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小唯,你在看什么?”

大概是好奇什么东西能让我这么全神贯注地阅读,阿纲微微凑近身体,贴过来瞄了眼屏幕。他刚刚才出浴,周身还带着一股子温热的湿意,甫一靠近,似乎带着这里的温度都上升了几分。

我一瞬僵直了背脊,按压手机的指腹不自觉地用力。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嘶。”他念着念着就卡了壳,被晦涩拗口的文字折腾得直接宣告放弃,转而问我,“唔,这应该是是佛教的经典吧?你怎么突然开始念经了?”

我目不转睛,一个字一个字僵硬的往外蹦:“陶冶情操。”

“……”

阿纲似乎一时之间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他讪讪地笑了笑,盘腿在柔软的地毯上端正坐好,违心夸赞:“挺、挺好的……虽然我不太懂。”

重新拉远的距离让我内心稍稍舒了口气,紧绷的背脊放松下来。我往后倚着鲨鱼抱枕,方要说话,靠近床侧的窗突然被敲了敲。

声音不轻不重,第一下之后间隔了两秒,才响起了接下来两个短促的“咚”声,礼貌而暗含询问之意。

——不对,敲窗算是哪门子的礼貌啊?

我困惑的望向窗外,一张熟悉的婴儿面孔映入眼帘。

“Reborn?!”阿纲诧异地喊出声。我连忙下床把关得严丝合缝的窗打开,Reborn调整了下姿势,身后的喷气背包放射的气流逐步递减,直至他稳稳地降落在窗台,喷气背包才变回了那只细长的蜥蜴。

我呆若木鸡。

列恩,居然还能变成这种黑科技的吗?它到底是个什么生物啊!

Reborn似乎没有进房间的想法,他小小的身体就这样维持着站在窗台上的姿势,高高扬起手里的卷子,说:“阿纲,写作业是学生的本分。”

明明是处于逼仄窄小的窗台,他却泰然自若得仿佛身在自家后花园,从头到脚透着股闲适。

阿纲快速绕过床,大步跨至Reborn面前接过那几张空白试卷,吐槽道:“你为什么不从正门进来啊!”

Reborn朝我的方向瞥来一眼,目光旋即又落回阿纲脸上,语含调侃:“你们两个前面不是气氛正好吗?我可是专程挑了个不会打扰到你们的时机进来的,感谢我吧。”

……等等,也就是说,Reborn一直在外面看着吗?

我感觉气血一瞬上涌至头顶,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Reborn了然地歪头瞧我,唇角微提,黑漆漆的眼珠里隐有捉狭之意:“从你们进卧室开始,到——”

“某个人念经为止。”

他特意在“念经”上加重了语气,眉尾轻扬,看上去心情颇为愉悦。

不要啊!这不是完全被看穿了吗!

我不禁伸手掩面。

阿纲也被闹了个大红脸。他尴尬地捏紧试卷,眼睫轻扇,垂眸极快地瞥了我一眼,接着略显慌张的拨了拨自己的刘海,抿唇佯怒:“你还只是个婴儿吧?为什么一副好像很懂的样子啊!”

Reborn原本正抱着双肘,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胳膊,饶有兴致地观察我们的反应。闻言他眼皮懒散地掀起,手上也停了动作,不紧不慢地开口。

“别看我现在这样,我也是有过几任情人的。”

——什么?

我和阿纲俱是一愣。

每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连起来却仿佛像外星语一样。大脑完全无法处理这则莫名其妙的信息,刚进入处理器,又完好无缺的把它排了出去。

Reborn看起来也就是个四岁都不到的小婴儿,怎么可能有情人呢?而且还是好几任……

或许是指过家家?倒是有可能。但Reborn这性子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小孩,他也会玩这种童年定式游戏的吗?

我迷茫地眨着眼。阿纲微怔之后骤然笑出了声,而且愈来愈猖狂,连肩膀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哈哈哈哈!小婴儿怎么可能有情人呢?简直是天方夜谭嘛!”少年笑得前仰后合,甚至需要伸手扶着墙壁来稳住自己歪七扭八的身体,“哎哟完了,我肚子笑得好痛,哈哈哈!”

我听着阿纲肆无忌惮的笑声,惴惴不安地抬眼去看Reborn。

外面很暗,可他的双眸比夜色更为深沉。Reborn唇边的笑容逐渐扩大,心情看似不错,眼里却没有半分与之相称的笑意。

这是真的完了。

我脑中顿时警铃大作,Reborn的神情看上去简直就像立马要掏枪给阿纲来上一发——讲道理,大晚上出去裸奔真的会被当做变态抓起来的!

