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定江山

虽然老祖宗们骂骂咧咧、叔叔伯伯婶婶们也表情不怎么好,但至少一家人整整齐齐地活着跑到了这里,不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被绑到了敌军囚笼里。

姜山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总体还是放下心并且心情微微愉悦的。

不是坏事就是好事,好事发生了哪怕过程曲折一点,为什么不高兴呢?

而且自己的好事就等于是敌人的坏事了。

所以姜山非常熟练地给爷爷奶奶辈儿们松开身上的锦缎布条、安慰他们都是小辈不懂事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一边伸脚去踢他那不省心的弟弟妹妹们。

并且大声地、非常有表演性质地训斥:“就算事急从权,你们做的是好事。但身为晚辈却不听从长辈的教导、还以下犯上,今晚回去以后都给我写三千字的检讨。”

顿时那活蹦乱跳的姜家小辈们就有一半开始哀嚎,另一半却是满脸崇拜的看着他们三哥连连点头,看样子别说是写三千字的检讨,就是三哥让他们去挖坟他们都能立马找各种工具去刨土。

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姜岳:“。”

多么熟悉的画面啊。

爷爷和堂爷爷他们总是疑惑不解、在一起下棋的时候还总是讨论新一代的小辈们感觉越来越难教导了。

好像每个三四代都在后脑勺生了个反骨似的,小时候明明可爱又听话、却每到八九十来岁的时候都要越来越叛逆、大逆不道的想法一个接一个。

三堂爷爷甚至还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恶毒反派偷偷去动了姜家的祖坟风水、又或是找了什么巫师给他们下咒。

才让新一代年轻的姜家人性格想法都“长得”乱七八糟。

然后就会感叹一声,还是他们玉柱好。

哦,三堂爷爷就是一直想执着于给姜寰清起名姜玉柱的。

可是三堂爷爷一定不会知道,就是他口中心心念念的玉柱,雷打不动每年十几封寄给弟弟妹妹们的信、暗中发展出了多少“不合世情”的想法。

没见他家的姐姐妹妹们现在已经越来越难嫁人了吗?

在王家和谢家的贵女还在精心挑选夫婿、想要世家联姻维持尊贵的时候。

他姜家的姑娘们早已偷偷摸摸暗中互相打掩护学习了不知多少女子不该学的东西了。

姜岳叹了口气。

然后就引来了姜山带着微笑的问候:“大兄何故叹气?不如大兄稍稍说一下之前发生了何事、以安吾心?”

姜岳于是又叹了口气,这口气是叹给自己的。

如果是从前的他,肯定早就告密去了。

但谁让他也在三年之前被这该死的玉柱彻底说服、加入了那偷偷打掩护的年轻一代的队伍呢?

他还是总领打掩护、做事情、和弟弟妹妹们交流然后反馈总结的那个。

……

用那不当人的老三的话来说是什么来着?

哦。他才是姜家第三代里最大的那个冤种牛马。

干最多的活儿,背最多的锅。

姜岳这样想着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肉眼可见的丧气表情,差点让姜山以为之前发生了什么极其糟糕的事。

结果——

“阿山不必太过担心。”

“大概是屠门将军那一箭太过惊人,魏力举即便回到中州治疗了大半个月也依旧无济于事所以重伤发疯。”

“就派了中州左丞相和周将军过来抓我们,大概是想要威胁你……然后间接威胁屠门将军吧。”

“但魏力举也把我姜家想的太无能了。”

“中州军中自有我们可以信任的人,且对于把我们都抓走为质这件事,左丞相与周将军心中大概是都有所犹豫的。”

“所以我们便在收到消息之后、在左丞相与周将军到达的前后脚举家逃走了。”

这时候男扮女装的娇俏姜峨撇了撇嘴吐槽了一声:“明明都已经收到消息了,三爷爷和七爷爷还要死守着姜家不走呢。”

“六爷爷更是直接穿着一身白袍,说要去守门,看谁敢动他姜家?”

