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光影中男子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季明瑶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再见卫初,却见他身上穿着太子蟒袍,朱红的锦袍,热烈如火,就连那张温润的玉面也衬得张扬明媚,周身带着睥睨众生的君王威仪。

他竟是大燕的太子殿下。

她要嫁的竟是太子!

陆文瑾显然也是震惊不已,跌跪在地上。

众人叩首,跪拜,“拜见太子殿下!”

季明瑶的眼神从震惊到愤怒,再紧紧握拳,身体不可抑地发抖,原本她还担心被太子察觉替嫁而内心不安,现在看来,或许从一开始便是太子蓄谋已久,太子想娶之人根本就沈淑宜。

那沈淑宜知晓实情么?季明瑶心想沈淑宜应该也是知晓的。

他们早在暗中达成了交易,沈淑宜和兄长一起逃出京城,她替嫁东宫。

或许就连沈家寿宴之上的布局,也是太子所为,是太子算计了所有人,最后完成这场完美的替嫁。

兄长和沈淑宜、陆文瑾和季乐瑶,还有自己都成了太子棋盘之上的棋子。

为了娶她,为了得到她,太子精心布局,甚至利用了所有人,若是换做旁人,在知晓了太子的良苦用心,知晓太子用尽心机和手段也要谋娶,只怕会欣喜若狂。

可季明瑶却并非如此,她便是恨透了陆文瑾的强迫和欺骗,恨透了那种命运不由自己做主的无力感,更是想到自己日夜为兄长性命担忧,想到沈淑宜清誉名声尽毁,被沈家责打,她听桃酥为护沈淑宜被打成重伤,险失性命。

她紧紧握拳,细长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的肉里,掌心被掐得红肿不堪。

只见裴若初带金莲花冠,红衣猎猎,俊美无双,他本就长得好看,如今一身华丽蟒服,繁复而华丽的衣袍更衬得太子矜贵无双,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不容人抗拒的威压。

他轻抬手中的长剑,剑指陆文瑾的心口,“孤曾暗示过世子多次,在清河县时,孤特意等世子一道回京,便是等世子认出孤,可没想到世子竟

然迟钝至此!不过世子真是一贯的眼盲心瞎,不仅舍弃了珍珠去选鱼目,因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而舍弃了瑶儿,当初你做出这般选择之时,便该想过今日的结果,像瑶儿这般好的女子,让人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你怎可如此轻贱强迫她至此,陆文瑾,是你不配!”

“你......”陆文瑾气得双眼通红,急怒攻心,嘴角再次吐出的鲜血,但太子说的都是事实,他半分都反驳不得,更是恼恨自己的愚蠢,当初为何太子与他对面而坐,他却并未认出太子就是那晚夺去季明瑶清白的男人。他好恨!

裴若初笑道:“孤爱慕瑶儿已久,无一日不思念,无一日不想从你身边夺过来,无一日不想娶她为妻。陆文瑾,瑶儿因你屡次受伤,你百死莫赎!”

“但今日乃是孤与瑶儿的大喜之日,不宜见血,孤也懒得动手杀你!”裴若初笑容不改,可那深沉的眼眸中添了一抹狠厉之色。

他看向辇轿中身穿大红喜服,手执团扇的新娘,眼中的那股戾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宠溺和温柔,“若孤让世子血溅当场,恐会吓着孤的太子妃。”

他手中的长剑自下而上,剑尖朝向陆文瑾的脖颈,“若孤是世子,便该以死谢罪,也可少去日后的诸般痛苦。”

长剑刺破了陆文的锦衣,又及时入鞘,剑尖上染了一丝鲜血。

“滚吧!”

慕风命人强行将拦路的陆文瑾拉开,裴若初策马行至太子妃的辇轿前,温声说道:“瑶儿,孤亲自来迎你了,瑶儿,好久不见!孤的太子妃。”

陆文瑾哪里肯罢休,他佣金了一切手段,却依然是一场空,此刻眼底一片通红,满腔的恨意和委屈,他差点咬碎了牙,“堂堂太子,竟然觊觎臣的未婚妻,夺臣妻子,如此行径,就不怕天下人唾骂指责吗?太子德行有亏,不配为君!”

裴若初看了一眼陆文瑾,满眼鄙夷,“孤不惧流言,更不惧天下人!”

“不过陆世子这故作深情的模样到底演给谁看呢?你莫不忘了瑶儿早就和你退了婚,昔日你利用手中的权势伤害逼迫瑶儿,殊不知你用权势压人,他日亦会被权势所压,你伤害瑶儿的亲人朋友,连最起码的尊重他人都做不到,你的喜欢,才是瑶儿的不幸!”