我匆忙想要制止无知无觉、还在作死的少年:“阿、阿纲,差不多……”得了。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Reborn强硬地打断。

“不错。”他眯起眼睛,嗓音轻柔地评价,“胆子挺大。”

下一秒,阿纲的笑声戛然而止,尽数卡在了喉头。

Reborn从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出现,给阿纲的后脑勺狠狠来了一记飞踢。

少年踉跄着往地板倒下,眼见他鼻尖就要与坚硬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我慌张地几步并做一步跨过去想要把他捞起来。而Reborn已借着方才的力道一跃而起,跳往窗外。

在他身后,列恩再次及时的化作喷气背包。

“蠢纲,明天我来检查作业,记得完成。”

顾不得去听Reborn的话,我终于抢在阿纲完全倒下之前拽住了他,可依然止不住倾颓的趋势,只来得及勉强扭转方向,把他往床铺的方向带——

意料之外的,我们形成了一个很尴尬的姿势。

他的手撑在我耳畔,膝盖跪在床铺上,身子差一点点就要压了下来。因为多加了一个人的重量,乳胶垫下陷的愈发厉害。

像是突然被溅出锅的热油烫到了一样,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一滞,旋即慌张起身。随着他抬高的动作,我感觉发梢被什么东西一扯,头皮紧接着传来一阵刺痛。

“嘶。”我小声痛呼。

阿纲顿时停了下来,他仔细看了眼袖口,张合的唇里泄出几缕极轻的声音:“等、等下,头发不小心缠住扣子了。”

少年的脸离得极近,尤带水汽的发丝若有若无的拂过我的额前,弥漫开一种细微的痒意,渐渐深入骨髓,我不禁反射性的动了动身体。

“你、你别、别动了。”他抿了抿唇,尾音里掺了几丝暗哑,不似平时的清越。床头暖黄的灯光朦胧的倾落在他纤长的睫羽上,晕染开一片斑驳的金色,犹如盛满了璀璨的晨曦。

由于和我用的是同款沐浴露,他身上也是满满的玫瑰荔枝味儿。玫瑰的浓郁、荔枝的清甜混合着他温热的吐息充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不知不觉间便从鼻腔钻入,挤进了肺腑,似乎连呼吸里都盈满了这股芬芳。

在这个距离之下,我甚至能听见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某种奇妙的颤栗沿着脊椎攀升往上,脑子里登时乱做了一团,我感觉浑身发麻发软,紧张到一动都不敢动。

我已经分不清脸颊的热度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害羞。

温度仿佛逐渐在暧昧的氛围里攀高至沸点,炙热得叫人难以忍受。

阿纲垂眸凝视着我,暖棕色的眼瞳像是一汪涌动的淙淙清泉,明澈透亮。他忽地微微阖上形状漂亮的双眼,复又一点一点睁开,纯净的眸子里悄悄多了分暗色。他喉结滚动了下,小声的、颤抖的询问:“小唯,对不起。我、我、我可以……可以亲你吗?”

他嗓音带着浓厚的不确定性,震颤的瞳孔没有退缩,紧紧捕捉着我的目光。

意识像是飘离身体浮在了半空中,仿佛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鲠在喉头,不上不下,好不容易吞咽下去,又连着心口烧成了一片。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阿纲撑在我耳边的手倏地收紧,攥成了拳头。他灼热的视线落在我唇畔,脸庞慢慢贴近。

我紧紧闭上双眼,转瞬又偷偷摸摸睁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野里,隐约可见少年近在咫尺的淡粉色唇瓣——

然而电光火石间,他膝盖却突然打了滑,身体被带的前倾。我感觉上唇像是被什么钝器用力一敲,瞬间疼得倒抽一口气。

打眼望去,阿纲也立即起身,吃痛地捂住了嘴。

我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努力理清现在的情况。

看样子,应该是我们互相磕到了嘴唇。可是……这算亲到没啊?

缠在他衣袖扣子上的发丝方才已经被解开,我赶紧用被子把自己裹巴裹巴包成了个球,只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内心的小人正在羞耻地疯狂捶地、反复翻滚。我躲在被子里不断地做深呼吸,企图让悬于水面、漂浮动荡的心神安定下来。

阿纲则是眼瞳一眨不眨,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一脸呆滞。他无意识地轻抚着自己的唇瓣,在这短短的半分钟内,如同蓝屏的电脑正在缓慢重启,少年的面色也逐渐变得尴尬无措。

他本来就半跪在床上,此刻忽然流畅地接了一个猛虎落地式土下座,头垂得低低的,几乎要与床铺齐平。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他隐在棕发里发红的耳尖。

“真的!非常!对不起!”阿纲赧然开口,起伏的声线里满含歉意,“各种意义上都太失败了……为什么我的废柴体质非要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啊……!”

