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跑了十来分钟, 如同脚底踩了风火轮，被一阵人风刮过的路人茫然地往女孩跑来的方向张望，还以为发生了什么需要拼命逃生的意外。
莫晚楹扶着路灯的杆子上, 深弯着腰大喘气, 朝身后多扫了几眼，没人追来，她重重地往旁边的休息椅上一坐。
累死她了。
让一个跑八百米体侧能急死体育老师的运动菜包超常发挥, 非末日逃杀和眼下这种情况莫属。
节目组不是说允许在不违背节目规则的前提下进行捣蛋吗？那她搅乱这劳什子约会也在规则范围内！
口干舌燥,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看到不远处的美食小区区域, 一家商铺旁边立着一个自动贩卖机。
她歇了会儿, 等呼吸平复得差不多了才走过去，然后看着付款二维码发愣——
她的手机被节目组没收了！
没有手机=没钱=饿肚子。
一阵晴天霹雳。
泪眼汪汪地看着橱柜里的矿泉水，充分发挥聪明才智，她才想起在这种大型游乐场, 公共休息区大概率会有免费饮水机。
她环顾四周, 看见不远处有一个艺术馆, 走过去碰碰运气, 果然找到了免费自取的饮水器，连灌了两小杯，又开始找卫生间。
然后被卫生间入口站着的四个西装墨镜的保镖惊到了。
四个保镖分散站在卫生间门口, 这个卫生间顿时让人不敢接近。
莫晚楹脚步犹豫地走了过去, 被四双眼睛齐齐盯住, 她吓得不敢走了。
“这里……被征用了吗？”她声音小小。
距离他最近的那个男人细细打量了她好几秒, 由于戴着墨镜, 看不清那人具体的表情，但莫晚楹感觉他在盯着她的脸在辨认什么, 他没有说话，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是可以进。
犹豫间，有两个女jsg孩手拉手从里面走出来，同样被门口站着的四个保镖吓一跳，面面相觑，然后掏手机出来拍照。
……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样子，可能这四个人是跟着某个富家少爷/小姐过来的吧，正在守门口。
莫晚楹走了进去，镜子前有一个女孩背对着她正在看手机，恰逢一个小间的门打开，莫晚楹的余光扫过去，整个人停滞一秒。
与苏婉婉目光相接，两人都始料未及。
“婉……”婉姐。
曾经叫得无比顺溜的称呼在此刻叫不出来了，莫晚楹的视线旁移，刚才在看手机的女孩转过身来，她认出那人是苏婉婉身边的助理，好像是叫宣彤。
原来是苏婉婉在这里。
苏婉婉听到那声没完成的招呼，表情怔了怔，然后露出一个微笑：“真巧。”
“嗯……是。”莫晚楹不知道要回应她什么表情。
“晚楹，我……”苏婉婉的语气也变得犹豫起来，话还没说完，突然响起喇叭被打开的轻微电流声。
一个规范标准的广播女声播报着消息：“现在插播一条寻人启事，游客周聿泽先生的小朋友走丢了，请小朋友听到广播后，速到门口广播室，周聿泽先生在广播室等你。”
莫晚楹听清了广播内容，表情一阵尴尬。
这个儿童寻人启事又是什么操作！
苏婉婉原本没注意听，抓取到关键人名之后，才倾耳听完，轻笑了一下，对莫晚楹说：“他在找你。”
莫晚楹置气：“让他找吧。”
两人的氛围因为这一来一回的对话莫名破了冰，苏婉婉：“既然你暂时想躲他一会儿，你介意陪我去喝杯咖啡吗？我今天的戏拍完了。”
莫晚楹讶异对方主动邀请她，她们之间的关系微妙，之前在战神周年庆现场，即使在后台都没打照面，双方默契地互相避开，今天猝不及防相遇，中间还横亘着一则正中要害的广播，火上浇油。
“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就当我……”
“可以。”莫晚楹出声答应。
说到底，她心里其实并不恨苏婉婉。她们都是果，周聿泽才是那个因。
*
房车内，苏婉婉背对着莫晚楹，站在咖啡机前操作着机器，机器运转的声音轰轰作响。
车内只有她们两人，莫晚楹坐在小沙发上，抬眼看苏婉婉慢条斯理的背影。
真的很像。无论是身高，体型，容貌，这是被《明月照长安》整个剧组承认的，但莫晚楹今天额外发出迟来的感慨。
“要加糖吗？”苏婉婉突然问。
莫晚楹的沉思被打断，回她：“要。”
“嗯，你看着就很爱吃甜食。”苏婉婉给她的那杯加了两块方糖，一手端着一杯转过身来，将顶上冒着奶泡的那杯放到莫晚楹面前。
莫晚楹注意看苏婉婉喝的那杯，纯黑，闻着有一股很淡的涩味儿，是纯正的美式，而且还是热的，顿时嘴里一阵苦。
苏婉婉看她瘪了瘪嘴，笑道：“在美国喝习惯了，不是这个浓度压根不顶用。”
对方云淡风轻的闲聊姿态让莫晚楹放松不少，她用小调羹搅拌着，加快糖块的溶解。
发现她们还是有不一样的，口味不一样。
苏婉婉爱吃酸，喝苦咖啡，在事业上野心勃勃。
她爱吃甜，忍不了一点苦，对事业的态度，能行最好，不行也罢，对第一没有执念。
“我其实一直想找你谈谈。”苏婉婉在她面前坐下，先抿了一口咖啡，才说，“不过，我想，相较于听我说什么，你更愿意的是不要见面。”
确实如此。既定事实就算再怎么解释也改变不了，三人的关系摆出来就是一个困局。莫晚楹没有反驳。
然而上天的安排就是这么巧，一个跟着剧组来取景拍戏，一个被就差把无赖写在脸上的综艺节目带过来强制约会，撞在了一起。
