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晚楹之后, 后面的表演都黯淡失色。
纵使有人自行顿悟了本次考核的真正目的，呈现了不错的表演，奈何珠玉在前, 想要压下风头已无可能。
潘良平手里拿着一纸资料, 资料上面罗列了女主蒲初的基础信息和莫晚楹的个人简历，他用钢笔狠狠地将身高一处圈了又圈。
哪里他都满意，唯独这171的身高, 莫晚楹够不到。163和171在视觉冲击上给人的效果差太多。
周聿泽作为投资人, 今天前来只为视察, 不参与评选, 所以位置安排在了第一排偏右的位置, 不在最中央。
他早就注意到了潘良平神色间的纠结，黑色金属打火机在他右手的手指间灵巧地翻转，什么话也没说，唇边含着一抹很淡的笑。
直到四十多个女学员第一轮考核结束, 潘良平招了招手, 将总编剧喊了过去。
*
下了马回到等候区, 莫晚楹就被女学员围了起来, 有人见势提前给她祝贺，有人在遗憾自己为什么忽略掉了表演，有人在赞叹她箭法的准头。
“运气成分很大。”莫晚楹的反应必她们还要淡定很多, “再来一次, 我大概率复刻不了。”
她只看见飞箭插中了十环, 但有没有射中摄像头, 隔了二十米, 加上箭尾羽翼的阻挡，她看得不太清, 是工作人员公布情况时，她才知道她完成了一件对于普通人来说多不可思议的事。
她将这次事件归结为——踩了狗屎运。
感觉不公的人也有，比如次序前几的那几个，因为考核项目是当天公布当天执行，她们思考题目的时间比后面的人少，没做好准备就上场，错失良机。
但这样的抱怨自然不会公开说。
按照流程，女主考核还有第二项，但众人在等候区等了半小时，却见来的人不是宣布下一个流程的工作人员，而是潘导。
他直接宣布了女主的人选，定的是莫晚楹。
热烈的恭贺声里，还有不少疑惑的目光交织着。
她们都看过剧本，知道女主的人设，自然清楚女主的官方身高，身高170cm以上的那几位，给自己的定位一直是女主候选人，明里暗里斗得很凶，结果一公布，所有人傻了眼。
“我选择莫晚楹的原因，相信大家有目共睹，我就不多做解释了，我只选最合适的人。”潘良平看见了现场暗涌的骚动，提高音量，“接下来是女二号的选拔，大家做好准备。”
潘良平过来说的话不过几句，但每一句都不容置喙，说完只朝莫晚楹盯了一眼，对于这个让他破格选择的人，他没有多余的话要交代，被几个工作人员簇拥着离开了。
“晚楹，恭喜！”夏萱兴奋地攀住了莫晚楹的手臂。
确凿的消息亲自从导演的口中宣布，莫晚楹悬浮的心才定了下来，回应夏萱一个微笑：“谢谢。”
周围前来说恭喜的人很多，大家都是竞争对手，其中的真心难以估量，但她也一一回应了大家的祝贺，并祝她们接下好运。
角色选拔花费了好几天的时间，最终名单张贴在公告栏上，全体学员86名，榜上有名的54人。
之前导演承诺，留下来的每一个人都有角色，榜上无名的32名学员，据说是在面谈的时候，拒绝了导演定的角色，宁愿离开，也不愿意在炮灰角色上浪费时间。
随着名单一起下发的，还有更新过的剧本。
部分情节做了调整，而最引人注目的改动，是女主人设的修改。
蒲初从171的身高更正为163，性格也做了调整，从一个不苟言笑的高冷御姐，变成了可娇俏可高冷的反差型大女主，相关情节也随之变动，趣味性更强。
对于破格录用和人设变更，有人颇具微词，认为是舟行那边的施压，导致潘导的妥协。
“虽然莫晚楹考核当天确实表现得好，但如果是她提前就知道考核内容呢？”
“是啊，提前有准备，跟我们临阵磨枪的结果肯定天差地别。”
“我看啊，绝对是舟行那边泄题了，投资这么大，提前知道考核内容很合理吧？”
……
离开训练营这天，所有人在收拾行李，被定了角色的演员统一送往影视城，拒绝了角色的也有车派送去机场。
宿舍楼闹哄哄的，莫晚楹拉着行李箱经过一个宿舍，听到以上闲言碎语。
她倚在门口，反手用指骨敲了敲门。
霎时间，三个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嘴碎的女生闻声扭头，顿时窘迫地噤了声。
“谢谢你们对我考核表现的肯定。”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但考核内容，我跟大家是同一时间知道的，我排在队伍15名，夏萱跟我换了位置，上场时是第14名，请问你们排第几？”
三个女生面面相对，不吱声。
她们都在莫晚楹后面。
见她们不说话，莫晚楹继续说：“你们不说，那就是在我后面，就算你们一开始没有想到考核的真正内容，那在看完我的表演之后，应该也醒悟过来了，事在人为，为什么没有拿出更好的表演呢？”
其中一个女生名为庄伊，172的身高，各项考核成绩不错，落选女主后拒绝了导演安排的小角色，接下来没有合作，不怕撕破脸皮，她梗着脖子回道：“这么点时间，哪里能跟早有准备的你比？就你厉害呗。”
“什么叫早有准备，难道你们都是没经过训练，直接空降来考核的吗？”莫晚楹目光严肃，“你们说有人给我泄题，证据呢？马场是开放的，如果jsg我真知道，你们谁有见过我偷偷练过？嘴皮子上下一碰就在这造谣，你们要是不服，直接找导演理论。”
这边的争吵引来了别的宿舍围观，门口堵了一堆人。
庄伊被这么多人瞧着，憋得满脸通红，破罐子破摔：“谁敢啊？谁不知道舟行是最大的投资方，你这女主本来就拿得不清不楚，既然一开始就要带资进组，还假惺惺训练什么？”
莫晚楹被这话气笑了。
门口有人忍不住插嘴：“庄伊，你要不要这么输不起啊，莫晚楹那天的表现你没在现场吗？你要是导演，你选谁？”
“你要是表现得比莫晚楹好，导演没选你，我们会觉得不公平，但现场大家都在，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夸你，不是你身高占优导演就一定要选你的。”