“笑死,魏力举发癫的时候还管你是姜家还是王家,天家他都嘎了不是吗唔唔唔!”

顿时周围就响起了三声一声比一声恼怒的咳嗽。

姜崛面无表情的伸手捂住了姜峨的嘴。

你是真想挨家法,但我不想。

姜山无语。

“咳。我明白了,此事也算有惊无险、总算大家已经平安到了安康,之后就不用担心了——”

“不。只怕还没那么容易安心呐。”

这声音一响起来,姜山脸上的表情便柔和了三分。

他转头看去,果然是他虽然因为逃亡变得有些潦草、但依然当得起中青年第一仙儿的他的亲爹。

“父亲。看见你如此精神,我也就安心了。”

姜海慎扬了扬眉毛,“吾儿看起来亦过得不错。为父还有些担心你太过事忙、殚精竭虑会容色不佳呢。”

“现在看来,容色不佳的大概是别人。”

姜山:“。”

这是在嘲讽他占着位置不干活?

不,一定是嫉妒他现在仪容整齐、风度翩翩,把他比得像个难民。

姜山正要说话,旁边却突然有个人特别殷勤激动的走上了前、伸手就想去握姜海慎的手,结果慢了一步只握住了半截袖子。

“岳、咳,伯父。一路奔波而来您辛苦了,我们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回去安康城说。”

“那里早有人备好了热汤和饭食,您和伯母、还有弟弟小妹都可以去好好休息!”

姜山:“……”倒也不必如此殷切。

姜家人的目光齐齐看了过来。

姜海慎看着面前英俊逼人的青年慢慢的眯起了眼睛。

有脑子的一想就知道这人是谁。

更何况他还曾经在姜家大门之前见过此人。

那时这小子还不是如今已有帝王之姿的模样,但气势已盛。

可即便如此,这小子对他家山儿还是十分殷切。

如今一看,竟然有了十三分殷切了。

不对劲。

所谓功高震主、兔死狗烹。

屠门明光势力即将到达顶峰,再怎么都应该有孤家寡人的那些疑神疑鬼、自卑怯懦、嫉贤妒能的臭毛病了。

结果怎么这些毛病都没有,还更好了?

自认天下第一风流倜傥的姜大先生难得有了几分不祥的预感和警惕之心。

于是他决定保持适当的距离和理智,再看看。

“屠门将军实在客气了,我姜家受宠若惊。”

“不过我们逃来此地虽仓促,但家中重要的家资事物也已妥善安置。入城之后只需要山儿领着在城中租住一处大宅便可。”

“反倒是我们身后跟的这些无辜百姓,需要将军妥善安置了。”

说到这里姜父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郑重严肃起来:

“另外,还要告知将军。”

“魏力举已决定亲率中州六部所有大军西行攻打安康。”

“三日之前我们逃亡之时他已开始集结兵力,今日只怕已集结好了大军、要开始一路压境而来了。”

屠门明光的神情因为姜父的话而变得严肃了几分,但却并没有太明显的惊讶表情。

显然他有自己的情报系统,且早已经收到了这个消息。

姜海慎扬了扬眉,又多说了一句:“想来屠门将军也知道魏力举所下的那道极致恶毒的、不留城中壮丁的屠杀之令了?”

屠门明光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多大变化。

但姜山却拧起了眉。

他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魏力举竟然狠辣疯狂至此。

但再一细想,却也不意外了,甚至他心中还生出几分感叹。

魏力举不愧是一举结束了宁朝、打开了乱世的枭雄。

他做出这个决定就是为了要断掉屠门明光继续扩充军备的路子。

这个命令显然不能长久、且后患无穷,但却也能在两军交战的这短期的时间内给屠门明光最大的短板上再踩一脚。

无论是当年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了小皇帝、还是如今拼着重伤不愈也要集合全部兵力杀死屠门明光。

