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克罗斯皇家学院旧址已经是一片浓密森林,完全看不出曾经被破坏又重建过。

“早就过了三年了。”他瞧着空空的地下室,地面覆盖着薄灰,这里至少有七八年没人用,“出了意外?”

“伊密,这里有留给你的信。”帕森斯在灯盏下找到一张羊皮信,是艾克曼留下的。

信里说,锚点沉睡一年后,异族就找到这里,他们准备充分,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一位死灵法师在关键时候攻击了锚点的灵魂,就算他醒了,也只会是傻子。

艾克曼表示很抱歉,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做到。

“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哪有什么能持续几年不变的细致计划,大都确立一个大方向,细节都在随机应变。

锚点灵魂都被打傻了,能干的事也不多。

江济堂懒得找那个再次被藏起来的锚点,他拍拍手上灰尘:“还是先看看北大陆的情况吧。”

如果想要知道沦陷区的民众真实情况,就不能走马观花地看,得留下来。从这角度看,十天实在太短了。

可以说,才了解了一点皮毛,就到了结束的时候。

“有了对手,异族现在改怀柔路线了。只是刻在骨子里的剥削习性还是改不来,或者他们真的以为这样就很好了,毕竟他们对本土平民也是一样苛刻。”

所以被压迫的异族平民居然和魔法世界的平民联合起来,一个教科学技术,另一个给资源,都在异族高层的眼皮子底下猥琐发育。

“人数变多了。”帕森斯说出另一个重要信息。现在的异族人数至少比之前翻了一番,不过这些多出的人似乎都是异族普通人。

“我总觉得他们会给我们一个惊喜。”

江济堂摇摇头暂时不再想这个问题,他看向帕森斯:“这几天怎么样?”

帕森斯知道他是问自己状态可好,他笑着点点头:“放松了这么久,怎么会不好?”

阳光下他的脸温润如玉,江济堂踮脚脸颊碰着脸颊,魔方世界更新后他们第一次有这么亲昵的接触。而后他用力拍拍帕森斯的肩膀,昂首阔步:“回吧,星辰大海等着我们。”

星辰大海总会有的,只是要翻山越岭才能看到那片美景。

跑完北方的治疗单,江济堂靠在柜子边喝水,红色的海棠叶已经被染黄了大半,剩下的红色也在迅速消退。

并无太多野心的玩家在凑够五阶的资格后就会选择考核,除非那个玩家想要增强身体素质,或者要在最后挑战十二阶副本。

但这些和江济堂没太大关系,他属于特殊玩家。

他点开任务详情,第二个任务来自南大陆,那里的平民或许学不到来自异族的科技,但有机会送孩子上学。

大大小小的组织都在招人,他们有专门学校,还会补贴学费和生活费。只不过,进了学校要签下契约,承诺学成之后进入该组织。

魔法世界的契约不能轻易撕毁,撕毁要付出极大代价。但被选中的人家还是会很高兴,还会倾尽全力托举孩子。

这一单江济堂想自己做,他仔细看了需求,并且准备了一袋白糖、一小袋冰糖和木签子,不多不少40元,剩下4块礼品费,就买了透明包装纸和双面胶。

来的这一天不巧,天乌沉沉,大雨敲打石板路。

街边低矮的棚屋里传来声声嘶哑的咳嗽,还有低低的对话。

孩子说自己不想上学了,他可以去做木匠学徒,做木匠比做魔法师有意思。母亲一边生气一边痛苦,咳嗽声敲打着冰冷的世界。

“你的退让是在伤害我,魔法师和木匠学徒,根本不是一回事!如果你没有天赋,那是命里没有,可你有天赋。”

孩子听着,低头默默哭着。

对这样的家庭来说,有天赋也是一种痛苦。

“砰砰。”

被白蚁蛀过的木门发出闷闷的声响,男孩擦擦眼泪打开门,见门口站着一个披着深蓝色袍子的男人,背着光,隐约能看到一张没染过风霜的脸。

“阁下,您找谁?”懂事的孩子早早练就一双利眼,眼前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

“你好,阿丽亚女士在吗?”

