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吃吃吃(23)

时一沅领到校服和学生卡后就和姬青潋分开了。

星曜军校的校服是银红相间的军装, 外套是长款的,到膝盖上方的位置,腰间束着一条白色腰带, 胸前绣有星曜军校的校徽, 既漂亮又不失威严。

她的宿舍在六楼, 是单人间, 可以乘坐星梯上下,想要换更大更宽敞的宿舍,必须花费积分。

时一沅初来乍到, 哪来的积分?自然是住不起带有独立院落的宿舍。

积分是星曜军校的流通货币,校内的一切只能使用积分购买, 包括学分。

入学第一年, 校方会在每天凌晨五点发放100积分的日用补贴到新生们的学生卡里。

军校生们可以通过参加训练、比赛、考试等途径获得更多积分, 军校生与军校生之间也能进行积分转赠。

非假期时段, 军校生们不可离开学校,特殊情况必须向导师请假。

时一沅摸了摸从自己肩后探头的猫崽儿, 它正仰着小脑袋, 好奇地打量新家, 模样相当之可爱, 若不说它是饕餮幼崽,没人会怀疑它的猫猫身份。

宿舍还算宽敞, 有独立卫浴、书桌、床, 还有小阳台, 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时一沅坐到收拾好的床铺上, 把学生卡在光脑上刷过,光脑立即与星曜军校教务系统进行链接。

她找到选择阵营的页面,目光自上而下扫过, 最终落在摇光的选项上,没有犹豫,直接加入。

军校生们加入七大阵营,是单项选择,阵营无法拒绝,报到期间直到开学一周内,新生们可以自由选择加入哪个阵营,若到了最后期限还未提交申请,便会被系统随机分配。

新生们一般不会马上加入阵营,而是会在入学后先打听一下各大阵营的情况,为日后的学习生涯作打算。

各大阵营也会把视线聚焦到较为优秀的一批新生上,把他们吸纳到己方阵营,提高阵营实力。

其中,天枢阵营的领导者是皇储棠溪晟,他把国家制度那一套玩到了军校里,对阵营进行了成体系的日常职务安排。

他设立了阵营会议,从小组会到大组会,实行自上而下的分级管理制度,并统一管理阵营团体赛中获得的积分,对拥有阵营职务的军校生发放积分工资。

小组分为S、A、B、C四个等级,设有考核制度,通过考核的军校生能保留原组或升上更高级别的小组,未通过考核的军校生则会受到降组处理。

且强组参加困难级别的试炼,弱组参加简单级别的试炼,参与阵营试炼时,也会进行难易任务的分配,实现最大化的人才利用率。

在他的领导之下,天枢阵营一跃成为七大阵营中最强的阵营,阵营内部成员也十分团结,一心想着往上爬,在阵营竞争的情况下再形成内部竞争。

时一沅脑子有病才会去跟他们玩007内卷。

天璇阵营的领导者是凤西鸢,她成为领导者的过程有些啼笑皆非,看原本的领导者二皇子棠溪旭不顺眼,把他揍趴下之后,自己上位。

在她的领导之下,天璇阵营一改之前逐渐向天枢阵营靠拢的内卷风气,主打一个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且哪里热闹往哪里凑,专门在各种比赛中搞事摘桃子,是七大阵营中人憎狗嫌的存在。

姬司谕在天璇阵营,但他向来划水摸鱼,入学至今,成绩平平无奇,要不是有个星印师的身份,又是姬芜元帅的养子,怕是根本没几个人注意他。

天玑阵营的领导者是应珩,应龙家族的纯血血脉,应豫的亲哥哥,且目前就读于星曜军校的小应龙,全都在天玑阵营。

应珩会成为天玑阵营的领导者,也有一桩笑谈。

在他成为天玑阵营的领导者之前,应龙家族的小应龙其实大多集中在没有领导者的摇光阵营,因为这里够自由,可以任由他们咸鱼摆烂,到了时间打卡毕业就行。

但应珩因为忘记了选择阵营,被随机分配到天玑阵营,天玑阵营当时的领导者是螣蛇家族的小螣蛇,野心勃勃想驱策他,带领天玑阵营成为七大阵营之首。

应珩被他烦得不行,又没有学分转移阵营,把他给揍趴下了,并从天玑阵营中挑选出有能力且爱操心的军校生,维持阵营的基本运转,只要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就别去打扰他美滋滋的咸鱼生活。

