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吃吃吃(144)

用什么和魔神做了交换?

棠溪靳在心里反问自己。

当年只剩半条命苟延残喘的他还有什么能被魔神看得上眼的东西?

姬司谕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总喜欢赖在父亲母亲哥哥怀里撒娇的小孩子了, 在过去漫长的十九年岁月里,他学会了很多很多东西,包括隐忍、也包括控制情绪。

他把自己从巨大的恐慌中抽离而出, 望向沉默不语的棠溪靳。

这次, 姬司谕不打算让他就这么糊弄过去, 摸了摸钻到自己胸前口袋里躺平的玄烛, 抬步挡在楼梯口,大有棠溪靳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就继续僵持在这儿的架势。

明明他曾冷笑地告诉棠溪靳自己不是得不到玩具就耍赖的小孩子了,可他此刻的举止依旧像极了当年因为哥哥出门玩不带他而半夜堵在哥哥床头, 非要和哥哥一起睡的小白团团。

棠溪靳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般道:“除了我的拟态, 祂还能看上什么?”

一个人怀着强烈的怨恨与不甘濒临死亡的绝境时, 连灵魂都能舍弃, 拟态又算什么?

残缺的拟态, 是他最大的依仗。

他这么干脆,反而让姬司谕产生了一种他没有说实话的不真实感, 但他思来想去, 的确找不到一个天赋者身上比拟态更具价值的东西, 只好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

棠溪靳趁他思索之际, 转身上楼,头也不回道:“别耽搁了, 早去早回。”

姬司谕望着他的背影, 很想问问他当年被棠溪泽带回帝国皇宫之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又哪儿来的魔神令?

话到了嘴边, 他却没有之前往人心窝子里捅刀的干脆利落了。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有选择,没人会和魔鬼做交易。

关于魔神, 他知道的不多,与魔神做交易时也处在绝望无助想要抓住一切救命稻草的状态,只想活下去,活着为父亲母亲,为族人报仇。

多年来,他一直在调查魔神令,收集与魔神有关的消息,但得到的信息少的可怜,大多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说,说不出由来,也没有根据。

甚至于图腾家族的藏书库中,对魔神的描述也只有简单的一句‘被众神封印于神弃之地’,至于众神是哪些神祇,神器之地在哪里,根本无从考究。

除此之外,他得到的最有价值的线索是碧琼之海下的神秘古传送星阵,那里有魔神之力残留的气息。

可至今他都没有弄清楚那个古传送星阵的另一端会到达何处。

姬司谕捏了捏眉心。

恰在此时,口袋里的星螺传来轻微的震动。

他原本的星螺被棠溪靳捏碎了,这只星螺是备用的。

看到备注,姬司谕的目光顿了顿,点开潮汐之音。

【我有一只铃铛:祁镜元帅带着祁焕来星冕城了,他很喜欢青沅,还提到了‘联姻’‘两姓之好’之类的话[吃瓜][吃瓜][吃瓜]】

姬司谕盯着这条潮汐之音反复看了两遍,视线落在两个引号之内的文字上,似乎要将它们盯成窟窿。

星螺又震了震。

【我有一只铃铛:你不会还没联系妹妹吧?】

【我有一只铃铛:祁焕那小子长得眉清目秀,当我们星冕城的赘婿也不是不行】

【我有一只铃铛:他还老尊重我了,喊我二哥呢】

【。:呵呵】

也不知是笑话看够了,还是确定了姬司谕没死透,收到这两个字之后,姬青池就没动静了。

姬司谕被扰了思绪,打开备注列表,看向唯一一条被置顶的潮汐之音,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发了条消息过去。

【。:笑脸面具的事情,不是我干的】

他等了三秒,没有回应。

再等半分钟,还是没有回应。

继续等到一分钟,依旧没有回应。

姬司谕绷着脸给姬青池发去潮汐之音。

【。:祁焕现在在哪?】

姬青池倒是回应的很快。

【我有一只铃铛:和妹妹去逛天都星了,你找他有事?】

姬司谕盯着末尾那五个处处透露着幸灾乐祸的字,在心底呵呵了两声,非常体面的回复。

【。:噢】

【。:那你现在在哪?】

【我有一只铃铛:……被姬青潋那小子拽着当跟踪狂】

姬司谕:“……”