“我在。”女人艰难起身,以帮人洗衣为生,日常也卖卖野果的她以为这是主顾。

“你好,我是接了任务来的,将水果卖出去凑钱是吗?不知道你有什么具体要求,比如希望得到多少钱?最晚什么时候就需要这么多钱。”

阿丽亚举着灯,干瘦的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光鲜却自称做任务的男人。

几分钟后,江济堂被迎入这件屋子,里面很潮湿,就算烧着炉火,依旧觉得湿冷阴暗。

炉火上架着陶锅,长长的木勺子搅动里面的糊糊,像是什么豆子。

得到主人同意后,江济堂拿出自己准备的小铁锅,换下那个陶锅,然后他倒入白砂糖和水,拜托小男孩不断搅拌。

小男孩乖乖坐在炉火前搅拌,糖水香甜的气息让他不断抽动鼻子。

另一边的江济堂已经挽起袖子开始清洗那些水果,都是外面采集的个头小偏酸的小果子,味道介于青枣和山楂之间,果肉绵,籽小可食,但颜色很好看。

洗干净的果子被他用用小刀切开,果肉一层层展开,像是绽放的玫瑰。然后他用竹签子串了一个,没错,他要做魔法世界版本的迷你糖葫芦。

屋子里的甜香气越来越浓,江济堂走过去观察糖罐里糖汁的颜色,又把勺子提起,看粘稠度。

“差不多了。”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冷却板。

在小男孩的视线里,这个陌生又奇怪的男人将穿好的浆果往糖水里滚过一圈,就拿起来放在手心轻轻一搓。

晶莹剔透的糖汁变成金色的拉丝,包裹着像玫瑰一样展开的果肉。

他抽出一张漂亮的透明纸,在糖玫瑰外面转一圈,底部用双面胶黏上,看起来就像真正的玫瑰花。

这支糖玫瑰被他小心插在泡沫板上。

小男孩看着这陌生的东西,原来这种不好买的野果子也可以这么好看,它的外面还包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衣,亮晶晶的,闻起来又甜又香。

一根,两根,三根……很快白色泡沫上就插满了漂亮的糖玫瑰。

江济堂转过头,看着好奇的孩子:“要试着和我一起卖掉这些食物吗?”

“啊?”

“出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要避开那些马车,也不要去没人的巷子里。还有,站在莉迪亚太太看得见的地方,我已经拜托她了。”

“好的妈妈。”

阿丽亚咳嗽几声,看着夜色中离开的两人,她拿起有些脏的围巾捂住嘴,希望神明能眷顾这个贫穷的家,不要让他们变得更加悲惨了。

阿丽亚平时卖水果的地方是这里最繁华的大剧院门口。

大剧院的顶上挂着最时尚的,来自北大陆的时钟,而里面演出的也是来自南大陆的异族爱情剧——当然已经本土化了。

南大陆的贵人们已经用上了曾经只有异族玩家才有的各种稀罕玩意儿,他们一边唾弃,一边追捧。

小男孩拉着江济堂在外圈站定。

因为大剧院一百米内不可以兜售任何东西,会被门童驱赶,他们主要在一百米外活动,看到有可能的客人都会迎上去。

大部分时候他们都会驱赶他们这些脏兮兮的家伙,他们宁可多花些钱去附近店铺购买东西。

大剧院附近当然还有其他店,比如雨具、小饰品、鲜花……莉迪亚太太的衣物修补店也在这里。阿丽亚也在莉迪亚太太的店铺接浆洗的活。

吱呀吱呀,亮着灯的车架碾过积水的路边,灯光在水中晕开,被揉散了。

街上等待客人的花童、小摊贩却无心关注。这个时间点正是大剧院最热闹的时候,起来的小姐少爷们用过他们的第一餐,就会出来看戏。

今天的剧目是异族们流传千年的爱情故事,来看戏的也多是年轻男女,他们成群结队过来。

花童们不知道那些漂亮的广告牌上写着什么,他们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跺着脚,但一旦有车子经过,一定会绽放最热情的笑容。

江济堂看着绷着脸的小男孩:“你似乎不太高兴。”

“我妈妈就是在这里被人推倒,她的伞坏了,只把好的那一半给我,一场雨淋下来,冻得打哆嗦。”