后来入学星曜军校的小应龙,便全去抱了他的大腿。

天璇阵营和天玑阵营都很自由,但没人能撼动凤西鸢和应珩的话语权,所以时一沅也不选这两个阵营。

天权阵营的领导者是凤南城。

和堂妹凤西鸢洒脱、随心所欲的性格不同,他非常激进,用拟态的强大与否把阵营内的军校生分为三六九等,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只要能力不足,就会被他当成垃圾摒弃,在校内颇有争议。

时一沅也没有送上门去被他当猪肉挑的爱好。

玉衡阵营是星曜军校的平民聚集地,历任领导者都是平民,现领导者是纪元妤,性格坚毅、情绪稳定,统筹能力极强,擅长挖掘阵营成员的优点,深受阵营成员的信任。

玉衡阵营的团结程度仅次于天枢阵营。

也因为玉衡阵营内平民抱团,十分排外,贵族一般不会去找不自在。

时一沅不觉得自己这个平民眼中的顶级贵族能在这种情况下杀出一条血路,也略过玉衡阵营。

开阳阵营的领导者是祁沁语,祁焕同父异母的姐姐,和凤南城一样,是个相当极端的人。

她极度蔑视平民,阵营内的核心团体全部由贵族组成,平民即便有能力,也不被她看在眼中。

说来也很有意思,她的亲生母亲便是一个无法觉醒拟态的平民,因长得非常漂亮被螣蛇家主看上,宠过一段时间后没了新鲜感便弃之不顾,后续的日子过得很是凄惨。

祁沁语在七岁时觉醒了纯血螣蛇拟态,才被螣蛇家主带回天穹星,养在祁夫人膝下,把祁夫人的话奉为圭臬。

时一沅在小芒星和祁沁语有过一面之缘,当时的她在对方眼中是一只随意可以捏死的蝼蚁。

如今她翻身成为饕餮家族唯一的纯血饕餮,以祁沁语的性格绝不会与她友好相处,只会狠狠打压她。

时一沅虽不畏惧翻越巍峨的崇山峻岭,但也不会放着平坦宽阔的大路不走,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开阳阵营也被排除在她的选择之外。

最后是摇光阵营。

其余六大阵营都有明确且短时间很难撼动的领导者,只有摇光阵营,因为历史遗留原因,聚集了许多刺头。

大家谁也不服谁,或独来独往、或关系好的一群人抱团,且数量相当之多。

即使谁表露出想要成为摇光阵营的领导者,也没人理会TA,除非哪个人能把他们全部狠狠收拾一遍。

刺头多?

那得看用什么标准衡量。

用上课认真听讲每次考试都考高分的乖学生做对比,上课开小差的是刺头;可若是退一步,用上课开小差的学生做对比,抽烟喝酒的便是刺头;再退一步,用抽烟喝酒的学生做对比,打架斗殴的才是刺头。

姬青池便在摇光阵营,而且是众所周知的头号刺头,他独来独往,几乎没有关系好的朋友。

曾经,有几个摇光阵营的小团体想邀请他入伙,却被他拒绝,后续故意在试炼中针对他,结果集体被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丧失试炼资格。

自此,无人敢去招惹他,见了他也果断绕道走。

时一沅能怕自家好二哥吗?

这明摆着是座大靠山!

天然的头号打手!