他再次翻开备注列表,找到‘麻烦精’,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这只星螺,他使用的次数不多,去小芒星那次正好用过,因为姬青潋太过聒噪,所以把他的潮汐之音拉进了黑名单,直到今天才让它重见天日。

但这条潮汐之音刚出来,星螺就开始疯狂震动,以前姬青潋发过的消息一股脑涌了出来。

姬司谕点进去看了两眼,实在是吵的眼睛疼耳朵也疼,又把它塞回了黑名单。

算了,姬青潋就是颗几万瓦的大电灯泡,有他在,祁焕能做什么?他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自我说服完毕,姬司谕准备收起星螺,可想了想,还是重新拉开备注列表,给置顶的潮汐之音发去消息。

【。:猫猫磕头.jpg】

发完这个表情包,他终于觉得安心了点,把星螺收回口袋,去做耽误了不少时间的正事。

-

时一沅的确在和祁焕逛天都星。

距离星冕座脱离永曜帝国版图已经过去了一整周,对于世世代代生活在星冕座的民众们而言,这件事的影响不大,尤其是长居天都星的民众。

图腾家族在本星座的威望是远在金乌座的棠溪皇室难以企及的,尤其天都姬氏霸道护短,这不仅限于对饕餮家族的族人,还包括星冕座的民众。

若持有星冕座永久居民证的民众前往其他星座受到刁难或者在本星座被外来者侵扰,查证情况属实,地方有关部门会在第一时间采取保护措施,与事件相关的另一方所在的管理部门进行交涉,给足星冕座居民安全感。

除此之外,饕餮家族在星冕座实施的法律中,严禁拟态天赋者骚扰普通人,一经发现,轻则被发配去挖矿,重则被废除精神力泉,是永耀帝国九大星座中最具秩序的星座。

许多普通人都想迁居星冕座,但星冕座的永久居民证很难获得,需要至少三代家世清白,没有出过黑色天赋者,不曾违法犯罪,并连续十年获得星冕座暂居资格证。

在饕餮家族的治理下,星冕座经济蓬勃发展,人人安居乐业,根本没人会为了远在天边且没什么概念的棠溪皇室举家迁离星冕座。

温斯顿帝国上任蔷薇公爵曾用一句话来嘲笑并离间棠溪皇室和饕餮家族的关系——

知饕餮而远金乌。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也是棠溪皇室无法容忍饕餮家族继续强盛下去的极大原因之一。

谁曾想,近几代永曜皇蝇营狗苟,不仅没有解决心腹大患,反而把永曜帝国弄得四分五裂,彻底失去寰宇最强帝国的尊严与威望,成为寰宇仅次于温斯顿帝国皇室的最大笑话。

当然,星冕座脱离永耀帝国版图对民众也不是没有影响的,尤其是一些经营跨星座商会的民众。

因为金乌座全面戒严,连接两个星座的异化区也被暂时封锁,金乌座和云鹤座里凡是星冕座与蛇矛座商会开设的商铺全部被查封。

这些损失暂时还没统计出来,但饕餮家族和螣蛇家族已经宣布未来将会对在此次事件中受到影响的商会给予一定的政策扶持。

“你有事要忙吗?不然我们回去吧?”见时一沅连续看了两次星螺,祁焕好奇询问。

他和祁镜元帅是上午抵达天都星的,此次行程对外保密,同行的还有玉冠群。

因为祁镜来的时候没有提前告知姬芜,所以扑了个空,这会儿去了待客室休息,玉冠群对逛街不感兴趣,独自一人待在茶室品茗。

姬芜昨天离开了星冕城,要傍晚才会回来,没告诉时一沅要去做什么。

时一沅最后看了一眼潮汐之音里手绘的简笔画猫猫头,收起星螺道:“没什么,骚扰信息。”

祁焕眨了眨眼:“什么人敢给你发骚扰信息?”

