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 落在莫晚楹的身上。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睡裙，裙摆罩到膝盖，露出的小腿纤纤, 肩头的皮肤沾染了月色, 反射出柔和莹白的色泽。
两人相对站立，在周聿泽身高的衬托下，她显得娇小, 在这样寂静的月色里, 平添了一抹脆弱。
“是。”她回答。
周聿泽眸色沉一份：“你知道我会来, 所以这个卡片你是写给我看的, 告诉我, 你已经不喜欢我了，是吗？”
卡片上面，隽秀的字迹写的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直接了当写着：我不喜欢你了。
“是。”她回应。
周聿泽默了半晌, 忽然哂笑：“如果你真想气我, 为什么不写叶千洵的名字, 你知道那会更直接。”
“我从来没想故意气你。”莫晚楹目光平静,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不写叶千洵的名字，是因为我对我的每一段感情负责。”
周聿泽执着卡片的手陡然一颓，挫败地垂在身侧, 将卡片紧紧攥在了手里, 纸张挤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莫晚楹没有理会他的反应, 继续说：“我没做好准备, 就不会稀里糊涂开始另一段感情, 更不会把一个完整的人，当成别人的替身。”她加重语气, “我受过的伤害，不会施加给别人。”
一句句，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入周聿泽的心脏，肢解他的过往，审判他的行为。
月光下的莫晚楹看起来依旧无害，甚至是柔软，可她的柔软也是武器，周聿泽无处可逃。
“叶千洵值得拥有一个完全爱他的女孩陪他在身边。”莫晚楹向他靠近了一些，潋滟的桃花眼直勾勾对上周聿泽漆黑的瞳孔，她在他面前站定，抬起头，说话绵软的女孩眼睛里有坚定的力量，“我也值得。”
这四个的重量有千钧。
周聿泽的瞳孔瞬间紧缩，在商界翻云覆雨的人，此刻在一双无辜却坚定的眼神下溃不成军，他像是有很多话想要反驳，最终却一句也没有说出口，只是低下头，黑暗淹没了他脸上的情绪。
莫晚楹听见一声颓然的低笑：“好。”
他一步步后退，每退一步，上身弯得更低一些，往日里矜贵肃冷的周聿泽，在这些天败得一塌涂地，他连声道好，却一声比一声沙哑。
后背撞到墙壁上，周聿泽的头低着，微弓着腰，身上仿佛压了千钧的重担，说出来的话却很轻，像在风里徜徉的风筝，他说：“走吧。”
他终于亲手斩断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线。
*
翌日，一楼大厅录制现场，已经到了九点的直播时间，但迟迟没有开镜头，前来蹲守的观众怨声载道，纷纷去官博上声讨。
半小时后，《现在就在一起吧》的官博发布回应：由于技术原因，今天的直播暂停， 对今天蹲守直播间的粉丝说一声抱歉/流泪/我们将尽快调整，期待尽快见面~
【啊？什么技术原因？该不会昨晚闹太大，今天早上不好收场了吧？】
【哪有什么技术原因，肯定是嘉宾问题，求求了我还想看总裁追妻的后续QAQ】
【快播快播快播！别逼我求你！】
……
节目组导演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早上还没睁开眼睛，就接连收到噩耗，有嘉宾要退出录制。
如果单单只是一个周聿泽，他还不会崩溃，老板嘛，只要钱给得到位，他就算把天给掀了，他也能面不改色地鞍前马后。
但是莫晚楹也要退出录制？！
现在这档节目全名热议，老天爷追着喂饭的绝佳曝光机会，她要是顺顺当当录制下来，别说电视剧配角的邀约，甚至连S+电视剧的女二号都能想一想，娱乐圈的绝佳敲门砖。
这种热度，有的是资方往上扑。
眼下，他正在莫晚楹的房间里给她做思想工作。
莫晚楹脸上的笑容很有礼貌，但是态度很坚决：“我低估了这个节目要投入的感情，我以为我可以试着和一个人谈恋爱，但我发现我做不到。”
“周总已经退出录制了，你没有两难的选择。”导演急着劝说。
“就算他不退出，我也会退出的。”莫晚楹坚持。
究其原因，她没办法在知道叶千洵喜欢她的前提下与他完成节jsg目流程，但如果强制选其他人，有叶千洵在旁边看着，感觉微妙，思来想去，还是花钱了事吧。
导演劝得口干舌燥无果，莫晚楹站起身，表示不想再谈，问：“违约金怎么付给你们？”
导演声音哑哑，语气很丧：“不用付，周总交代，如果你要走，不用你付违约金。”
他倒是想得周全。
莫晚楹并不意外，点点头：“谢谢，有缘再见。”
导演出了门之后，莫晚楹在收拾剩余的一点行李，听见有人敲门，她扬声：“进！”
荣璇开门走了进来，一脸担忧：“你真要退出录制啊？”
“对。”
荣璇煞有介事地关好了门，锁上，一脸有事要说的样子：“晚楹，你今天就要走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莫晚楹停了正在整理行李箱的动作，疑惑抬起头，站起身，径直坐在旁边的床上：“好啊。”
神神秘秘的，搞得她也很好奇。
“我昨晚撞见利娅故意巴结周聿泽呢，还喊他哥哥。”荣璇也顺势坐在了床上。
莫晚楹脸上一尬，原来是这个事，她不仅知道，还在第一现场。
