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军进屋时，朱红秀正侧身坐在床上生闷气。
他走了过去，顺势坐在她的身侧。伸出长臂揽着她，“还在生气呢？”
朱红秀瞪了他一眼，掉落肩上的手，“你清高，你们一大家子都高尚，就我……我是小人，行了吧。”
她越想越生气。
“明明留下五百钱就能解决咱家的事，你爹为什么不留，”说着，朱红秀伸手掐了程立军一把，“你也是个榆木脑袋，还同意，你同意个屁！”
程立军被这么数落也没有生气。
“爹这么做当然有他的道理，”他伸手搭在朱红秀身上，却被一巴掌拍掉，“你不是也知道？爹当过兵，别说这五百钱，哪怕是五毛掉在地上，他也不会捡。”
“行啊，就你们程家一家子清高，我满身铜臭味儿行了吧？”朱红秀气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我不配跟你们一家子过日子，你找别人去吧！”
程立军头疼，“你看看你，好端端地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
“什么叫我扯到这上面来？”朱红秀流着泪还抽了程立军一巴掌，“你看看咱们家现在是什么光景，屋里屋外都要钱。”
“就大哥你还有三弟往家里头拿钱，爹妈好歹可以自给自足。但是眼看两个姑子大了，马上就要说亲，再加上三个孩子的学费，这些开销不要钱啊？！”
朱红秀越说越气，骂道：“你们就清高吧，迟早喝西北风！”
“嗐，我知道你都是为了这个家好，”程立军抿了抿唇，“但是爹的性子你也知道，这些钱绝对留不住。咱们家虽然没多少钱，但日子好歹也能过下去。”
“再说了，古时候人们总说天降横财，这横财又是那么容易好发的？再说了这么大一笔钱，你拿了能不亏心？”
“……那、那留一部分总行了吧？”朱红秀的声音弱了下来。
程立军坐直身体，“红秀，咱家的日子比村里其他人好多了。明珠跟白露的事，爹跟杨婶心里有数，咱们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说着，他凑近朱红秀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
朱红秀听了顿时也顾不得委屈，双眼就是一亮。
“当真？”
程立军看着她，“我骗干什么。”
朱红秀慎了他一眼，伸手就往程立军腰上拧了一把，“你要是敢哄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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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着进入了春季，雨水也多了起来。
一连下了好几天，今天才放晴。久违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只感觉因连日阴雨而有些消沉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程白露打个哈欠从屋里头走了出来。
“你这孩子怎么起得这么早，不多休息一会儿？”杨秀华坐在餐桌上，伸手朝她招呼道。
程家人早就坐在饭桌上，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叶明珠抬头，瞅了眼升起的太阳。借着喝粥的功夫，撇了撇自己的唇角。
程白露坐到杨秀华的身侧，还是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潋滟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雾气，眼角更是沁出了几滴生理泪水。
“半夜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咯吱咯吱地吵得我头疼。”
杨秀华看着娇憨的闺女，心里软成一片。
“咯吱咯吱？”朱红秀接过话头，“哎哟，白露的屋子里该不会进老鼠了吧。”
“——什么？！老鼠！”
程白露吓得花容失色，还残余着的瞌睡都被吓没了。
“娘~”她伸手抱紧杨秀华的胳膊，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贴到她的身上。又回想到半夜咯吱咯吱的声音，程白露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一想到与老鼠共处一室，全身上下都感觉不对劲起来。
“娘，我害怕。”
程白露睁着湿漉漉的双眼，一副可怜模样看着杨秀华。别说她了还有程家三个男人，就连同为女性的朱红秀见了，都恨不得把心掏给她。
长着这样一张脸的程白露太犯规了！
“老大老二，等会儿进屋里给白露看看，”杨秀华拍拍程白露的背，又点了程立国与程立军两人的名。