先不说时一沅的潮汐之音会不会泄露,谁敢给纯血饕餮发骚扰信息?

就算是各大图腾家族商会旗下的高端奢侈品牌想让图腾家族的少爷小姐们佩戴自己的产品,也得恭恭敬敬递了帖子给星冕城的生活秘书处,经他们仔细筛选评定,才有机会把不对外出售的限定商品送到她面前。

图腾家族主家的族人吃穿用度大多是私人定制,这种机会并不多。

时一沅对他眨眨眼:“惹我不高兴的人。”

祁焕懂了。

多半是朋友,否则也不会用这么亲昵的语气提起对方。

揭过这个话题,时一沅坦然询问:“你嫂子是怎么回事?”

从祁焕的精神世界里分裂出的‘祁煊’本质上还是祁焕,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由‘祁煊’控制的时候,他看到玉冠群会是什么想法。

应该不太可能把她当成自己的妻子吧?

祁焕耸了耸肩:“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个两岁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小侄子。”

这件事不是秘密,家族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迟早会外传,现在告诉青沅也没什么。

时一沅还真不知道这个消息,颇为惊讶地挑了下眉,但她很快察觉到了这件事背后有可能存在的含义——那个孩子天赋卓绝。

否则,以祁镜元帅的脾性怎么可能轻易接受玉冠群,还带着她来天都星。

时一沅笑问:“你和你嫂子都来了天都星,你的小侄子现在是跟着你母亲?”

祁焕先是惊讶于她的敏锐,旋即意识到她为什么会有此一问,低头叹了口气:“什么都瞒不过你。”

祁夫人一直对祁煊的死耿耿于怀,从那以后更是疯魔了般想让祁焕成为第二个祁煊,祁焕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压力,日久天长之下分裂出了第二人格,想满足母亲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期望。

祁夫人或许不满意玉冠群,但如果玉冠群给她生了一个天赋卓绝的小孙子,情况就不一样了。

有祁煊的前车之鉴,她一定会把这个小孙子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不容任何人加害。

也难怪祁镜元帅会亲口承认玉冠群是祁煊的遗孀,如果只是为了指证当年害死祁煊的人与棠溪皇室有关,只需说祁煊与玉冠群是秘密交往的男女朋友,没有必要给她祁煊妻子的身份。

时一沅看了眼眉宇稍显落寞的祁焕,从空间指环里翻出一颗青露果递到他面前:“吃不吃?天马湖的特产,不外销的。”

不被重视的小少爷突然有一天得到了母亲全部的关注,被她激励鞭策着要成为像天才哥哥一样强大的人。

可他偏偏学不会那些勾心斗角,好不容易逼迫自己‘变成哥哥’,却还没来得及向母亲展示自己的才能,又失去了她所有的期望。

愤怒、煎熬、委屈……这些情绪都会有,可他无法宣泄,只能茫然无措地继续往前走。

未来的祁焕,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在否定自己中走向灭亡,还是奋起反抗把他当成工具的母亲,亦或是……

祁焕对上那双明亮璀璨的银蓝色眼眸,不知怎的,想到了在小芒星知道季沅真正的身份是姬青沅的时候。

当时的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也用这种清澈透亮的眼神看着自己,明明没有给出任何暗示,也没有做出任何安抚,却让他心潮涌动,雀跃欣喜。

他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看过青沅的眼睛了,时隔半年多,他终于又找回了那种感觉,心跳不受控制加速,仿佛有什么无法言表的东西即将喷薄而出。

祁焕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正准备接过面前的青露果,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抓过时一沅手中的青露果,放在嘴边,嘎嘣脆咬了一口。

姬青潋勾着姬青池的脖子,咔嚓咔嚓三两口把青露果吃得干干净净,才在祁焕不可思议地眼神中微挑了下眉:“好巧啊,你们也在这儿?”