“孤差点忘了,今夜也是世子的大喜之日,世子今夜便要抬美妾上门,孤便在此提前为世子道喜了!不过今日是孤与瑶儿成亲的大喜日子,孤实在不得空去镇国将军府喝喜酒。不过,下次世子成婚,孤定不会缺席,会同瑶儿一同前去贺喜。”

裴若初顶着一张温润的脸,说话却刻薄,陆文瑾拼命挣扎,想要拦住那辇轿。裴若初却勒紧缰绳,身下的白马突然受惊,高高地抬起了前蹄,眼见这马蹄踏下,陆文瑾惊得呆住了。

“还有,孤的这匹马性子烈,世子若不幸被马踩中,恐会酿成惨案,世子还请避一避。”

荣升担心陆文瑾冲撞惹怒东宫,连忙上前,抱住陆文瑾,不想陆文瑾一时冲动,最后闹得无法收场。荣升心中所想的是主子每次都会栽在季明瑶的手中,如今季明瑶嫁入东宫,少了个祸害,世子也可就此死心,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担心自己拦不住世子,赶紧吩咐陆府的随从上前拦住世子。

东宫的迎亲队中因陆文瑾的阻拦出了一点小小意外,但却丝毫未影响今日太子大婚进程,甲兵在前面开路,步伐整齐,铁甲铮铮,气势恢弘,喜乐不绝于耳。夹道两旁的花树,花瓣纷飞。

陆文瑾死死地盯着辇轿之上的季明瑶的背影,心中恨意难消。

他总算是彻底明白了,沈府的寿宴就是太子布局,是太子利用他对付季泽川,还让他错认为自己已经得手,所以才能解释他的人将季泽川送往诏狱,最后被太子的人控制。

他在沈家寿宴之上被人打晕,和季乐瑶纠缠出丑,也是太子所为,太子曾去清河县剿匪,恐怕已经查到了林棠是匪首的消息,再让人对季兰辞透露此事,逼他娶季乐瑶,这都是太子的连环局。

不仅如此,沈家因为沈淑宜夜会季泽川之事东窗事发,忧心太子会退婚之时,太子不提退婚,反而让沈家放松警惕,使手段让季明瑶从沈家出嫁。

如此便可避免沈皇后出手阻拦亲事。毕竟太子妃出身显赫,大多出自世家,以季明瑶如今的处境,是万万无法成为太子妃,与其请旨赐婚,困难重重,倒不如先斩后奏,直接替嫁,只怕如今沈淑宜已经不在京城了,太子控制沈淑宜,恐怕绝不会让她再回到沈家。

季明瑶是从沈家嫁出去的,太子妃临时换人,沈家亦有责任,若是无法寻回沈淑宜,沈家便要认下这个大亏。

太子这招实在高明。

处处布局,层层密网,将所有人都算计了。

陆文瑾突然挣脱了荣升的束缚,翻身上马,“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瑶嫁入东宫。”

他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若是今日他无法阻拦季明瑶出嫁,他恐怕就会永远地失去阿瑶了。

他甩鞭狠狠地抽打在马背之上,去追东宫的迎亲队。

当他追到东宫门外,远远地见到裴若初下马,走到轿前,对坐在辇轿上的季明瑶伸出手,“瑶儿,孤迎你入宫。”

陆文瑾怔怔地看向辇轿之上的季明瑶,高声道:“阿瑶,不要去!”

季明瑶并未对裴若初伸手,也并未下辇轿,手中那绣金团扇依然遮挡着面容,看不清她的喜怒。

只见陆文瑾连滚带爬到辇轿前,“阿瑶,你不能跟他走,我们都被太子算计了。那晚在沈府寿宴,我根本就没碰季乐瑶,还有你的兄长季泽川根本就不是我的人抓走的,是太子带走了季泽川,再栽赃陷害于我。阿瑶,你要相信我,这都是他利用沈淑宜的寿宴设局,我们所有人都成了他手中的棋子,都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

“阿瑶,难道你甘愿被他摆布吗?你被欺骗吗?阿瑶,你不能跟他走。你若入了东宫,他便会用季泽川要挟你,你会一生一世都困于东宫,困于牢笼,成为太子的掌中雀。”

季明瑶大笑了一声,“我知道,但无需世子来提醒我。”

她缓缓起身,走出辇轿,将手放在裴若初的掌中,由他牵着自己入东宫。

陆文瑾赶紧上前,抓住她的裙摆,“阿瑶,你不要走。阿瑶,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养外室,我不该强迫你,阿瑶,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会改,会对阿瑶好的,想想我们的曾经,想想我们的七年的感情!”