是以,她果断选择加入摇光阵营,并在摇光阵营的成员名单里,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看来一向在七大阵营中吊车尾的摇光阵营要成香饽饽了。

-

月色入户,洒下点点稀碎的银光,斑驳的树影在夜风中轻轻摇晃,低低的交谈声自废弃的老屋中响起。

“还没有消息吗?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一个多月了!再找不到她的踪迹,主人不会放过我们的!”女人的声音有些焦躁,听得出耐心已经告罄。

“你当我不想找到她?她的反追踪能力是组织里最强的,即便是首领……”说到这里男人卡顿了一下,舌尖扫过干燥的唇瓣,不耐烦道:“她肯定是得到永生花压制了蔷薇诅咒,否则血蜂不可能失去她的方向。”

女人当即嗤笑:“你在跟我讲笑话吗?永生花怎么可能压制得了蔷薇诅咒?顶多是帮她再续命一段时间!”

男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能够追踪蔷薇诅咒的血蜂的的确确是找不到他们一直在追踪的目标了。

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只有两个,要么是他们追踪的目标已经死了,要么是目标身上的蔷薇诅咒被压制。

男人不觉得以那人的可怕程度,会这么轻松死在小芒星,她必然是找到了压制蔷薇诅咒的办法。

是无生花吗?

可埋骨坡出现至今,只长出过一朵无生花,而且在多年前就被人摘走了,至今未有消息。

其他地方倒是也有出现过无生花的消息,但时间最近的一次是在十几年前,其余的就更久远了,而且都在距离小芒星很遥远的星球。

那人便是插上翅膀,也不可能轻松通过永曜帝国各个星座的检查关隘,去到那些地方寻找无生花。

可除了无生花之外,哪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压制蔷薇诅咒?

男人沉默不语,让女人更加烦躁。

她一脚踹开生锈的铁质椅子,“你说抓到那个消息贩子事情就会有进展,结果这么多天进展在哪里?”

这话无疑是在甩锅,男人也怒了,“要不是你下手那么重,把人打到昏迷这么多天也没醒来,我至于两眼一抹黑,只能根据他星螺里的备注去应付那些人吗?”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有多狡猾,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有可能引起她的注意,更别提你还放走了那两只小老鼠!她说不定已经发现了这边情况不对,根本不会再联系这个消息贩子了!”

他一顿输出,把这段时间攒在心里的憋屈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女人见他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推,冷笑了声:“你倒是无辜,之前在蔷薇404星,若不是你出了差错,她跑得掉吗?”

硝烟味在两人之间无声扩散,本就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合作队伍终于在任务许久未有进展之后,暴露了本就存在的嫌隙。

男人捏紧拳头,低咒了一句该死,摔门而走。

生锈的金属门撞在门框上,发出重重的哐当声。

“废物!”女人骂道。

她在气头上,没有注意到重伤躺在屋里的泡面头青年悄悄把右眼睁开了一条缝隙。

他的模样着实凄惨,浑身上下缠着绷带,嘴巴歪了半边,左眼又青又肿几乎睁不开,若非用天材地宝吊着命,怕是已经原地升天了。

若此时有人在屋里,便会发现他的呼吸节奏和昏死过去没什么区别。

齐谦慢慢勾了勾右手手指,如此简单的动作便以耗费了他大半的力气,一只巴掌大的星星鼠从他的掌心里钻了出来,有些担忧地用小脑袋蹭着他的指尖。

他勉强碰了碰星星鼠的小耳朵,小家伙立即直起身来,灵活地窜到破旧的铁窗边,即将离开前,回头看了他一眼。

齐谦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星星鼠不再犹豫,垂直窜下窗户,一路朝第五贫民区的酒馆跑去。

酒馆大门紧闭,以前经常来喝酒的酒客拐进巷子里瞅了瞅,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没开门’,又哈着气把双手揣进裤兜里,去了其他酒馆。

星星鼠窜上墙壁,一溜烟儿进了酒馆后院,来到杂物间,熟练地钻进里面的老鼠洞,并从中拖出一枚星螺。

它蹲坐在月光下,小爪子点在星螺上,找到里面唯二的两条潮汐之音,在它准备发送潮汐之音时,忽然察觉有一缕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皎洁的月光下,有着满身纯白毛发的猫崽儿蹲坐在院墙上,正歪着脑袋瞅它,似乎在考虑该从哪里下嘴。

星星鼠吓得浑身炸毛,赶紧把小爪子拍在其中一条潮汐之音上,并立即叼起星螺准备钻回老鼠窝。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忽然从暗处的阴影里伸了出来,准确无误拎住了它的后颈皮。

星星鼠懵了一瞬,仿佛预料到了自己即将凉透了的结局,一卡一顿抬起脑袋,意外对上了一双银蓝色的眼眸。

时一沅微微挑眉,“这是哪儿来的小老鼠?”