丢出这句敷衍的话,姬青潋摊开手放到时一沅面前,“正好我走累了口渴,青沅,你还有青露果吗?再给我一颗。”

被他强行拽过来的姬青池默默为祁焕点了根蜡,但又很没有立场地点了点头:“我也渴了。”

仿佛是在佐证姬青潋没有针对祁焕,只是正好逛街逛到这儿看到他们俩,所以拿了妹妹手里的果子吃。

时一沅没有戳破两个便宜哥哥的谎言,从空间指环里取出三颗青露果,一人分了一颗,并在姬青潋准备再去抢祁焕的青露果时,一连塞给他三颗,让他独占四颗。

姬青潋一手拿着两颗星露果,腾不出手去抢祁焕的,只好在心里磨了磨牙,暗骂祁焕一声狐狸精。

从入学星曜军校开始,这家伙就像不能独立行走似的,总喜欢黏着青沅。

他是没有妹妹吗?非得来和他抢!

一句话骂完了,姬青潋后知后觉想起祁焕的确没有妹妹。

他是祁镜元帅最小的孩子,虽然是纯血螣蛇,但打小不聪明,爹不疼妈不爱的,只有祁煊护着。

即使后来祁煊死了,没能再庇护他,其他纯血螣蛇也压根儿没把他当成对手,且集体认为祁夫人把宝压在祁焕身上,要让他成为螣蛇家族下任家主的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

算了,这小子也怪可怜的,给他一颗星露果又怎么了?

他有四颗!

向祁焕投递同情之后,姬青潋收起其中三颗青露果,拿着第四颗咔嚓咔嚓吃起来,且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也不是针锋相对的仇敌,四人干脆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公园坐下,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金乌座最近一段时间的动向。

永曜皇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连背了好几个黑锅,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金乌座戒严,就是为了彻查此事,可惜查了这么多天,什么也没查出来。

而当初焚烧‘姬司谕’尸体的金乌近卫在‘阴谋败露’后,一个个畏罪自尽,已经死无对证了。

这更让被祁镜元帅那一眼挑起怒火的永曜皇暴跳如雷,查他们的来历和家族,结果发现全是棠溪晟的心腹下属。

参与调查的人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连作为棠溪晟心腹的秦诃也难以给出解释。

因为他们的的确确是经过棠溪晟亲自筛查收到身边的人。

查来查去,查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身上,可想而知永曜皇当时是什么心情。

他甚至开始怀疑去杀姬司谕的那批人是棠溪晟派去的,而此事被姬芜知晓,恼羞成怒之下杀了他,并以此作为脱离棠溪皇室统治的契机,联合祁镜在国会大厅上发难。

但棠溪晟已经死了,他有再多的怀疑也都只能是怀疑,无法质问是不是他干了这么件蠢事。

令永曜皇焦头烂额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温斯顿帝国使团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非要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

艾米莉娅几次被搪塞,不是很满意永曜皇的态度,于是让克里斯·哈德森高调向寰宇宣布她被棠溪皇室派遣的死士暗杀之后受了重伤,目前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如果是一周前,永曜皇绝对冷笑着让人把她抬出永耀帝国国界,让她随便死哪儿去,但现在他身后没了其余五大图腾家族的支持,完全没有底气这么做,还要顾忌温斯顿帝国会不会以此为借口从已经无人扼守的SS级异化区星琼大峡谷,发兵金乌座。