“哦。”莫晚楹没什么感情地应了一声。
荣璇挑高了眉毛：“你没有危机感吗？”
“周聿泽跟我没关系，这不关我的事。”莫晚楹撇清。
“闹矛盾了吧？”荣璇压根不相信，“我就好奇，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闹到这一步，他看起来很在意你。”
莫晚楹扯了扯笑容：“谁知道呢。”
荣璇盯着莫晚楹的脸看了几秒，语重心长：“我也不是好为人师，但我作为过来人，还是得说一句，你现在年轻，可能在乎一些原则上的事情，但到了我这年纪，会知道什么情啊爱啊，都是空的，只有资源和金钱最实际，周聿泽这种身份，还有那样的外形条件，不知道多少女人盯着念着，你的背后都是眼睛冒着绿光的豺狼，别拱手让人了。”
荣璇临近三十岁，童星出道，在娱乐圈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看到了无数颠覆认知的现象。
莫晚楹讶异对方的这番肺腑之言，她之前不习惯她热情的态度，心里是有防线的，所以此刻的掏心掏肺很是突兀，她沉吟片刻，说：“谢谢荣璇姐，但我并没有这么大的野心，我想坚持自己的爱情观。”
如果她真的想要周聿泽的钱和权，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就拿出来炒作了，本来就被她搁到一边的东西，现在更不会因为这些东西回到他身边。
“好吧。”荣璇叹了口气，站起身，“我该说的都说了，认识你很高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出了房间，门外，是荣璇的经纪人在等她。今天直播暂停，艺人的经纪人和助理都来陪着，等待节目组处理临时状况。
眼下这个节目的热度这么高，替补嘉宾的到位问题根本不用担心。
回了房，经纪人好奇问荣璇：“你特意去跟莫晚楹说那些话，是因为什么？你可别说是真喜欢莫晚楹。”
“当然是为了结交她背后的周聿泽。”荣璇惬意坐在沙发上，手里摇着一杯红酒，“只有利娅这种刚出茅庐的新人，才会笨到直接去勾引周聿泽，他对莫晚楹……”
荣璇停顿了一下，表情微变，看着手中色泽鲜艳的红酒，想到昨晚的某个画面，赶紧将杯子搁下，转了个方向翘起二郎腿。
“……勾引动了真感情的人，就是自讨苦吃，想要吃到周聿泽手上的资源，跟他喜欢的人交朋友才是办法。”
经纪人：“可周聿泽都退出节目了，摆明了不想继续，莫晚楹这步棋估计要废。”
荣璇摆着食指：“非也。”
他分明是爱到发疯。
昨晚她在楼梯口拐角清楚地听到，在莫晚楹上了楼之后，从大厅处传来的，沉重而骇人的钝击。
是肉拳狠狠撞击瓷砖墙壁发出的声响。
一声声，载着强烈汹涌的情绪，光是听这个声音，就生理性产生骨骼碎裂时惊心的痛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打击声才停下，她惊魂未定，等了好久才蹑手蹑脚的下了楼，猛然被楼梯下方低着头的男人吓到浑身汗毛竖立。
高大挺括的身形被静谧的夜色盖一层墨，像是一道封印，封住他潜藏着暴虐的身躯，他幽幽抬起眼，眸光冰冷，目光如针，扎得荣璇头皮发麻，胸腔在温暖的温度下止不住颤栗，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
一刹那间，她从一个人类的眼里看到了滂沱的杀意。
她想要道歉，却根本不敢开口，声音全堵在喉腔里。
时间流逝变慢，事后想想，那或许只有几秒的时间，但荣璇觉得，那是她经历的人生最窒息的几秒。
周聿泽转身离开，冷冷丢下几个字：“处理掉。”
像盯梢猎物的野兽放弃了捕猎。
荣璇脑袋空白，不知道他说的处理，是让她处理什么东西，还是要处理的是她。
直到她的视线挪了一下。
看到一楼的瓷砖墙壁上的血迹斑斑，吓得脸色煞白。
在朦胧的月色之下，那片血迹依旧狰狞可怖，张牙舞爪地钻进昨晚的梦里。
*
没收的手机归还，莫晚楹电话联系安然，告知回京市的消息，由于在本地没有车，安然过来不方便，便不用她过来接，直接机场集合。
接送的小巴车停在别墅门口，等着莫晚楹。
虽然退出录制了，但节目组完全不敢怠慢她，当祖宗一样把她送走。
在别墅大门，莫晚楹撞见了同样拖着行李箱的叶千洵，在兴高采烈地朝她挥手打招呼。
“一起啊，蹭一蹭去机场的小巴车。”他嘴里嚼着口香糖。
“你也退出了？”莫晚楹问。
“你都走了，我留下来没意思。”叶千洵跟上她的步伐，“我本来就是冲你来的。”
自从话说开了之后，他打的都是直球。
莫晚楹先忍下想要跟他说的话，上了车，汽车发动，她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酝酿情绪。
“我知道你是想拒绝我。”反倒是他先开了口。
莫晚楹被说中心思，有点惭愧地望着他：“对不……我还没有准备好。”
本想说对不起，但想到他之前说的，不要总是跟他道歉，便止住了。
叶千洵双手枕着头靠着椅背，一脸无所谓：“没关系，小爷我常在河边走，遭遇滑铁卢是正常的，被你婉拒，无所畏惧。”
还押韵上了。
莫晚楹弯了弯唇角，静了一会儿，戳破他：“你说你谈过很多场恋爱，是骗我的吧？”
叶千洵堪比城墙厚的脸倏然红了，别扭地转过头。
“那不是得撑撑场面，这么个大老爷们没谈过恋爱，多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