恰在此时,潮汐之音接通了,对面传来轻缓的呼吸声,却无人说话。

时一沅拿过星螺,慢条斯理道:“是我,意外抓到了齐谦的小老鼠,动作这么灵活,想来人没什么大碍。”

星螺另一端的云醒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无伦次道:“谢、谢谢!”

星星鼠是齐谦的拟态,这只星螺是他提前藏在杂物间里的,就是为了防止双方意外分开,又遗失了星螺,准备的后手。

他放出星星鼠,是为了向云醒和荆桉报平安,并想办法自救。

星星鼠听着她和云醒的对话,微微睁大了眼,原本努力扑腾着想要把星螺抢回来的四肢也软软耷拉了下去。

时一沅拎着它,翻身出了酒馆后院,小奶猫跳到她肩上,微微前倾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她手里的小东西。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时一沅把星星鼠拎到面前,戳了戳它的小肚皮道:“把你主人的情况告诉我。”

蹲坐在她肩上的猫崽儿试探性地伸出前肢垫垫,学着她的样子往前戳了戳,奈何它的小短腿实在太短了,根本戳不到星星鼠的小肚皮。

星星鼠动了动四肢,乱七八糟地比划起来。

时一沅看不懂,便把它放到了地上。

星星鼠立即一鼠分饰四角,画了个大致的房屋平面图,上演了一场男人和女人在客厅吵架,前者摔门而走的戏码,最后再冲到平面图的房间里,虚弱地躺倒在地上,又马上窜起,一溜烟冲出平面图。

很好,活灵活现。

看懂了。

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因为吵架走了。

猫崽儿看得双眼发亮,时不时挥动小短腿,瞧着也想来演一场默剧。

-

月上中天,渐渐进入深秋的小芒星处处泛着冷,女人双手抱胸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两只星螺安静地躺在桌上。

忽然,屋里传来金属碰撞发出的微响。

女人立即警惕地睁开眼,快步朝敞开门的房间走去。

碧绿色的蔷薇藤蔓从她的肩膀一路向下蜿蜒,覆盖了她整条手臂,嗜血的气息悄无声息向外扩散。

床上的人呼吸微弱,还处于重伤昏睡的状态,屋中另有一道气息,大概在靠窗的位置,非常微小,不仔细注意,很容易忽略过去。

女人微眯起眼。

“唧唧!唧唧!”

叫声响起的刹那,蔷薇藤蔓猛然从窗下的地面窜起,坚硬的石板像豆腐块一样四分五裂,带着勾刺的枝条瞬间穿透老鼠的躯体,鲜血喷涌,溅在墙面上,发出滴滴嗒嗒的声音。

蔷薇藤蔓串着四肢微微抽搐的大老鼠,映着窗外弦月,在地上打下一道残忍的剪影。

那条曲折向上的藤蔓轻微扭曲着,老鼠肥胖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最后只剩骨架支撑着薄薄的灰皮。

女人不料自己警惕了半天的东西竟然是一只老鼠,不悦地哼了声,收回蔷薇藤蔓,也不管落在地上的老鼠尸体,瞥了眼床上依旧半死不活的泡面头青年,转身准备回客厅。

就是在这一瞬的放松,一只冷白色的手五指成爪从她身后抓了过来,直直扼向她的脖颈。

须臾间感受到的杀气令女人浑身汗毛直立,从生死边缘训练出来的本能使得她条件反射向后倒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下腰抬腿,狠狠踹向试图偷袭自己的人。