季明瑶只是看了他一眼,抽出身旁甲卫的配剑,一剑割断袍角,“你我纠缠多年,便在今日了断!陆文瑾,此生我都不愿再见你!”

她将剑交给裴若初,正要跪下请罪,“殿下,喜服被我弄坏了,还请殿下责罚。”

裴若初揽握住她的腰,及时阻止她跪下,“你知道的,孤又怎会怪瑶儿?不论瑶儿是想割袍断义,还是将喜服撕了玩,孤都不会怪瑶儿。再说孤期盼今日这场大婚已久,苦等多日,又怎会只准备了一件喜服。”

在那间无人知晓的暗室之中,皆是季明瑶的画像,还有成百上千套喜服和凤冠。

如果季明瑶想,便是每天换一套,想穿一辈子,他亦会满足。

陆文瑾还要

再阻拦,裴若初冷声道:“世子欲破坏孤和太子妃大婚,来人,将世子请出去!”

太子虽说的是请,但东宫的高位身形高大的守卫手执长棍上前,陆文瑾每前进一步,那碗粗的木棍便打在他脊背之上。陆文瑾虽然会武艺,身上还有金丝软甲护体,依然无法抵挡数十名武艺高强的暗卫手中的棍棒。

他整个人便似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直接被打趴在地上。

“哇”地一声,他喷出了一口鲜血。

陆文瑾被棍棒打出了东宫,之后朱红色的宫门便“砰”地关上了。

他艰难地对着那道门伸出手,好像要去触碰季明瑶和太子相携而去的背影,他强忍疼痛从齿缝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阿瑶,你不要嫁给他!阿瑶,你回来!阿瑶,你是我的,我不许你嫁。”

可再也无人会回应他。

原本晴朗的天色突变,阴沉沉的天空滴下了几滴雨点。

很快便暴雨倾盆。

他想起季明瑶十四岁便和他有了婚约,他守着那个青涩的少女变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美人,他等着她长大,等她嫁给自己,可没想到季明瑶成了别人的妻。

陆文瑾痛苦地捶打着地面,直到手上血肉模糊,鲜血也从嘴角往下滴落,“阿瑶,阿瑶你回来......”

喜乐身身,传至宫墙外,

礼炮炸响,霎时无数烟花升上夜空,烟花轰鸣,几乎覆盖了京城半城,万千烟火璀璨绚烂。

太子大婚,几乎燃尽了满城的烟花,宫外百姓的欢呼声和惊叹声传入陆文瑾的耳中,雨水无情冲刷着他的脸侧,将他淋成了落汤鸡,将他淋得狼狈不堪。

有路人经过时,见地上的水洼中躺着一个人,抬脚踢了踢,而后发出一声惊呼,“原来这人没死啊,还活着!”吓得连忙后退了几步,“也对,要是死在太子大婚当天,多晦气啊!”

直到陆文瑾发出一声嘶吼,“滚!都给我滚开!”他身受重伤趴在地上,痛苦不堪。

隐约间,他好像见到了太子和季明瑶面对彼此,行礼叩拜,正是结为夫妻。

最后,太子妃在宫女嬷嬷的簇拥下送入太子寝房。

接下来便洞房花烛之时。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雨中趴了多久,已是浑身冰凉,内心绝望,心冷如冰。

他强忍着伤痛起身,爬上马背,在雨夜中纵马驰骋。

可陆文瑾不知,今夜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裴若初就像是潜伏在暗夜中的猎人,早已对自己瞄准了许久的猎物布下了陷阱,陆文瑾逃不掉。

东宫寝殿之中,东宫上下,乃至前来赴宴的朝臣也从未见过太子如此欢喜,只道太子极为看重太子妃,又不禁羡慕沈家的女儿当真是好命。

大婚比想象中还要顺利许多,当他和季明瑶行完夫妻之礼时,裴若初的心中仍有有种不真实感。

他终于娶到了季明瑶,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拥有了她。

可季明瑶全程团扇遮脸,也并未给他一个眼神,没有同他说一句话。

本次负责太子大婚事宜的所有宫女内侍都被裴若初换成了信任之人,自然不担心大婚会出任何意外。

终于到了最激动人心的环节,内监高声宣布将太子和太子妃夫妻送入寝房。

太子与朝中重臣敬了几杯酒之后,便急切地迈进寝房。

今天是他和季明瑶的大日子,洞房之夜讲究的便是一个圆满,只要完成了这件大事,他和季明瑶才算是真正的夫妻。

裴若初面带喜悦走进了寝房,季明瑶手执团扇,坐在喜榻之上等待他的到来,这是出现在他梦中很多次的场景。

裴若初甚至开始紧张起来,“瑶儿累了吧!可先放下扇子。”