若棠溪皇室与温斯顿帝国开战,先不提会输还是会赢,战争损耗就够永曜皇喝一壶的了。

金乌座一堆烂账,姬青潋最是看棠溪皇室不顺眼,嘲笑起来那是丁点儿不客气,祁焕显然是同道中人,一时间两人竟然聊得挺开心,完全忘了不久之前抢青露果的事情。

姬青池不怎么发表意见,拿着小梳子坐在喷泉池旁,给趴在自己脚边的铃铛梳理脖子上的鬃毛。

铃铛显然很喜欢这样的服务,懒洋洋打着响鼻,偶尔还会偏过脑袋拱一拱姬青池的手心。

有时候姬青潋和祁焕意见相左,就会拽着姬青池要他评理,他不太喜欢这种站队的行为,于是把妹妹拉出来当挡箭牌。

寰宇局势纷繁复杂,他们在这一隅偷得浮光半日闲。

日落西山。

时一沅收到阿德莱特发来的潮汐之音。

姬芜已经回星冕城了,这会儿正在和祁镜议事,要他们马上回去。

-

金乌座,天曜星,二皇子邸。

棠溪旭近段时间的心情可谓是坐过山车,一会儿冲到高峰,一会儿又跌落谷底,很快又卡在半山腰不上不下。

他一直都有和棠溪晟争夺皇位的想法,因为知道现阶段胜算不高,所以没有把野心摆到明面上。

受出身大贵族的母亲教导,他的性情颇为高傲,不屑于贬低自己玩卧薪尝胆那一套,也没有去棠溪晟面前卑躬屈膝。

近两年,他私下拉拢了不少人,棠溪晟也因为姬青沅三番四次受到父亲训斥,加上自己之前和姬青沅一起进了神树幻境,得到了一些秘密且重要的消息,让他在父亲面前大大长了脸。

棠溪旭越发认为自己日后做的事只要令父亲满意,筹码就会越来越多。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不等他把筹码堆垒起来,棠溪晟就死了。

他成了父亲膝下唯二的成年纯血金乌,皇储之位最有利的竞争者。

至于棠溪雅?

他并不觉得那个被棠溪晟养废的妹妹能与自己争锋。

快十九岁了还只有六级天赋者的战力,简直刷新纯血金乌的下限,说出去都丢人。

棠溪旭还没能从棠溪晟暴毙的好消息中醒过神来,图腾家族接连脱离永曜帝国版图的事情就让他的心情跌进了谷底。

他是想成为皇储,乃至下一任永曜皇,但是并不想要一个内忧外患的国家。

紧接着,他收到了父亲派他去镇守云鹤座的命令。

云鹤座是白泽家族昔日的领地,也是除了金乌座之外,现今唯一受棠溪皇室控制的星座,绝对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否则同时与六大图腾星座接壤的金乌座会陷入很尴尬的境地。

明天他就要启程前往云鹤座,招募士兵,训练属于自己的军团,为日后极有可能爆发的冲突做准备。

这让棠溪旭极为振奋,自永曜帝国建立以来,就没出现过非皇储的成年皇子掌管军团的情况。

棠溪旭私以为,这是父亲给他的暗示,只要他做得好,等眼前的困局过去,他便是金乌家族的继承人。

尤其是父亲还派了两位护国圣域与他一同前往,他们负责威慑并保护他的安全,而不参与云鹤座的政务管理。

为此,棠溪旭连着三天没睡好。

但现在,他的宅邸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棠溪旭将泡好的茶推到棠溪靳面前,态度恭谨有礼:“小叔,这个时候您怎么有空过来?”

还特意避开了人。

他和棠溪靳没什么交集,最深的印象就是依附父亲才得以从冷宫出来的落魄皇子。

若非父亲对他委以重任,让他统率金乌军团,并在蔷薇座取得了喜人的战果,棠溪旭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

他和棠溪靳也没有利益冲突,着实猜不透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敏感的时间点来找自己。

若让人知道了传进父亲耳中,是会给他惹来麻烦的。

棠溪靳抿了口茶水,在棠溪旭略带试探的目光中开门见山道:“派人去杀姬司谕的人是你吧?”

简洁明了的一句话瞬时把棠溪旭惊出了一身冷汗,心脏更是猛得跳了起来,导致血流速度加快,产生了轻微的眩晕感。

他还没来得及否认,棠溪靳就把一条冰封起来的断臂丢在了桌上。

哐当一声重响让棠溪旭耳鸣眼花,全然看不清封在坚冰里的断臂长什么模样。

棠溪靳仿佛只是丢出一个微不足道的垃圾,不咸不淡道:“你做得很隐秘,但我见过这条断臂的主人,很清楚的记得他的左小指指弯内侧有一道伤疤。”

“他,是你的死士。”

宛若受到了来自神明的审判,棠溪旭浑身僵硬,沸腾的血液在这句话的催发下迅速冷了下来,更有一道寒意从他的脚底窜向天灵盖。

他的脑中浮现出七个大字——

怎么会留下证据?