对方的反应比她更快,一击落空便立即向后撤,躲掉了从地上窜起的蔷薇藤蔓。

女人双腿落地站在床边,不过是如此短暂的交锋,便以让她紧张到冷汗直流,胸脯也不受控制剧烈起伏,吐出一口又一口浑浊的气息。

她缓缓收紧拳头,在月光的笼罩下看向站在门外阴影里的人。

对方穿着一件黑色兜帽外套,上半张脸完全隐在黑暗之中,只露出光洁白皙的下巴。

熟悉的下半张脸令女人瞳孔骤缩,她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星螺,却发现之前因为觉得麻烦,摘下来放到了客厅的桌子上。

“你在找这个吗?”时一沅抬起戴着皮质手套的右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两枚星螺,其中一枚是属于女人的,另一枚则属于齐谦。

不辨男女的低哑声线让女人屏住了呼吸。

是她!

真的是她!

她竟敢主动找上门来!

女人没有回话,大脑却在快速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直接动手吗?

她一个人杀不死她的,更遑论把她活着带回去。

怎么办?

16号那个该死的蠢货,这种紧要关头却不见踪影!

“14号。”时一沅缓缓开口。

女人条件反射紧绷身体,一个到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又在最后关头被她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身体如此不争气的反应让她狠狠咬紧牙关,试图先发制人:“你——”

可她的话还未出口,便被时一沅毫不留情地打断,“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执行任务的时候,别让你的星螺离开你的视线?”

毫不留情地质问让14号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的某个雨夜里。

暴雨拍打着树林,发出嘈杂的啪啪声,她第一次成功完成任务,和同伴们一起返回集合地点,尽管身体被雨水淋湿,但完全克制不住内心的颤动。

她说不出自己是兴奋还是恐惧,大脑明明处在极其活跃的状态,却思考不了任何事情。

同伴们有的耷拉着脑袋,有的则兴致勃勃炫耀自己的战绩,在她终于平复下心绪,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能从训练营脱颖而出时,戴着蔷薇图腾面具的人从树后的阴影中走出。

她身材纤细,看着好似能被一阵风吹倒,那张蔷薇图腾面具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只露出白皙光洁的下颚。

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颈的鸭子,在一瞬间收了声音,顶着天空砸下的豆大雨滴,屏住呼吸等待她的检阅。

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毫不留情地将手中带着泥渍的星螺砸在她的脑袋上,冷冷质问她为什么会把星螺留在任务现场。

她被砸得头破血流,却不敢辩解一个字,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让星螺离开自己的视线。

是什么时候忘记了鲜血从额前流下,融进眼眶里的疼痛与屈辱?

14号狼狈张嘴:“教——啊!”

剩下一个字还未出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忽然从她的腕骨处袭来。

14号条件反射收手,指头大小的针筒刺在她的腕骨处,底部还残留着泛着悠悠蓝光的液体。

她的瞳孔急剧收缩,骤然看向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齐谦,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床边的位置,此时努力睁着肿如核桃的眼睛,一击得手后便抱住从旁边串起的星星鼠,迅速缩着身体往后挪。

可他的伤势太过严重,被打断的双腿根本动不了,即使很努力了,也只是往破旧的架子床里缩进了很小一段距离。

14号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个半残偷袭,蔷薇藤蔓汹涌而出,锋利的勾刺迫不及待要扎进齐谦的皮肤,吸食他的血液。

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颜色更鲜艳的蔷薇藤蔓从地下窜出,以绝对强势的姿态捆住了14号的脚踝,猛然将她向后拽去!

被注射了熔岩药剂的14号浑身上下泛起剧烈的灼烧感,血管中仿佛被灌入了岩浆,疼得她冷汗直流,根本躲不开蔷薇藤蔓的进攻。

这股恐怖的疼痛还钻上了她的右脖颈,隐在皮肤之下的蔷薇印记受到强烈的刺激,逐渐浮现到脖颈上,而被她所掌控的蔷薇藤蔓则在另一股更强的蔷薇之息中,迅速枯萎消失。

14号狼狈地摔趴在地上,即使前额在四分五裂的地面上磕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也没能唤回她被疼痛操控的意识。