“但既然见到了，还是跟你解释清楚比较好。”苏婉婉观察着莫晚楹的表情，字字斟酌着说，“你杀青那天，那场意外很突然，我被吓坏了，顾不上考虑到你，如果对你造成了影响……”
她认真地盯着莫晚楹的眼睛，语气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莫晚楹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是被伤害的一方，不管有任何理由，直接承受痛苦的人是她，她受得起这声对不起。
“我听说你最近在参加一档恋综。”苏婉婉搁在桌上的双手互相摩挲着，“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们之间产生隔阂，我向你澄清，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在美国那些年，我跟他没有任何联系，我不了解他的状况，甚至不知道他交了女朋友，回国之后，他来剧组探你班那天，是这么多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这让莫晚楹意外。
依照周聿泽目前对她誓不罢休的架势，她以为苏婉婉在美国的那些年，他肯定做了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
“他没有去找过你吗？”莫晚楹脱口而出，问出来才后悔。
苏婉婉笑笑：“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哪里低得下头。”随即抬眼看她，“所以我看到热搜上淋雨视频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他被AI换脸了。”
“啊？”莫晚楹本来还在腹诽反驳对方那句“哪里低得下头”，简直胡搅蛮缠，然后被后面的淋雨视频转移了注意力，“什么视频？”
“你不知道？”苏婉婉讶异。
说起这个，莫晚楹就生气：“我的手机被节目组没收了。”
苏婉婉恍然，好奇：“所以他真的在你家楼下淋了一夜的雨？”
“没有一夜，最多半夜。”没想到还有人把这种视频放上网，莫晚楹想起那棵被雷劈焦的树杈，“算他命大。”
苏婉婉并不知道她那句“算他命大”的结论是怎么得来的，她只是在剧组的时候听人议论这件事，囫囵听了几句，后来去翻了微博视频看了一遍。
这样的周聿泽，她没见过，她之前的那句“野狗”评论说早了，他不仅野，还疯。
重逢后，她见他冷若冰霜，还以为他性格大变，克己复礼，没想到骨子里还是这样离经叛道。
“他比我想象得还要喜欢你。”虽然由她这个身份来说这件事非常奇怪，但苏婉婉仍是开了口，“或许你可以好好听听他的解释，如果你有什么疑问，我可以回答你任何问题。”
莫晚楹讶异对方的说辞，苏婉婉太理性，窥不见任何私心，她将这整件事当成了一个可以解答的数学题，给了公式就能找到最终的答案。
但在莫晚楹心里，这段关系如同参天大树扎入地下的盘根错节，她感性，在意任何一个细枝末节，所以她注定要花更长的时间去处理。
她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拒绝他，大部分原因都不是因为你，我只是没办法再跟他继续下去了。”
*
在房车内呆了一个多小时，苏婉婉被经纪人提醒下午的航班，莫晚楹起身告别。
车门打开，莫晚楹先从车里走了出来，苏婉婉要下车跟剧组导演沟通第二天拍戏的事情，也跟着下来，两个女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抬头，纷纷怔住。
这里被剧组占用，隔离出了一块活动空间，非剧组的人不允许入内。
但是在路旁树下，有一个沉默伫立的身影，阳光透过叶缝落在他身上，在白色的T恤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斑。
莫晚楹一时失语。
周聿泽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得知她在这，不知道他在车外等了多久，他在车门推开的刹那，静静地睇来视线。
她第一反应，是转头看向身后的苏婉婉。
苏婉婉接上她的目光，许是猜到了她的疑惑，主动澄清：“我没说。”
眼看着周聿泽抬步走过来。
身侧突然蹿过来一个人影，莫晚楹吓一跳，条件反射想要躲开，那人却快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拉着她开始跑。
“哎！”莫晚楹看清了叶千洵的脸，没把他的手甩开，被拽着只能跟着他一起跑。
叶千洵边跑边回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洋洋得意：“我抢到‘横刀夺爱’的名额了！跟我一起私奔吧！”
苏婉婉也被突发情况吓了一跳，看着莫晚楹被一个男人拉着跑掉的背影，再一扭头，看见了周聿泽滞住的步伐，以及瞬间阴沉下去的脸色，眉头蹙着，眸子里有暗火。
周遭的气氛一点点冷了下来，苏婉婉看着被留在原地的周聿泽，联想到当年的行径，心底生出一抹同情。
他一直都在看别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