兔子先生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

如果地上有个洞,他大概会毫不犹豫的跳进去,然后再顺手给自己添几把土。

我动了动指尖,把自己裹得更紧了点,轻轻说:“我、我没事啦。”

万幸的是,起码嘴唇没破皮。

“而且,其实今天也不适合……呃……”我越说声音越小,艰难地补充道,“我生病了,到时候传染给你就不好了……所、所以,还是下次吧!”

少年红玉般的耳朵敏感地颤动了一下,他支起上半身,嘴皮微掀,似要说些什么,我又着急忙慌地把他未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

“写、写作业!”我从被子底下探出手,摸索到因阿纲跌倒而洒落在床铺上的几张试卷,“啪”的一下撂到他面前,“Reborn不是说了嘛,他明天要检查。你、你还是好好写试卷吧!”

“嗯、嗯……”阿纲声如蚊蚋的应了下来,神色恍惚,眼神飘移,眉宇间仍残留着一丝自责。他乖乖拿起卷子,一步三摇、跟乌龟似的挪到书桌那儿坐了下来。

室内一瞬变得安静,只能听见我和阿纲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心跳逐渐平稳,我改了下姿势,趴在床上托腮望着阿纲的侧脸。

少年眉头轻蹙,手指熟练地转动着笔杆,心思却似乎完全不在试卷上,一直定定地注视着某个点发呆。他的脸颊因为刚刚的意外还带着缕潮红,眼眸如覆上了一层水雾,看上去真的就和眼圈红红的兔子一模一样。

瞧着瞧着,我不禁小小地笑了一声。突兀的声响一下惊醒了阿纲,引得他投来疑惑的一瞥。

“没什么。”我摆摆手,“就是觉得现在这个场景,有点像小时候。”

“阿纲你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哭鼻子。比如被小狗吓到了、不小心跌倒了、或者作业太难了不会做,有事没事就跑到我这里哭,搞得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

久而久之,为了让这个可怜兮兮的小哭包止住抽噎,我不得不准备了好多他喜欢的柠檬糖。每次他哭得停不下来的时候,我就给他喂一颗酸酸甜甜的柠檬糖,直到某天——

他捂住脸,抽着气和我说他牙疼。

“呜哇!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不会了,完全不会了!”阿纲耷拉着脑袋,不好意思地捏紧了笔杆,咕哝道,“你为什么记这么清楚啊……”

我笑盈盈地冲他比了个心。

他微微一怔,静默片刻,随即手臂一展,松懒地搭在椅子靠背上,又转过身来凝视着我,表情犹豫。

“小唯,关于你父母的事……”阿纲问得小心谨慎。

我迅速领会到他在担心什么。

“唔……其实也还好。”我沉吟几秒,一边整理自己的思绪,一边慢慢组织语言,“我的父母……我是说,对我而言,他们更趋近于生理意义上的父母。毕竟一直都没联系过,要说真的存在很深厚的感情,反而比较不可思议。”

“可能是因为这样,我到现在还没有他们是黑手党的实感。哪怕脑子里知道这事与自己有关,但情感上却始终代入不了,更像是第三方陌生人一样的视角。”

“不过我暂时没什么问题,精神状态还不错,你不用太担心。”

阿纲闻言眉心愈发紧皱,灯光倾泻在他干净的脸庞,更衬得少年如玉石般剔透温润。他抿了抿唇,脸上尽是不赞同的神色,语气认真。

“可这并不代表小唯真的没受到伤害吧?何况我觉得,它本来就不是一件应该被接受的事。”

他难得面容这么严肃。

——但即便如此,我依然与那两个人血脉相连。

已成既定的事实是没有办法更改的。

我咽下翻涌至喉头的话语,迟疑着问:“那你呢?阿纲,你对自己是黑手党继承人这点,是怎么想的?”

空气一下子微妙地沉寂下来。

半晌,阿纲才缓缓出声:“说实话,也太扯了,我至今还有些无法相信。”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我绝对不要当什么黑手党。继承人也好彭格列也好——”

他抬起头来,眸色坚定。

“我不想被这些突如其来的东西随意摆布,莫名其妙地就被迫决定了往后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更新达成√

上一章的纲吉同学:我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这章的纲吉同学:我可以亲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