被种下蔷薇印记的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恐惧烈火焚烧。

时一沅不想在14号身上浪费过多精力,以免因为过度使用蔷薇图腾之力唤醒好不容易沉睡下去的诅咒,便把提前准备好的熔岩药剂交给星星鼠,让它带给齐谦,并且故意让星星鼠赶来一只老鼠,吸引14号的注意。

等14号把主要注意力放在房间里,后方便是守备空虚之地,时一沅趁机从客厅的破窗冲进屋,故意在背后偷袭她。

当然,14号不可能这么轻易被她偷袭成功,但以她的战斗习惯,肯定会通过下腰回踢的方式躲避对准脖颈处的偷袭。

房间里的空间有限,如此一来,14号便会如她预想中的那般落脚在齐谦的床边。

接下来,她只要吸引14号的注意力,掌控她的情绪,给齐谦创造偷袭她的条件,这场计划便已完成了大半。

果然,14号这个蠢货,一点长进也没有。

时一沅缓缓走到14号面前,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拽起来,在黑暗中与那双充满痛苦和恐惧的眼睛对视。

“14号。”时一沅再次叫了她的代号。

14号即使痛到不能言语,也本能的集中注意力去听她的话。

时一沅注意到她的反应,很是嫌弃地轻啧了声。

被驯服的狗,即便是转投他人的怀抱,也无法反抗驯化她的原主人。

她并拢着食指与中指,把指背贴在她染血的侧脸上缓缓往下滑,最后用力掐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当你要追捕的人是你昔日的同伴时,不要用你一贯使用的格斗术对付她?”

14号在她冰冷的声音中吓得牙关打颤,翕动着唇瓣想要说什么,却恐惧到忘了不知该如何发声。

时一沅轻嗤一声,用力把她拽起来,迫使她看向躺在床上还不能动,却已汗如雨下的齐谦,质问道:“你是把我教的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现在,告诉我!你会狼狈地趴在我面前,爬都爬不起来,是什么原因?”

刚刚努力了好几次都开不了口的14号,犹如被人解除了禁言术,喘着粗气条理清晰道:“我、我轻视了俘虏,我不仅要打断他的双腿,还要断掉他的双手,让他没有任何行动的余地。”

“我要彻底摧毁他的精神力泉,让他无法释放拟态,并一直在房间里看着他,直到确认他苏醒,完成我要他达到的目的。”

刚从自己差点被蔷薇藤蔓扎成马蜂窝的惊悸中缓过来的齐谦听到她的这番话,脸色白得像是刷了熟石灰,唯一能动的右手颤巍巍拢住一脑袋扎进他掌心里的星星鼠,往衣服底下藏了藏。

时一沅丝毫不在意齐谦的反应,抓着14号的衣服把她摔丢向墙根处,居高临下看着她冷汗淋漓的模样,轻笑道:“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14号被她笑得浑身抽搐了一下,恐惧地想回避她的目光,却因被痛苦挣扎的蔷薇印记汲取了过多生机,只能像个不会动的人偶,塌坐在墙根里。

很简单的理由。

因为轻敌。

她根本不觉得一个被自己打到半残,昏迷了将近七八天都没有醒来的消息贩子,能搞出什么事情来。

正如她觉得重伤濒死的时一沅只会想方设法躲藏起来,不可能上门来找死,所以在被偷袭的一瞬间,她压根就没想过要用全胜的状态对付偷袭者。

时一沅踩上她的右肩胛骨,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微微俯身道:“我说过,在我手下,只有一次犯错的机会。”

“我原以为你背叛我转投他人麾下,算是有一点长进,现在看来,不过是蠢人做的一个愚蠢的选择。”

“跪在他脚边被他当成狗使唤的感觉,舒服吗?”时一沅轻笑着反问。

14号打了个冷战,像砧板上濒死的鱼妄图做最后的挣扎 “不!教官!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敢了!是他逼我的!他说我要是不服从于他,他就会要了我的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时一沅意味不明道:“你倒是不怕我要了你的命。”

