点困惑:“抱是指……?”
“就是我的手从你腋下穿过去,然后……嗯,把你整个人拉起来。”
他愈说声音愈小,我想了想,恍然大悟。
就是十年后的阿纲对我做的那样呗。
“没问题呀。”
我冲他笑了笑,张开胳膊。得到应允后,阿纲俯下身,熟悉的柠檬气息朝鼻尖袭来。
和十年后游刃有余的轻松不同,阿纲略显费力。他一个使劲,我起是起来了,可头顶却骤然传来一阵钝痛,我不禁小声抽气,紧随其后的是少年吃痛的闷哼。
——我头顶撞到他下巴了。
阿纲眯起眼,没有去管自己的下巴,反倒急忙捂住我的脑袋,慌张地轻轻揉按。
他着急问:“对、对不起!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没关系,你呢?”
“也还、还好……”阿纲清隽的眉眼染上了尴尬的绯色,像是在为自己出糗而懊恼。
我仔细端详了几秒,阿纲的下巴确实没有红肿的痕迹,便放下心来,忽视了还在隐隐作痛的头顶,转而走到岸上摊开手掌。
掌心里赫然是一条非常小的鱼仔。
“你看,我真的抓到了。”
阿纲很快抛开那点懊恼,目光定格在我展示的鱼仔上。须臾他又微微弯起唇角,温柔的笑意在眉梢弥漫开来,真心夸赞道:“嗯,很厉害。”
如果人有尾巴,我猜现在属于我的那根应该已经快翘到天上了。
阿纲往已经喝空的矿水瓶里舀了点溪水,我珍惜地把鱼仔对着瓶口滑落下去,准备一会给山本和狱寺也展现一下这难得的成果。
赶巧,去捡树枝的两个人正从树林里走出来。
我故意把瓶子在他们眼皮底下晃了一圈,让他们能清楚看见瓶子里的小鱼仔。
狱寺皱起眉头:“这么小,怎么吃啊?”
……不愧是你,狱寺。
山本拍了拍狱寺的肩膀,宽和道:“别这么说嘛,抓鱼可是很难的喔?唯,你和阿纲都干得很不错。”
说着,他大拇指翘起,朝我们比了个赞,
山本这人,能处。
我登时有些感动,眼见山本身后提了只活蹦乱跳的白兔子,立马谦虚地商业互吹一波。
“哪里哪里,你抓兔子也很厉害……等等,兔子?”我骤然回过神,抻长脖子去看,“你们哪搞到的?”
“就在树林里,试着抓了下,没想到真成了。”
“哦……”我下意识回头瞄了眼阿纲,正巧与他对上视线,引得他一怔。
他略一思忖,像是明白了什么,无奈道:“别看我啊,我又不是真的兔子。”
好吧好吧,大只的兔子先生不乐意了。
我收回视线,瞧瞧兔子又瞅瞅小鱼仔,开始犯难。
鱼肯定是吃不了了,可这兔子该怎么料理啊?
“那个,我平时只处理过活鱼。”我慢慢举起手,跟那只兔子大眼瞪小眼,“鸡肉啊猪肉啊都是买冷冻分装的那种……兔子,我实在不会弄。”
山本也困扰地挠着后脑勺:“要片鱼的话我很在行。兔子,我也不太行。”
话音刚落,被他提着后颈的兔子愈发努力蹬腿挣扎,一张毛茸茸的雪白兔脸上写满了「求生欲」三个字。
正当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一筹莫展之际,林子里突然又钻出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是三浦春。
她整个人被光滑又圆润的奇怪玩偶装所包裹,只露出一张可爱漂亮的脸蛋,可能是在树林里走动久了,玩偶服上沾了不少叶片,小脸也有点脏兮兮的。
她注意到我们后顿时惊喜出声:“啊!大家好呀!”
三浦春艰难地从玩偶装里匀出手打招呼。山本见状,右手握拳猛地一敲左手掌心,似是了悟了什么。
他说:“这不就是先前我看到的一闪而过的奇怪生物嘛!”