被七嘴八舌的反驳，庄伊急了，骂道：“我看你们现在就是在捧高踩低！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两个是主角团的一员吧？还没入组就开始抱大腿了？”
庄伊这么一说，刚才插嘴的人也恼了：“我说你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公平竞争输了就是输了，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庄伊被怼得七窍生烟，看向两位室友，发现她们皆避开视线，打算做缩头乌龟，怒气更上一层，看向冷冷看着她的莫晚楹：“莫晚楹，这个角色你怎么拿到的，你心里清楚，大家都不敢说，那我今天就明白告诉你，站得越高摔得越惨，你的金主今天怎么捧你，未来也怎么捧别人，你别得意！”
“行了，等你也能在马背上射中靶心，再来跟我叫嚣吧。”莫晚楹丧失了继续跟她对峙的兴趣，“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我这个角色怎么拿到的，所有人有目共睹，就只有你瞎了。”
冷冷撂完话，莫晚楹推着行李箱就走，门口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
“怎么着啊，回去求你金主来封杀我么！”女孩一脚踢开身旁的行李箱，怒气冲冲吼道。
莫晚楹停下脚步：“这句澄清不是说给你听的，是说给现场的人听的，我没有金主。”她侧过身来，“再者，只有入了圈才能谈封杀，你进得来再说吧。”
*
剧组花重金打造的实景影视城建在芙市，与京市临近。
剧组包了机接送演员过去，到达时恰好是晚上八点，安排了一场晚宴，主角团的五人被安排在主座，莫晚楹到的时候，只有周聿泽旁边还空了一个位置，像约定好了似得。
她先看了潘导一眼，潘导给她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让她坐上去。
导演这个态度，要不是她的考核表现确实无人能及，莫晚楹有多少张嘴都解释不清楚。
她再去看周聿泽，却见他没有与她对视，正专心回复手机信息，似是对眼前的状况浑然不知。
在考核的这几天，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加上眼下这冷淡表现，她再忸怩，倒是显得她心里有鬼了。
她走过去抓住椅子的靠背，挪开的刹那，周聿泽才似有所感地转头看过来，毫无情绪的目光扫了她一眼，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了没回复完的手机上。
对方摆出这样的姿态，莫晚楹更不可能多说什么，拉开椅子入了席。
“上菜吧。”周聿泽将手机倒扣在桌上，淡淡吩咐了一句。
导演助理立马站起来响应，转身去找服务员去了。
现场数道目光时不时朝主座的方向瞥来。
莫晚楹在宿舍回应的那句“没有金主”犹言在耳，传遍了整个剧组，结果当天晚上，她就坐在了主位周聿泽的右手边，这个位置理应是由导演或者制片人坐的，但安排位置的人愣是把这个位置空了出来，说两人没有隐情非常牵强。
所有人都对两人接下来的互动抱有浓郁的好奇心。
莫晚楹抬头夹菜，低头吃饭，目不斜视。
“晚楹啊。”潘导突然提到她，“我听说你今天在宿舍跟人吵架了，怎么回事啊？”
这句话一出，左手边那抹身影要夹菜的手一顿，收了回来。尽管她没转头去看，但很明显感受到了来自左方投来的目光。
两个主角团的女生看了过来，今天她们在现场，还帮忙吵架了，算是当事人之一。
导演在所有人都在的场合提这件事，大概率是为莫晚楹撑腰来了，要是莫晚楹在这么多大人物面前告状，庄伊涉嫌质疑导演、质疑最大资方，估计这辈子都别想踏入影视圈。
莫晚楹最后撂下的狠话是——只有入了圈才能谈封杀，你进得来再说吧。
眼下，就是让对方无法入圈的最好机会。
“没什么。”莫晚楹搁下筷子，用纸巾碰了碰嘴唇，轻描淡写地揭过，“一点小口角，不是什么大事。”
两个女生双双对视了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讶异。
庄伊今天满嘴跑火车，她们在其中与她对骂两句，被说捧高踩低势利眼，她们巴不得庄伊被封杀好大快人心，没想到当事人轻而易举地放过她了。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潘良平就算有心帮她，也不好再开口，这件事草草作罢。
晚宴继续，敬酒的声音不停。
“你心慈手软放过别人，别人未必领你的情。”左边，一道磁性的声音传来，语气随和慵懒。
莫晚楹当然知道周聿泽在跟她说话，面不改色回道：“别人领不领情我不管，有冲突我已经当面解决了，不想事后再来一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未来的事谁说得准，我可不想做被人打脸的炮灰。”
周聿泽轻笑：“那天看你骑马射箭意气风发，没想到这么不自信，把自己放在炮灰的位置。”
这两句对话不同以往，过往纠葛只字不提，有一种往事已矣的感觉，莫晚楹乐意接下这个信号，回道：“不是不自信，只是不走绝路。”
“士别三日，莫晚楹。”周聿泽举起香槟杯，唇边含着清冷疏淡的笑，示意，“致新生的你。”
他脸上的笑容，莫晚楹很了解，周聿泽在客套的时候，露出的就是这样一个笑容。
这样客气的投资方和演员的关系，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她在这样的笑容下执起酒杯，与他碰了碰：“致新生的我和你。”
往事如烟散，归来两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