话音落下,她不再废话,抬脚踩断了14号的脖颈。

那双被血色侵蚀的眼睛骤然瞪大,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无光,因恐惧和激动而微微泛红的面颊也迅速灰败,宛若一朵被烈火炙烤到枯萎的蔷薇花。

14号的双手瘫软在地上,断了的脖颈歪到一旁,摇摇欲坠地向下耷拉。

生命的尽头,她听见了一道遥远而清冷的声音。

“代号只是代号,名字才是人的归属,不要忘了自己的归属。”

-

从刚才起就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捂上的齐谦已经放弃了挣扎,直挺挺望着结满蜘蛛网的天花板,思索自己还有多久可活。

他果然!果然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这尊杀神!

现在好了,他听到了如此了不得的秘密,以对方心狠手辣的做事风格,绝不可能留他在世上多活一天!不!一秒!

齐谦安详躺平,享受自己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

时一沅不知道他心里戏这么多,看着还在14号脖颈处扭动的蔷薇印记,微微眯起了眼。

似乎比以前更强了。

小奶猫从她的兜帽里探出脑袋,小小嗷呜了一声,蹬起小短腿一跃而下,一口咬住即将随着14号的死亡而消散的蔷薇印记。

原本还在做最后挣扎的蔷薇印记被它咬住后,犹如被母兽叼住后脖颈的小兽,雕塑般僵在原地,直到被小奶猫吞进肚子里,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小奶猫吞掉蔷薇印记后,微仰着脑袋打了个饱嗝,两只小耳朵也跟着动了动,而后便像上次吞掉曼陀罗花印记般,开始晕乎乎的左右晃脑袋。

时一沅连忙将它捞起,轻轻抚了抚它鼓起来的小肚皮,把它收回了精神力泉。

再看床上瑟瑟发抖的一人一鼠,她拔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

轰隆!

爆炸声响起,老旧的民房被夷为平地,火势汹汹而起,烧掉了残存在屋中的所有气息,也烧掉了14号死不瞑目的尸体。

男人察觉不对劲,从第五贫民区的酒馆赶回来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到了两侧的废弃房屋,巡逻队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他站在熊熊燃烧的烈焰前,死死捏着手中的星螺,反复拨通14号的潮汐之音。

回应他的却是漫长的海浪拍打声,直到巡逻队的人快要抵达火灾现场,他才紧咬着牙根,忍住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恐惧,躲进了废楼的阴影里。

是她!

一定是她!

在他曾经接到过的那些潮汐之音里,绝对有一则来自于她!

是谁?

是那个嚷嚷着要星门遗迹线索的粗犷男人?还是那个死气沉沉想要棺材木消息的老妪?又或者是对紫雾髓有想法的尖细嗓音?亦或是……

男人强行遏制住了自己即将崩溃的思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浓烟顺着风飘来,钻进他的鼻尖,他闻到了藏在其中微乎其微的血腥味。

14号,死了。

-

火场的另一侧,时一沅以公主抱的方式抬着断了双腿无法行走的齐谦。

他身上多处绷带被刀割开,价格昂贵的高级修复药剂被粗鲁的倒在他的伤口上,由外到内滋养着他略微发炎溃烂的伤口。

说真的,齐谦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有被人公主抱的一天,对方还是个纤细瘦弱的女孩!呸!心狠手辣的杀神!啊!不!是饶他一条狗命的活菩萨!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时一沅的神色,余光里瞥见身后冲天的火光,小小声恭维道:“老大,你好帅!”

时一沅瞥眼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

齐谦被她看得寒毛直竖,却还是忍住了当场跪地求饶的冲动,继续小声拍马屁,“您这么帅,我爱上您了怎么办?”

时一沅停下步伐,冷睨着他给出解决办法,“去死。”

齐谦头皮一紧,立刻打哈哈道:“开玩笑的啊!开玩笑的!老大!我只是您的狗,最忠诚的狗,汪!汪汪!汪汪汪!”

时一沅烦了,警告道:“再废话,我就把你丢去喂狗。”

齐谦毫不犹豫闭紧嘴巴,默默缩小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