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江济堂已经走进厨房,帕森斯看到他的手绕过纤瘦的腰,指尖勾着轻轻一拉就系好了蝴蝶结,两根细细的带子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稍等,一会儿就有早餐了,”他回头一笑,“你喜欢的,带翅膀的饺子。”

帕森斯已经知道那叫馄饨,此时再听到这个名称,未免羞窘。

主人家去忙了,帕森斯安静坐在沙发上。

属于另一个人的符号,通过视觉、嗅觉、听觉、触觉,全方位将他包围。但混多了副本世界,踏入陌生环境就会将敏锐度拉满的帕森斯,现在却很放松。

就连魔剑都放松了,从戒指变成一只半人高的黑龙,蝠翼不断扇着:“好小啊。”

“变回去。”帕森斯皱眉,房子这么小,魔剑到处乱跑弄坏了东西怎么办?

“就不。”逆反的魔剑咻一声跑厨房去了,去告状。“伊尔曼大人,帕森斯这个家伙虐待魔法道具!”

厨房里传出哈哈的笑声,帕森斯颇觉丢脸,琢磨着要不回炉重造算了。

世界变了,人变了,魔法道具也变了,但这一刻,他们好像回到昨日。

水烧开了,江济堂在一朵一朵丢馄饨。

吃完早餐就得送迁徙的单子,要麻烦帕森斯在这里等五分钟。他好奇的话,可以拍些照片。

既然已经想好把这位朋友重新找回来,有选择的坦诚是第一步——主要也瞒不住。

官方那边不问是尊重他,不是真的一无所知,其他人也一样,稍微一调查就能发现不对劲。

不过现在江济堂是官方人员,还是重点保护对象,别的势力有再多问题也得憋着。

和强大又文明的本国政府合作,是他最正确的一步选择。

四碗豪华版馄饨,两盘牛奶馒头,还有四瓶热好的早餐奶,这就是今天的早餐了。

魔剑第一次上桌吃饭,它乖乖蹲在椅子上,流着哈喇子看着自己分得的一碗豪华馄饨,半盘牛奶馒头,和一瓶热好的早餐奶。水汽中魔剑斜着眼睛看帕森斯:看看人家,看看!

帕森斯:……

黄金眼啥也不知道,欢快地一口吞。

来夏国这么久,帕森斯已经可以熟练地使用筷子,但吃馄饨还是得用勺子。他微微垂着脸,飘着白裙的馄饨带着鲜香和热气,叫醒了身体每个细胞。

一勺又一勺,食物雾气凝结在长长的睫毛上,好像挂着一串水晶珠子。

“味道怎么样?”江济堂期待地问他,一如之前投喂魔药沙拉的时候。

“很好。”而帕森斯还是这个回答。

之前的魔药沙拉,说很好是违心的,帕森斯又不是真的味觉失灵。但现在他说很好,那是真的很好。

他觉得比之前排着长队,有口皆碑的馄饨店还好。

‘自己吃,用料更讲究,火候也更好。厨师能力也有高低。’他试图从科学角度分析美味的奥秘。

不管是飘着紫菜、虾皮和葱花的汤,还是里面透着点点粉色的馄饨,又或者藏在最下面的,那两个金灿灿的荷包蛋,没有一点不合心意的。

灵魂和身体都变得温暖。

有那么一瞬间,帕森斯懂得了美食的意义,那绝不是仅仅用于维持生命特征的能量餐。

“我的手艺不错吧。”馄饨已经吃完,现在的江济堂一口一个牛奶馒头,觉得干就喝一口牛奶,分量不少的食物快速消失。

帕森斯将眼前画面记录下来,变成小小片段藏在记忆里。

这样的小片段他已经收集了很多,等收集到足够多的时候,隐藏在迷雾中的江济堂就会露出完整且真实的模样。或许只有那样,他可以抓住这个人,而不是抓住一堆谎言和虚妄。

他已经开始期待了。

‘很好,离找回曾经真挚的友谊又进了一步,干得不错,江济堂。’江济堂自己给自己鼓劲打气。

虽然他这个人没脸没皮,但要是发出的邀请一再被拒绝,也会沮丧的。还好还好,帕森斯还是这样正直又为人着想,他一定是不好意思拒绝。

不好意思拒绝就对了,迟早拿下。

两个人各怀心思,居然也能相处和谐。

酒足饭饱,帕森斯自觉起来收拾碗筷,而江济堂得上班了:“我去送快递,大概五分钟。稍等。”