据小春所言,她今天和家人一起来后山野餐,玩偶装是照着最近的大火电影《夏日里的水之子》主角——水神做的。
一直都想体验看看,所以才特地在夏天上山,且选了靠近溪边的位置。
狱寺对此反应最大。他好像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沉下来,时不时就能听见从他口里冒出的碎碎念。
“怎么会这样……外星人居然是假的……”
一副无法相信事实的模样。
得知我们的窘境后,小春说是她那边还留有点食物,主动邀请我们过去。
“真的非常抱歉,肉和蔬菜带的量不多,全都吃完了,只剩下几盒杯面。”
小春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几个人正端正地排排坐好,眼巴巴等着还在泡发的杯面,先前抓到的兔子和小鱼则已经全部放生了。
我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们这边要说抱歉才对,贸然打扰你们的家庭野餐。”
“没事的!因为纲和唯是小春的救命恩人,我们一家都很感激你们!”
闲聊间杯面已泡好。我接过小春递来的杯面,掀开虚虚盖着的塑封纸,食物的香气混合着热腾的蒸汽扑面而来,肚子适时地开始咕咕闹腾。
我急匆匆扒了一口面,汤底的辛咸包裹着味精的鲜香在味蕾炸开,空荡的胃袋此刻终于有果腹的食物进入,一下子就被熨烫得舒舒服服。
明明是小时候吃吐的味道,在学会自己做饭后更是一点不想碰,现在尝起来却比山珍海味要好吃百倍。
我吸吸鼻子:“好好吃噢,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宣布,这就是神迹。”
小春诧异地看过来:“哈咿?你是指……杯面吗?”
她似乎摸不着头脑。阿纲接过我的话头,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道:“确实,从来没觉得杯面像现在一样好吃过。”
小春张大嘴,半晌,才喃喃般自言自语:“原来两位这么喜欢杯面啊……”
正嗦着面,我忽然觉得肩头一沉,心底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连握叉子的手都差点一松。
我僵硬地一点一点侧望,Reborn已经换回了常见的西服,翘着二郎腿坐在我肩膀上,手里同样端着杯面吸溜。
“……等下,不要在别人的肩上吃面啊!”
我担心汤汁会溅到自己衣服上,想要伸手制止又不敢,只能扁扁嘴,口头抗议。
Reborn喝完最后一口汤,慢条斯理地拿纸巾擦了擦嘴,分明是在吃杯面,却意外给人一种在高档西餐厅用刀叉切牛排的优雅感。
“看来是去大自然里觅食失败了啊。”
他不轻不重地说,阿纲脸色一变,我也垮下嘴角,内心的小人不由得瑟瑟发抖。
要死,不会真得去荒山野岭吧?
“不过……”Reborn似是欣赏够了我们万念俱灰的表情,话锋一转,言语中带了点极为罕见的温和,“在陷入困境之时能有旁人愿意施以援手,这也是首领人格魅力的体现。”
“在黑手党的世界里,这点尤其重要。所以——”
“你们合格了。”
出人意料的发言使得我愣在当场,足足反应了十秒,才确认自己没有幻听,内心的小人也由悲怆捶地转为狂喜乱舞。
好耶!不用去大山里和野猪作伴了!
逃过一劫后没几天,三浦春便敲响沢田宅的门铃,上门来拜访了。
彼时我和阿纲正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动静后趿拉着拖鞋开门,入目就是一个麻布制的大蛇皮袋。
“……什么情况。”我有些茫然。
“是这样的!小春一直想送些什么来表达对救命恩人的谢意。”小春吃力地拖过麻袋,解开松紧绳,里头赫然躺着各种品牌的杯面。
“纲和唯不是特别喜欢杯面嘛,所以小春特地做了功课,尽量买足了市面上不同口味的杯面送给你们噢!”
我看着站在那叉腰邀功似的小春,又瞅瞅一大堆散乱着的杯面,沉默片刻,闭了闭眼,违心开口。
“我……真的很喜欢,谢谢你。”
我决定把那次只是因为饿极了才觉得好吃这件事,永久地埋藏进肚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问:飞碟P图为什么会出现在59常去的论坛上 而且正好在并盛?
答:那当然是Reborn放出来的饵啦!而且生怕59没看见 他还特地发了私信
R爷搞事一等一【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