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屠门明光微妙地打入了姜家内部、没有引起宋通达希望看到的血案之后,管家多福也终于能把未读完的姜山外祖的信继续读下去了。
【倘若寰清你还未选定司马腾为主,又或是觉得凉州地处偏远难以问鼎天下,如此更好——粮草送到之后,吾孙便可随姜家车队返回南阳、与家人一同辞旧迎新。】
【当然,如果你觉得乘坐姜家车队不利于你返程、比如容易被各方统领请走的话,你自己骑驴回家亦可。】
【总之吾孙今年回家过年!不必在意家中那些其他不中用的老匹夫和贪生怕死的碎嘴子!你祖父与父亲这点骂人打人的力量还是有的!】
读到这里,福伯这封家书才算读完。
然后他把信件递给姜山。
姜山接过这封手书看着上面那熟悉的狂草字迹轻轻笑了笑。
“回家过年啊……”
他也有三年未归了。
“没错!大兄不必担心族中其他人多嘴多舌、不过就是在家中过个新年罢了,谁要是说你不好不光父亲与祖父有几分力气,弟弟我也可以上的!”
姜峦生怕姜山因为以前批命的那些原因不愿意回去了,此时的话语声都带着急切、眼巴巴地看着姜山。
“阿娘已经提前把大兄喜欢吃的菜全都备好了、妹妹也新缝了一个漂亮的荷包绝对不会把白聪明绣成猪!”
“她们就等着大兄你回去呢。”
姜山看着他的样子没忍住笑了起来,对他招招手,这个小他三岁的弟弟乖乖的走过来低下头。
然后被自己的大哥摸了摸头顶。
“我又没说不回去。”
“凉州事了,那就和车队一起回吧。”
姜山说到这里自己都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
“至少在这一趟回程途中……应该不会再有主公拦车寻我了。”
毕竟,就像宋先生说的那样,不管姜家人怎么想、在天下人尤其是各方势力的统领看来,他姜寰清确实是走到哪……死大王到哪儿的。
如此一来就算是对自己再怎么有自信的大王们,也得好好寻思寻思、掂量掂量着来。
于是。
帐篷里的所有人都看到原本因为回家过年还带着几分怅然的小先生忽然就自己乐出了声。
姜家人:“?”
王云星:“?”
只有屠门明光看了一眼他的小先生,然后也跟着乐出了声。
这种快乐他懂!
难得还有宋通达在旁边也撵着胡子哼笑了一声:“还说老夫说得不对。哼!”
姜山对着宋通达就随意地拱了一下手:“先生通达!”
“哈哈,这次回去我和白聪明就不用走山路了,也不用躲躲藏藏、易容伪装了,哈哈,我倒要看看谁还会来找我?”
姜家人和王云星:“。”
懂了。
众人都有些哭笑不得,但又未免有些心疼小先生。
心疼的结果就是福伯突然惊叫一声:“哎哟我的三少爷!你一下子怎么瘦了这么多!”
然后福伯又转头看向那边一直趴在火盆旁边躺着吃草取暖的白聪明,又叫一声:“哎哟我的白聪明!!你怎么也一下子瘦了这么多哟!”
“可心疼死福伯了!”
“伊昂!”
王云星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
寰清阿弟走了这么多地方、跟了这么多大王,大概只有在他们凉州吃了大苦头了。
但她还是要庆幸小先生来了凉州。
而且,她和凉州的其他将领、甚至百姓都已经想好了回报小先生的方法了。
于是,在姜山被姜峨三人按在椅子上、心疼的把脉揉肩按摩太阳穴的时候,帐篷内王云星忽然双手抱拳、对着坐在椅子上的姜山就单膝跪了下去!
姜山被惊得头皮一炸:“阿姐这是做甚?!折煞我了!”
王云星这一次却没有起来,而是满脸认真地开口:“凉州守将王云星,代凉州军与凉州百姓请言。”
“先生大义,先定计救凉州于水火,后运粮活武城百姓。”
“于我凉州军民而言,先生之恩无以为报,唯有誓死追随!”
“今日之后,凉州五万四千兵马,先生皆可一言调之!只要是姜寰清所指之处,我凉州铁骑愿为先生踏碎一切不平!”
话音落下,帐内骤然陷入极致的安静。
好半晌过后,宋通达才嘶一声、拽断了一根自己的胡须。
他既震惊又想要仰天大笑。
一个谋士能做到如此地步,哪怕这谋士不是他,他也要忍不住赞叹骄傲。
而姜山也在这个时候赶紧站起去扶王云星:“云星阿姐不用如此,我无论是出计还是运粮也都有为了自己,凉州军实在不必如此回馈我。”
“且我也从未有争霸天下之意。问鼎天下虽是无数男儿的终极梦想,但姜寰清是闲人一个,打不了仗、上不了朝、还是游历天下安居一隅更适合我。”
“凉州军若是跟了我实在是没有什么未来啊。”
王云星却笑了起来:“就知阿弟会如此说。”
“所以凉州军定会追随姜寰清。”
“此战虽然大捷,可接下来无论是凉州士兵还是百姓的休养至少也需要数月才能恢复。”
“再加上凉州军时代镇守边关,就算是恢复了元气、对于中原争霸之事,凉州也只能抽调出一万兵马为阿弟驱策。”
“阿弟没有争霸之心,凉州军也难以放弃家园、直入中州。
所以寰清阿弟不必心焦,我们追随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阿弟日后有我凉州军为盾,所有势力想要对你做些什么都要三思而行。
而我等借阿弟的天命与眼光,希望阿弟为天下寻得一位真龙,结束这乱世、还天下太平。”
“如此,可好?”