太子大婚最是繁琐,季明瑶确实累极。

裴若初嘴角漾着笑意,起身将桌上的合卺酒递给季明瑶,“瑶儿,你可知我有多欢喜,我朝思暮想,便是为了今日,为了能娶瑶儿为妻。”

他想多留些二人独处的空间,不想旁人打扰,便让寝房内伺候的宫人都出去了。

“头上的凤冠重吗?我替瑶儿取下来。瑶儿不必紧张,仍旧将我当成卫初便好。”

季明瑶点了点头,并不抗拒。

裴若初替她摘下凤冠,今日的季明瑶妆容精致,明艳大气,都说新娘出嫁时是最美的,而他的瑶儿是这世间最美的新娘,这在季明瑶同陆文瑾大婚的当天,他便已经见过,此生难忘。

他温柔注视着美丽的妻子,眼中亦有千般柔情。

而季明瑶主动端起酒杯,与他交臂,喝下了这合卺酒,而后起身,将双手搭在裴若初的肩上,主动坐在裴若初的腿上,做势要去解他的玉带,“今夜是妾身与殿下的大喜之日,妾身便服侍殿下安置了吧?”

裴若初心驰神荡,心向往之。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算计了季明瑶,她会生气,会愤怒,会大发脾气发泄,可没想到她非但没生气,还如此主动,看来,季明瑶心中也是有他的,定然也是愿意嫁给他的。

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无疑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事。

“好。”

他正要将季明瑶拥入怀中,为她褪去喜袍之时,季明瑶却突然一把将他推开,从他的腿上起身,裴若初抱了个空,他挑了挑眉,无奈笑了。

“太子殿下是不是很希望我会如此说?”

季明瑶冷笑道:“可惜我不会如此。”

“敢问殿下将我当成什么?当成殿下笼中的小鸟?还是殿下觉得这般戏耍于我,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很好玩吗?”

她从发间抽出一支金钗,一把抵住了自己脖颈,“殿下若是不想时刻都防着枕边人下手,便请殿下写下休书,将我休弃。”

裴若初蹙了蹙眉头,“大婚当天写休书是为不吉利,再说我疼瑶儿,爱瑶儿都来不及,又怎会休了瑶儿!瑶儿放下手中金钗,到孤的身边来。”

眼见着裴若初布布紧逼,季明瑶着急地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真的刺了!”她却被裴若初一把抓住手腕,猛地朝自己的胸口刺进去。

顿时鲜血涌出,他的胸口溢出大片血迹。

季明瑶大声惊呼,“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

裴若初紧紧地握着季明瑶的手,“阿瑶刺我,我知阿瑶心中有气,若能让阿瑶消气,阿瑶尽管往这里刺。”他褪去身上的喜袍,褪去里衣。

“狠狠地刺,阿瑶越是狠狠地刺,孤越是快活!”

他的胸前都是鲜血,季明瑶攥着簪子的手,却是怎么也刺不下去了。

“殿下明知我不喜他人欺骗算计,更不喜被强迫。哪有人连成婚都要算计的。”季明瑶气红了眼。

“殿下要么写休书,要么同我和离!”

裴若初看向季明瑶,“若瑶儿离开,那孤便只能让人将沈淑宜抓回来,难道瑶儿便狠心让她和季泽川分开呢?”

他深情注视着季明瑶的眼眸,眼中满是忧伤,季明瑶甚至不敢直视那双忧伤难过的眼睛,“若是瑶儿实在厌我,我可和瑶儿约法三章,若得不到瑶儿的应允,我便绝不会踏入寝房一步。如此,瑶儿能不能先在东宫住下呢?”

季明瑶怒道:“这约法三章由我来写!”

到了后半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只听陆府的廊檐外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荣升一路跑着进府向

长公主禀告。

长公主披着衣裳起身,被雨淋得湿透的荣升跪在长公主的面前。

额头咚咚咚地磕着地面,磕得满头鲜血,“殿下,世子雨夜纵马,属下跟丢了,世子失踪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