正是这场雨让阿丽亚生病,本就困苦的家庭跌入谷底。

对他来说这里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只有人生中糟糕的时刻。

“这些要怎么卖?”小男孩问。虽然现在看起来很漂亮,但它们原本只是又酸又小的野果子,根本卖不上价。那些贵人不会愿意停下来多看一秒。

“一枚银币一个。”

小男孩没说话,只是眼神实实在在写着:你真的疯了。

一个银币能买下一筐这样的野果子,现在他说一银币一个,贵族们难道是傻子吗?就算被雕刻成花朵,它本质还是那个野果子。

就这一篮子都未必能换回来一枚银币,而他需要的生活费是一枚金币。小男孩在心里叹息,并且思索如何让母亲放弃那个奢侈的愿望。

“滚开。”又一辆马车经过,花童围上来想要推销,马夫的鞭子挥退一个花童。

花童手里的花束被甩出去,他急得扑上去,眼看着要砸地上,下一秒却被江济堂提起来。

“没事吧?”

花童微微脸红:“没事,我的花。”

江济堂已经捡起地上的花束,他手指一点,原本残破的花朵竟重新变得美丽饱满:“花再重要,也没有你自己重要。”

魔法师?

花童的眼睛闪闪发亮,其他花童也凑上来:“阁下是魔法师吗?”

“想要把花卖出去吗?跟我来。”他笑着说。

魔法师的身份天然带着奇迹属性,这些孩子都跟上去。

阿丽亚家的小男孩看着江济堂,又看看他手里盖着白色亚麻布的篮子,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是可以放下架子兜售的人,而且是这样的高价。

江济堂似乎看懂他的想法,却只是神秘一笑。

他抬头看了一圈,选中某个不够热闹但也不太远的地方,背后斑驳的墙爬满绿色爬藤,一束光洒下来。

他把篮子递给小男孩,仔细交代他一句,便拿出了小提琴。

悠扬的琴声在宽阔寂静的广场回荡,并且很快吸引到马车的停驻。

大剧院的门童上来迎客,但这些贵客一点不着急入场,他们相互询问,神秘的琴声指引着他们。

在僻静一角,男人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花童们围绕着他,风也围绕着他,月光包围他。没有华丽背景,没有众多观众,他似乎不需要任何其他欣赏者,这沁凉的夜色就是最好的观众。

这些穿着华丽服装的年轻男女情不自禁走下马车,提着裙子走到他面前。随身的护卫要驱赶孩童,却被制止。

这些出来寻觅梦境的少男少女享受着此刻的浪漫,他们连呼吸都放缓了。

一直到一支曲子结束,才有一位小姐鼓起勇气走过去:“这是什么乐器?你是吟游诗人吗?”

“我只是一阵路过的风,十分荣幸为小姐带来了片刻清凉。”说着他就收起小提琴,将它好好放在琴盒里,似乎马上就要走了。

“可以再来一曲吗?”

“抱歉,这阵风该离开了。”然而本该潇洒离开的他又露出抱歉的样子,还朝着小男孩招招手。小男孩提着篮子走来,表情有些木。

他递给小孩一枚银币,然后从篮子里拿走一束糖玫瑰。

“你眼睛很美,笑起来会更美。”

晶莹剔透的糖玫瑰在指尖旋转绽放,小姐接下礼物,她抬起头的时候那个琴师已经抱着琴走远。

“它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愣了一下,他想起江济堂的嘱咐:“玫瑰点心,触碰你的心。”

神秘又迷人的琴师,琴声中他们梦境般相遇,匆匆一别,留下一支特别的花。

“触碰你的心。”

小姐被这一阵风迷得不要不要,她回过神,正要买下剩下特别的花束,就见其他人丢给小孩几个银币。

“给我两支。”

“还有我。”

他们根本不讲价,一眨眼就把糖玫瑰抢光了。小男孩看着空荡荡的篮子,手里的银币还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么简单就把东西全都卖出去了?而且是一枚银币一个。

就连待在这里的花童也受到眷顾,他们手里的花被这些不差钱的贵族们买走,他们还给了不少小费。

小男孩带着空篮子呆呆往回走,拐角的地方,之前的男人靠在一棵树上,对他勾起嘴角:“今晚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