将粥喝完的柱子放下碗，“奶，用不着我爸，我去就行了，保证把老鼠给姑姑捉出来。”
听到老鼠这两个字眼，程白露的脸又白上一层。
他是程白露最大的侄子，大名叫程志刚，家里人一般不叫大名，只叫他柱子。
狗蛋的大名叫程志强。
这俩名字一听就是兄弟。
“你行吗？”程立国怀疑地看着这个臭小子，满脸都是不信任的表情。
许是被刺激到了，柱子将自己的小胸脯拍地啪啪响，“爸，你不要小瞧人，我这就让你看看我行不行。”
说完，将碗里的最后一口粥喝完，便跑进了程白露的屋子里。
“这个臭小子，脾气跟老大小时候一模一样，”程老爹笑着来了一句。
程立军拿了一块红薯剥皮吃了起来，“柱子是大哥的亲儿子，当然像了。”
“闺女，先吃饭吧，”杨秀华见程白露被老鼠吓着，脸色白得很，很是心疼。
她亲手给程白露舀了一碗粥。
这粥是玉米碎加南瓜煮的，里面隐约能看到一些白米的痕迹。放程白露那会儿，这可是不多得的健康早餐。而现在的人家，都是吃这种粥当早饭。
程白露依旧挨着杨秀华，皱紧眉头却还是喝了一口。
粥很淡，里面有浓浓的南瓜香。出锅时，还洒了一点盐，给它增添了一些风味。
程白露捧着碗，又喝了一口。
柱子在房里不知道干了什么，一阵寂静后传来了极大的动静，其中还杂夹着某一种动物尖利的叫声。
紧接着，他打开门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乌漆漆的东西，一路小跑过来。
程白露端着粥的手就是一抖，见柱子还朝着她跑过来。程白露精致的小脸露出了惊惧的表情，更是顺势挤进了程老爹与杨秀华之间。
柱子露出一口白牙，朝程白露举起自己的右手。却见一只油光水滑，足有幼猫大小的黑灰色耗子被抓住了尾巴，倒吊在半空中。
这会儿正扑腾着四只小短腿，嘴里还响起细碎的声音。
程白露看着这个丑东西，头皮发麻。她一手环住程老爹与杨秀华的胳膊，“爹娘……让他离我远一点，我害怕！”
她说话时，声音发着抖，显然对那玩意儿害怕极了。潋滟勾人的桃花眼，也泛起了水汽。
“爹娘……”程白露害怕得将自己整个人都缩成小小一团，把小脸埋在杨秀华的肩头。
看着程白露这么没出息的模样，叶明珠志得意满地瞥了她一眼。
她这个妹妹就是个废物，连被抓了的老鼠都怕。
叶明珠在心头嗤笑。
杨秀华轻抚着程白露颤抖的身体，只是还不等程老爹跳出来训孙子，程立国却站了起来，“还不把老鼠给处理了，再吓你姑看我不揍你！”
柱子撇撇嘴，将手里的老鼠往地上一扔，再几脚踩下去。老鼠扑通着四肢，渐渐不动了。
“好了。”
程白露听到动静终于松了一口气，睁开眼时便看到了地上惨死的老鼠。那双黑色的小豆正朝她这个方向……
“啊——死老鼠，好恶心的东西，拿远点……快拿远点！”
她差点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吓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臭小子，我看你就是故意吓你姑，”程立国看着程白露一副被吓得不清的模样，心疼得不得了。再看柱子那个臭小子，登时气得牙痒痒。
挽起袖子，拿了根棍子就要揍他。
“别跑！今天不揍你，我就不是你亲爹！”
柱子当然不会站着让他打，绕着院子便跑了起来。
朱红秀见小姑子吓得不轻，赶紧拿了铁锹将地上的死老鼠铲了起来。打开院门，去外头处理去了。
“没事了，没事了，”杨秀华平时对三个孙辈不错，但这会儿也恨不得把柱子提溜过来揍一顿。她拍拍程白露的背，“那死老……那东西被你二嫂处理了，没事了啊。”
在杨秀华担到死老鼠时，程白露身体一颤抖，她连忙改口。
程老爹也心疼，“白露不怕，爹在呢。”
“真……真的？”
程白露抬起头，长而翘的睫毛带着水珠。许是闷头埋在杨秀华怀里的缘故，她的脸颊浮上一层薄红，让人无端想起三四月份盛开的桃花。
叶明珠看着这样的程白露，抿着唇，掐着筷子的指尖有些泛白。
“当然是真的，娘怎么会骗你，”在程白露身上，杨秀华一向耐心十足。
她睁开眼，看向原本有死老鼠的地方早已空了。程白露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撅着嘴委屈地道：“爹，刚刚差点吓死我了。”
程老爹听了这话，咬牙将目光落到了柱子身上。
他这会儿被程立国拿着棍子给撵得满院子跑，“爹，我错了，我不该吓小姑姑，我真的错了！”
“这会知道认错？晚了！”程立国冷笑一声，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要教训这臭小子一顿，“今天不揍你一顿，你就是我爹！”
柱子连忙跑到程立军身边，“二叔，你对我最好了。赶紧救我，我爹他疯了，他要打死我。”
程立军勾唇一笑，一把拉住柱子的手臂。
“大哥，我把柱子摁住了，你快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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