姜山这才笑了。
“如此,甚好。”
他名义上为凉州之主,实际上不过是在替凉州找一个真正值得托付天下的明君罢了。
当然,在这期间,他也算是有兵有马的一方大佬了。
于是姜小先生又快乐的笑出了声。
而这一次,帐篷里所有的人都笑了出来。
包括屠门明光。
宋通达扬眉看过去。
这小子这次可没接到凉州军这个凶猛的大果子啊,还这么乐呵?
屠门明光接收到宋通达的目光笑得非常愉快。当然乐呵啊!
反正以后他的就是阿清的,阿清的……也、也会是他的嘛!
一家人,不分彼此!
宋通达:“……”
真是想生一双没有看透这小子算计的愚蠢的双眼。呸!
*
腊月十六日,姜寰清由凉州归南阳。
归途十三日,皆由一千凉州精兵护送,姜寰清之名更盛,所代表之意也让天下群雄心中愈发火热。
然,此时敢请先生者,天下已寥寥无几。
*
江州。
还是那艘船。
司徒阳、李飞扬两人面面相觑,然后转头一起看向甄贾。
那容貌阴柔、气质颇邪的中年文士一下子笑了起来:“哟,今儿怎么不说你们的小先生了?”
“我可是这两日梦中都与他相谈甚欢呐!”
司徒阳抽了抽嘴角,李飞扬摸了摸鼻子:“先生别说笑了,现在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和大哥说小先生了。”
英俊的青年看着江水直挠头:“数月之前我去赵广那里见小先生之时,也没想到小先生会、会变得如此凶残啊。”
“这么凶残的小先生,真的要邀请他来辅佐我大哥吗?”
甄贾斜着眼睨他:“一计沉杀匈奴七万大军,此时的姜寰清已经当得真正的天下第一谋士。”
“以当日凉州绝境,便是我在那武城之中,也只有随城同亡的命。毕竟,我可破不开那大雪冰河。”
“如此天下第一的谋士,你竟不想要他来了?”
李飞扬苦着脸:“想还是想的。但万一小先生来了……我大哥没了,那他还是别来了吧。”
啪。
李飞扬后脑勺挨了一下。
司徒阳笑骂:“莫要诅咒你大哥我!我什么事都没干,小先生来了为何要杀我?”
李飞扬不服气地捂着后脑翻白眼:“那谁知道呢!司马腾也不是小先生杀的啊,哎,也不能这么说,他还是小先生送葬的。”
“大哥你别说你自己不在意,要不刚刚你怎么不跟我一起说凉州军情了?”
司徒阳也诡异地沉默了三息。
然后他们一起看向甄贾。
“还请先生教我。”
阴柔邪气的中年文士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笑了笑。
“主公不是一直想请天下第一谋士入你麾下吗?”
“当天下追逐他时,所有追逐他之人都如草芥微尘不入他眼。”
“但若天下皆畏他惧他,有人无所畏惧依然爱他敬他,那人便会如群星之月占据他心。”
甄贾声音猛然一高:“若主公想要姜氏寰清,此时便是最佳时机!”
“若主公亦如他人般畏死,还是莫要去那南阳丢人现眼了罢。”
司徒阳闻言气势猛然一盛,他端起桌上清酒一饮而尽,而后大笑出声:
“我司徒阳从七年前拿起兵刀的那一刻起,就从未贪生怕死!”
“这天下第一谋士,我要定了!”
*
此时,南阳城郊、姜氏族地。
“你真不与我一同在姜家守岁?”姜山看着面前的青年。“都说了我小有家资,不缺你这一口饭吃。”
屠门明光看着眼前的人便忍不住心生无尽喜悦,他贪恋的看了一眼那近在咫尺的姜家大门。
“我此时恨不得飞入此门中再也不出。”
“但我亦知,现在的我还不足以进入此门中与阿清你一同守岁。”
屠门明光说着自己都露出了无比留恋可惜的表情,但很快他又支楞起来:
“不过阿清放心!待天下大定,日后岁岁年年我都与你寸步不离!”
“我去看看我的地盘和兄弟,不能让别人接了我的盘!”
“还有,若之后无人敢来找阿清你了,阿清你便去晋州或者益州游玩罢!必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顾你茅庐了。”
说完这话,屠门明光温和深邃地目光看了他的小先生许久。而后转身便走,目光陡然锋锐。
天寒地冻,正是战时!
晋州、益州之间的两个州,他屠门明光要了。
而姜山站在家门之前,看着那背影不知何时已气势惊人的青年,慢慢便也露出了一个轻笑。
那隐藏在猛虎之下的孤狼,如今爪牙锋利、身强体壮。
终于也要加入这天下之争了。
他竟难得的,有些期待。
“嗯?吾儿笑得甚美。”
“那便是你心悦的天下之主?”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极其悦耳的男子音。
姜山笑容一僵,迅速回头。
“父亲!”
“少看些话本!少补些脑洞!少胡言乱语!”
“莫要开口说话,你就还是天下第一儒雅美男子!”
作者有话说:
姜姜:我那哑巴亲爹。
司徒阳:嘿嘿!老四就是我,惊不惊喜意外?
屠七:没完没了了是吧?!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