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二顾茅庐

回程的路上,宴崇山一路沉默。

他心中对屠门明光的戒备提升到了顶点,却在是否要把屠七隐瞒了真实姓名的事情告诉义父这一点上产生了犹豫。

若是从前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向义父说出自己的怀疑、痛斥屠门明光包藏祸心。

若是从前他也会提着刘恩佑的头颅告诉义父他再次不尊军令而后被自己抓住处置。

可……

他说的话义父真的都会相信吗?

义父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又有多少是不掺虚假的?

从前他从未怀疑过的事情,现在却犹如一座大山深刻而沉重地压在了他的心上,让他几乎无力再去思索其他。

而除此之外,刘恩佑在决定杀他之时冷笑着嘲讽而出的那句“认贼作父”,也让他极其在意。

谁认贼作父?

他宴崇山认贼作父?

那么,谁又是那个贼?!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挣脱谎言的束缚、想要破茧而出。

宴崇山用力按了按心口,一言不发。

偏偏就在此时,他听到身旁屠门明光那过分轻松的、甚至还带着点愉悦让他咬牙的声音。

“大哥~有兴趣做个交易吗?”

宴崇山倏然转头,眉眼深刻:“我实在当不得屠门公子一声大哥。”

“还有,你无令射杀刘恩佑,不说找个地方埋尸隐匿此事,反而敢堂而皇之地提着他的头颅去见、去见主公。”

“即便你平日隐藏的再好、表现的再怎么老实,主公也定然会怀疑你、甚至记恨于你。”

“到时候你的处罚怕是会比白日刘恩佑更重。”

屠门明光笑了一声,他毫不在意地拍了一下挂在马屁股上的用布巾裹着的人头。

“所以我说,大哥,咱们做个交易。”

“我一力扛下射杀刘恩佑的事,大哥你不过是看我鬼祟、追随我而来刚好见我杀人,却没来得及阻止罢了。

等义父要罚我之时多为我说几句求情的话便可。”

“啊,虽然可能没什么作用。”

宴崇山目光一厉,这根本不是交易。

而是单方面的为他隐瞒、甚至向他示好。

“不必!杀死刘恩佑之事我也有参与,且刘恩佑本身就违反了军规、杀他我问心无愧,只要把事情原原本本禀告义父,他定然不会——!”

宴崇山的话止于一柄银色尖枪。

森然的枪尖闪带着一点寒光距离他的喉头只差半寸。

“大哥,是时候睁开眼睛看看现实了。”

“你又不是没有脑子,何妨动一动它呢?”

宴崇山身体僵硬、心中骇然之极。

屠七、不,屠门明光是何时出枪的?!甚至他何时除了弓箭之外身后还背着一把银枪?!

他到底隐藏了多少!

“刘恩佑说的那些话大哥你是半点没听进去啊?”

“现在还喊那老货义父,也不怕日后下了地府被伯父伯母一同殴打?”

宴崇山:“……”

宴崇山深吸口气,想要发怒却又忽然不知该向谁发怒才好。

“……刘恩佑所说也不尽如实。义父待我恩重如……”

“我若想养一头最忠诚的狼,定然要找一头父母双亡的小狼。在它孤苦无依、最为弱小之时收养它,而后我便拥有了它最大的忠诚。”

屠门明光突然开口说狼,脑后的狼尾还在随着他的话语轻晃。

“可惜父母双亡的小狼太难找,且狼多忠贞、总是父母俱在共同养育一只小狼。”

“所以,我要那小狼,就要先一箭射死它的父母,才能让那小狼成为我最忠心的恶犬。”

“够了!闭嘴!”

宴崇山拔剑劈下屠门明光的长枪,神色陡然肃杀至极:“无凭无据休得胡言!否则哪怕你救我一命也别怪我对你下杀手!”

屠门明光叹了口气,果然小先生说得对,像这种忠义过头又死脑筋的家伙,实在是很难一下子赚成兄弟啊。

“好吧我不说了。

不过大哥你也别对自己太有自信,你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宴崇山:“……”

“那咱们退一步,你多想想刘恩佑说的话,可以从旁试探刘阔、可以再想想刘阔一直以来对你的态度、还有一些细小的微妙的事情。”

“就是不要直接见了刘阔就问——你是我认贼做父的那个贼吗?”

屠门明光为了自己未来的好兄弟眼神和话语都十分诚恳:“多为自己想想、多动动脑子行吗?”

宴崇山:“…………”

宴崇山没有回答。

只是在半天之后,老实屠七大张旗鼓在众目睽睽之下、直奔议事厅,提着刘恩佑的头去见刘阔的时候,最终还是默默站在一边没有吱声。

而刘阔在看到那死不瞑目、被一箭穿喉的自己的堂侄的头颅的时候神色大骇且惊怒。

他还没问怎么回事,就看到屠七顶着他那张无比老实地脸说:“义父,四哥又犯事了,被我抓了个正着,所以我提他的头来见你了!”

刘阔:“!!!!”