这都是对他、对整个魏家来说最有利、最正确的选择。

若是魏力举像司徒阳一样优柔寡断、又或者像司马腾一样被家族所绊,他都无法做出这个堪称狠绝的决定。

“……”

如此,只怕这最后一战,屠门明光要打得艰难了。

这样想着,姜山转眼便看了屠门明光一眼。

却恰好与他四目相对。

屠门明光对着姜寰清时,总是眉目带笑的。

“阿清莫要担心,这些我都知道。”

他安慰了一句。

而后转头看着姜父还有周围都在看着他的姜家众人、还有那些在周围零零散散偷偷摸摸看着他的其他百姓。

声音并不大,却足够沉稳有力。

“这些我都知道。”

“但那又有何妨?”

“若征战天下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又怎会有那么多英雄豪杰倒在路上?”

“这本就是一件至险、至难、至苦之事,我早已清楚,又有何惧?”

“从我独自上山觉得这天下该换一换样子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在做这件事了。”

屠门明光轻笑了一下。

“天命在我之时,我心甚悦。”

“若天命不在、苍天阻我,那便捅破那天。”

他行走至今,在极致的苦难面前,未退一步。

姜山心中微颤,却未发一言。

但姜家此时却传来了老爷子的一声赞叹。

“好一个不动如山、鼎力向前!这才是天下雄主应有的样子!”

然后姜山那最希望有从龙之功的二爷爷此时已经笑得满脸菊花走到了屠门明光的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

“哈哈哈哈!屠门将军!老夫一看你便有真龙之姿!我说之前阿山为什么磨磨蹭蹭不去中州也不愿去江州,原来都是在等你啊!”

“我们姜家既然已来到安康城,自然也便是明光军人了。将军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我姜家小辈去做!”

“他们虽然……呃,性格不羁跳脱了些,但真本事还是有的!”

屠门明光难得被这热情的二爷爷给热情地有些窘迫,但他相当喜欢二爷爷说的那句“阿清就是在等他”。

于是喜笑颜开的握住二爷爷的手:“爷爷放心!来了就都是自家人,明光一定不会见外!”

姜爷爷们一个个都抚须好好好。

只有姜爹心中又是一跳。

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姜山:“。”

* * *

八月十五日夜,姜氏一族至安康。以屠门明光为天下雄主助之。

八月十七日,屠门明光集结晋、益、陕、湖四州兵马,直指中州帝都。

八月二十二日。

中州二十七万大军与明光七万军马在丹江兵戎相见。

初战!

屠门明光分兵三路、以宴崇山三万兵马为东路军、宋成虎龙霸天三万兵马为西路军,他亲率一万兵马行止迅捷,直入敌军。

屠门明光连射七箭,接连射杀重伤李俊、韩池、陈策、西门武四位中州大将。

以一万兵马之力杀中州三万兵士。

其凶残悍勇、天下不可挡之势惊骇中州。

所谓愈战愈勇,宴崇山、宋成虎东西两路军亦杀敌六万。

仅以杀敌数计,此战明光军可谓大胜。

然,一日之后屠门明光退守丹江城。

三日之后,屠门明光失守丹江,退至十堰。

此时,交战五日,明光军杀敌超十万。但军中重伤死亡之数,亦超两万。

而中州损失十万大军,战力仍余十五万。

正如魏力举疯狂之下倾力一战的目的——在极致的不对等的兵力压制之下,便是天下第一英勇之军,亦难逆天改命。

他搏的便是这敌幼我壮之时!

十堰城上。

屠门明光一身银甲鲜血未净,看着城外如黑云压城一般的中州敌军,干裂的唇也微微抿紧。

这果然是一件,至险、至难、至苦之事。

这一战,亦是他所面对的最艰难的一战。

他微微吸气,按了按胸前那已被体温浸染的温热的吊坠。

而后转身,眉目坚毅:“迅速安置伤员、疏散城中百姓,今夜再战!”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