棠溪靳似乎没有察觉到他急剧变化的身体情况,倾身道:“小旭,这件事我还没有告知陛下,我能问问你,你为什么要杀姬司谕吗?”

棠溪旭盯着棠溪靳看不出情绪的面庞,背上冷汗簌簌而下。

是!是他派人去杀姬司谕的,因为他的人查到姬司谕是白泽余孽!

他要活捉姬司谕,送到父亲面前,并告诉父亲姬芜的不臣之心,但后续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他根本不敢告诉父亲自己做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棠溪靳曲起手指叩了叩桌面,“不能说吗?”

他的语气里不带半分威胁,甚至和普通的叔侄谈话没什么区别,却让棠溪旭感受到了无边的压力。

他还不想引颈就戮,干笑了两声:“小叔你是不是记错了?”

棠溪旭没想到那天晚上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也没有料到姬司谕的死会成为姬芜叛出永曜帝国的导火索。

若是这件事让父亲知道,他绝不会有好果子吃,皇储之位自然也成了镜花水月,与他再无关系。

棠溪靳再次点了点桌面,耐心告罄:“小旭,如果你不说原因,我只能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圈套,从来不是东一个西一个,而是一个套一个。

棠溪灏聪明一世,大概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生出这么个蠢货。

没有与野心相匹配的实力,偏偏还想搅弄风云,计谋失败之后无力补救,还当起了缩头乌龟,仿佛不承认,他犯下的错误就会与历史一起尘封。

-

时一沅骑着宝宝降落在姬芜书房前空旷的小广场上。

宝宝被她精心喂养了一段时间,已经不是初见时的那匹小马驹了,四肢强健有力,气质挺拔卓然,腹部的肌肉线条紧绷着,配着脖颈上漂亮光滑的鬃毛,俨然是一匹骏马了。

距离它成年还有好几个月,再这么喂下去,体型不一定比得上苍,但应该能追得上铃铛,能成为人工繁育的独角天马中为数不多的大型天马。

它好像也知道自己未来可期,最近总领着马场里的未成年独角天马在天马湖乱逛,俨然有成为大姐大的架势——宝宝是一只雌性独角天马。

时一沅照常摸了摸宝宝脖子上的鬃毛,翻身下马。

刚在地上站稳,她就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当即敏锐地看过去。

是罗拉女士,她站在书房外的回廊里,身旁立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白袍人,那人的打扮有些奇怪,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颚。

是个身高很优越的男性,即使只露出小半张脸,也依旧能窥见对方俊美的容颜,似乎还有点熟悉。

星冕城好像没有这号人,是姬芜的客人?

不等时一沅做出进一步的判断,对方也察觉了她在打量自己,嘴角缓缓上扬,对她微微点了下头。

时一沅有些意外,出于礼貌,也与他点头致意。

男人唇边的笑弧扩大,很快跟着罗拉女士穿越回廊离开了小广场。

时一沅感受到了对方散发出的善意,心下有些奇怪,但已经从书房外厅迎出来的阿德莱特让她暂时撇去了心头的疑惑,摸了摸宝宝的鬃毛,让它一边玩去,抬步朝里走去。

姬芜不喜欢有人守在书房外,所以这里没有卫兵,私下里很安静,只有风吹树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走到一半,时一沅想起为什么会觉得白袍人的下半张脸觉得熟悉了,当即停下脚步等从另一边走过来的姬青潋。

姬青潋见她突然停下,奇怪道:“怎么了?”

姬青池和祁焕也看了过来。

刚刚铃铛和元帅落在小广场的另一边,他们三人没有看到罗拉女士和那个身披白袍的神秘男人,也没有注意到时一沅和他短而又短的交流。

时一沅没有回答,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她抬手在姬青潋脸上比划了一下,遮住了鼻子及以上的位置,只让他露半张脸给自己看。

呈现出的效果让她挑了挑眉。

好像。

姬青潋只有发色和眼睛遗传到了姬芜,单看面部长相的话,其实和她并不像。

姬青潋被她比划的满腹疑云,抓住她的手腕道:“干什么呢?”

时一沅眨了眨眼:“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