五分钟?这个关键词让帕森斯第一时间想到‘魔方世界’,因为进入副本的时间,不管多长,出来都会发现仅仅是五分钟。

江济堂去了趟卫生间,他的气息消失了。察觉到这一点的帕森斯脸上笑容失踪,之前还上蹿下跳的魔剑敏锐地感知到危险,安静地变回戒指。

“送快递危险吗?”帕森斯自言自语。

还不能肯定这一定是魔方世界,但哪怕不是,也有所关联。而魔方世界一向就是危险致命的代名词。

用劳动换取这些没人要,但也有食用价值的老菜叶和其他部位,然后将它们带给某个人或某些人。

“这会是他的游戏内容吗?”帕森斯想。

如果江济堂的游戏内容是简单的采购和送快递,那就太好了。常规的副本内容往往伴随无理由的杀戮,一点不有趣,他不会喜欢的。

“既然是他喜欢的工作,必然不是魔方副本。”喜欢难以伪装,而江济堂喜欢他的工作。

不是魔方副本,很好。

魔剑发现它主人的心情慢慢回温,它又可以了!

小黑龙出现在小小屋子里,它爪贱地伸向某件摆设。

“弄坏一件东西,就禁食一天,魔法道具不需要进食。”

“!”这主人不能要了。

心情变好的帕森斯欣赏着四周的一切,生机勃勃,热烈灿烂。如果挚友一直生活在被人珍惜的环境里,也能活成现在的样子吧?

这么想来,他来之前将地窖里的老公爵丢给巫妖当上门礼,似乎还不够。

如果不是这个无能又残暴的男人,挚友不会这么疯狂的。这样的大好年华,跑去中央神殿送死。他可以更好,并且更长久地活着。

这个时候江济堂已经出现在任务世界,这里正是深秋,荒草遍野,秋风瑟瑟,穿着单薄衣服的他生生打了个寒颤。

气温教做人,他披上保暖风衣,套上防护服。

“咦?人呢?”

正找任务对象呢,身后传来不太对的动静,那不是秋风抖动枯草的声音。定睛一看,竟是零零散散步履蹒跚的兽皮人。

他们人数不少,一个个穿着树皮衣,再披一层兽皮,脸上用彩色泥土画了花纹,显得很是神秘。这其中被保护的最好的那个,是个脸皮皱巴巴的年长女性,头戴羽冠,垂着两根灰白的辫子。

这一群人也发现了江济堂。这么大的荒地上,除了几棵树,就那么一个比草高的,还是人形。

长长的队伍停下来,随后一个穿着皮裙,露出胳膊和大腿的小伙子靠近他。

走近了江济堂才发现,他居然还是光脚丫,身上就那么一件短皮裙和树皮的小背心。不过他身上涂上了白色的泥巴,倒是看不出皮肤是不是冻青紫。

“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小伙子在离他二十步的地方站住,双手还握着一把长矛,警惕,又带着虚张声势的凶狠。

他们部族就剩下这么多人,一点风险都承受不起。

所以江济堂举起双手,像他展示空白的手心:“我没有恶意,我是带着物资过来的。”

“物资?”小伙子看着空无一物的他,“什么物资?”

“我受到萨拉族的委托,为他们准备迁徙需要的物资。你可以问问你们的祭司。”

小伙子眼睛睁大了,他想起那件奇事,在祭司祈祷之后,作为祭品的首饰和权杖凭空消失。

他们这样的部族是相信神秘力量的,小伙子当即后退,一路退到队伍中,随后队伍里传出叽里呱啦的议论声。

江济堂也在观察他们的队伍。

视力极好的他能看清每一张暴露的脸,也能看到他们队伍中的幻兽们。

果然有幻兽,大的都一百多只,小的更多,加起来可能不止五百。

这是一件好事,幻兽有技能,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中,幻兽的生存能力强过人类。那么这群人能成功到达目的地的可能性又大大增加。

另外,他购买到的三轮车数量太少,但加上那些高大的幻兽,代步的数量就够了。搞不好真的能在两个月内到达。

“尊贵的客人,您是为我们而来的吗?”