议事厅里周元和、史驰飞、还有其他益州军将领们:“。”

唯有姜小先生感叹一句:“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刘阔脸色爆红、愤怒之极头脑充血,终于一手指着屠七又看了一眼姜山,又一次被气晕了过去。

周元和以扇挡脸,“小先生!少说一句罢!”

姜山不语。

屠七张嘴,然后直接被周元和用羽扇扇了一巴掌。

“你也闭嘴吧!”

于是二人与其他人一同退去。

不过临走之前,姜山还是状似关心地说了一句:“主公身体要紧,还是就近在侧屋休养吧!”

这一气便让刘阔直接昏睡了三个时辰,直接昏睡到了深夜。

好在府中大夫医术不错,刘阔在议事厅的侧屋中醒来,还能中气十足地砸碎了屋中所有的瓷器、掀翻了唯一的桌子。

“去!请周先生和宴将军来!!”

刘阔眼神深沉阴鸷,最终下定了最后决定。

屠七实在愚蠢!

不过是让他“护卫”看守姜寰清几日,便被姜寰清忽悠指使的团团转,甚至都快要忘记了到底谁才是他真正的主公!

屠七+1+1+1+1+1+1!

而那姜寰清更是可恶至极!

白日里那样在众人面前逼迫于他他都已经不再计较了,竟然还在夜里设计让屠七射杀刘恩佑!

哪怕刘恩佑脾性贪婪、记仇忘恩,但他却是一把相当好用的暗刀,更是与他有些血缘,姜寰清却偏要杀他!

此等谋士!

此等谋士!!

已不是不可为他所用了。

他在践踏他作为主公的威严!

不可留!

既如此,不可为我用者,便去死!

“主公,周先生和宴将军来了。”

刘阔在一片狼藉中抬头,看到这两个他亲手设计的、最忠诚于他的棋子与凶兵。

脸上顿时流出两行浊泪。

“周先生!大儿啊!”

周元和扇子一顿。

宴崇山身体微僵。

刘阔还没察觉到他们二人的异常,哭着便伸手一左一右抓住了他们的胳膊:

“姜寰清辱我至此啊!”

周元和想了想:“……主公,其实小先生也不过是、嗯,脾气略刚硬了些。主公何不再待他温柔迁就一点?”

刘阔:“某待他还不够好吗?!非要么某去为他做牛做马才能打动他的心?!”

宴崇山沉默之后发言:“义、父,小先生在此事上无错。是刘恩佑几次触犯——”

“你住嘴!他没有错难道是我错?!刘恩佑不过是去一个村里多要了一些银钱而已!他就非要赶尽杀绝吗!

我益州军的将军,难道还不比那些庶民贱民高贵吗?!

还有你!你明明发觉屠七行迹鬼祟私自出城、为什么不直接上报于我?非要自己跟过去看个究竟?!

大儿!你向来是最忠心于我的,怎么偏偏此事你一声不吭?你是不是有了私心?!”

宴崇山喉头一哽,再看到刘阔此时陡然看向自己那凶狠怨怼又怀疑的目光,突然就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

然而他的沉默却加剧了刘阔的愤怒和责怪。

“大儿!我知你敬佩喜爱小先生为人,但你也要分清亲疏远近!他姜寰清再好也不过才和你相识不到三月!

而我!我才是救了你性命、养育了你十几年对你恩重如山的恩人!!”

宴崇山猛然抬头。

周元和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此等挟恩之语实在有违仁义之德。

而刘阔的话还在继续。

“大儿啊,在我和姜寰清之间,你可不能、也不该选错啊。”

宴崇山注视着脸上还沾有泪痕、眼中却都是责备与怀疑之色的刘阔,突然开口。

“义父。”

“十六年前,您落难逃至我家之时,身后的追兵一直在追着你吗?他们是刚巧在您离开之后放火杀我父母的吗?”

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刘阔面色骤变、接连后退三步,声色俱厉。

“宴崇山!你在问我什么?!”

宴崇山却在这时神色平静起来:“义父,我只是不太记得幼时那些事了。在小先生问起我与义父的过往之时,都说不清义父对我的恩德。”

刘阔此时已经意识到刚才的失态,右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脸上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那些、那些事情,过了太久,我也记不太清了。”

宴崇山沉默。

周元和也在这时不发一言。

刘阔看着他们二人的神色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不安与如山般的惊疑。

“……罢了。今日我头疼欲裂,商议之事改日再说吧。”

于是宴崇山与周元和一同退下。

留下面色变换不定的刘阔骤然起身、直奔自己府中主院,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了他的寝屋。

两刻钟后,刘阔看着他从床角青石板下取出的箱子微松口气。

然而当他用青铜钥匙打开箱子之后,守在刘阔院外的所有兵士都听见了那从主公寝屋中传出的一声无比愤怒与震惊的怒吼。

“这怎么可能?!是谁!!”

看着空空如也的铜箱,刘阔目眦欲裂。

另一边,小先生院中,姜山看着面前刚弄到手的东西,笑着端起了面前的果子露和屠门明光虚碰一杯。

第二次,合作愉快。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偷偷摸摸去给赵有财柱子导电。

铜箱:猜猜我肚子里装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