江济堂以为自己会得到一片质疑,他都做好了解释的准备,但那边立马相信,并且没有做任何保护措施,就他引进队伍里,和老祭司面对面。

啊,这个……萨拉族是不是太单纯好骗了?

“不要怀疑,我已经接收到冥冥中的旨意。”老祭司的声音飘飘忽忽,带着神秘力量。

姑且就信了有这种力量吧,还省了许多事。于是江济堂也没有故弄玄虚:“我的确是来送货的。你们送去的水晶就是这些物资的购物金。请让一下,我需要开阔的地方放置它们。”

老祭司开口,其他人立刻散开。只有中心位置的老祭司,两个战士,和他们的幻兽留在这里。

江济堂什么也没干,一百辆三轮车出现在荒地上,半人高的草叶将它们车轮埋了,四周的萨拉族人发出整齐的吸气声。

“这是交通工具,脚踩的,上面可以放行李,也可以坐人。骑着需要力气,不过比走路快一点。

“你们会骑这种车吗?看起来复杂,其实还挺好骑的,也不会摔。”三轮车稳的很,只要力气够,抓好把手别往沟里冲就行。

“外界的事,我们也知道一些,不会,也可以学。”老祭司说,脸上的皱纹松开,她笑了。

五百人中多是老弱妇孺,他们走不快,大型幻兽数量又不够,这种车对他们很有用。

“要不先试试?”

江济堂这个人就是这点毛病,做事有点强迫症。在他的指挥下,人群中的青壮年走出来,尝试骑三轮车。

他们从来没有骑过车,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但人和人真的不一样。有的人很快就能上手,有的人骑成了碰碰车,心疼得其他人一直喊嘘,让他下去。

江济堂这里还有一套修理工具和三辆儿童自行车,他正教他们怎么修理破漏的轮胎,以及调整出轨的车链条。大一点的孩子追着自行车跑。

后来,连老人也来试了。

除了受伤的人,每个人都盯着这些三轮车,新奇驱散了脸上的不安和迷茫。

“长者,好快啊,好轻松啊。阿妈可以坐在后面,我能带着她骑一天。”年轻的战士和发现新玩具一样,都舍不得下来。

“让他们玩吧,”江济堂老气横秋地说,“我们继续。”

说着就有一堆衣服出现在地上。

五百件防雨外套,五百件摇粒绒内胆,五百双防滑棉鞋和随赠的厚袜子,还有五百双双层劳保手套和五斤重的被子,东西叠成了小山。

最后才是为孩子们准备的保暖内衣和棉衣棉裤。

这些东西一出现,之前还被三轮车迷住的族人全过来了。毕竟赶路的痛苦他们才刚刚感受,但寒冬的威胁,是时时刻刻悬在头顶的利剑。

如果没有保暖衣物,以他们目前这种衣不附体的状态,这五百多人可能只有不足百人能活着走到目的地。

但现在,就是最悲观的人,心里也生出强烈的希望——运气好一点,能有三百多,甚至四百多人活到最后。

老祭司边上的战士,眼圈都红了。

他的妻子刚刚在路上生了孩子,却连一天都没休息,大人和孩子都缩在炽山羊的背上,靠着幻兽体温取暖。

现在有了这些东西,他们母子也能好好地度过最虚弱的这几天。

“阿桑,帮忙发下去,先给战士,然后是孩子和伤者,劳作者,最后,是老人。”

大祭司自己就是老人,她把自己也放在最后面。这是他们部族的生存智慧,他们会尽可能保全所有族人,但到了不得不割舍的时候,老人先牺牲。

好在,这一次不必进行这样的割舍,因为衣服和其他保暖物品都是足够的。

很快,所有人都穿上了挡风又保暖的衣服,穿上袜子和厚实棉鞋,戴上手套。就连刚出来的两个小婴儿都有了厚实保暖的冬衣。他们还拿到了被子,被子松软得和云朵一样,却很能保暖。

这一路再也不必担心寒风侵蚀。

阿桑的妻子抱着孩子过来道谢,那孩子脸儿黄黄没有血色,也没什么精神。而阿桑的妻子,面色更不好,身上还带着遮掩过的血腥味。

“我可以抱抱他吗?”江济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