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沈淑宜满脸歉意,“对不起,我来迟了。”

季明瑶赶紧将沈淑宜迎进内堂,欣喜说道:“沈娘子能来我便已经很高兴了。”

沈淑宜让桃酥将礼物拿来,沈淑宜从桃酥手里接过那小匣子,匣子中是一串红色的珊瑚手串,她将那手串戴在了季明瑶的腕上。

那红色的珊瑚珠鲜红欲滴,更衬得季明瑶的皓腕如雪。

季明瑶一看那红珊瑚手串便知定是十分贵重,“我不能收这般贵重的礼物。”

沈淑宜笑道:“这手串本就归季娘子所有,不应该再放在我这儿。”

她不过是替太子送礼罢了,这红珊瑚手串是太子当初让人送来的,是太子生母丽嫔娘娘所有。可笑当初她还以为太子对她有意,后来才明白太子不过是安抚她,安抚沈家的手段。

“季娘子可是因为季大哥的事怪我,连我的礼物都不愿意接受了?”

季明瑶赶紧摇头,“怎么会呢?若不是沈娘子不顾名誉,出言维护兄长,兄长会被当成夜闯闺房的贼人,定会当场被处死。”

提起季泽川,沈淑宜面露担忧,急切地问道:“那季娘子想救季大哥吗?”

季明瑶自然做梦都想将季泽川救出。

事发之后,季明瑶也去过沈家找沈淑宜,可沈家人却不许她见沈淑宜。

季明瑶猜想,哥哥应该是为了沈娘子的生辰特地赶回来的,她曾在哥哥的房中见到了一块水滴形的白玉的吊坠,应是兄长为沈娘子准备的生辰礼物。

只是之前她成天想着如何重开锦绣坊之事,借回京城的机会将月光锦推出去,又苦思如何才能将账本交给太子,对兄长疏于关心,兄长是被人算计了。

季明瑶问道:“我能问问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沈淑宜红着脸,低声道:“是我给了季大哥请柬,让他来找我的,想着自己就要嫁给太子了,又实在不甘心嫁给不喜欢的人,便想着最后再放纵一回。”她往窗子一指,羞怯说道:“那晚我给季大哥留了一道窗,方便他进来与我约会。”

季明瑶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位沈家的千金大小姐举止竟如此大胆,简直惊世骇俗。

不过倒是颇为与众不同,沈淑宜举止大胆,兄长性子古怪,特立独行,如此看来,兄长和沈淑宜倒很绝配,只可惜沈淑宜有婚约,尽管发生了兄长夜会沈淑宜之事,太子也并不打算退婚,也并不打算放弃沈家。

季明瑶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了解兄长的为人,他必定不会做出半夜翻墙窥探女子闺房的举动。”

沈淑宜摇了摇头,“我那时在房中沐浴,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到我也相信季大哥的为人,他断然不会趁我沐浴闯进我的房中,后来,我听到有人喊贼,我赶紧穿衣出来查看,季大哥已经被带走了。”

季明瑶心想恐怕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只有兄长自己知晓了。

“对了,沈国公没有为难沈娘子吧?”

沈淑宜摇了摇头,不过就是被打一顿,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受些皮肉之苦罢了,但她一定要将季泽川救出来。

可太子来找过她,她和太子达成了交易,救出季泽川的关键在于季明瑶。

“季娘子会愿意救出兄长做任何事吗?甚至付出自己的性命?”

季明瑶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愿意为救兄长做任何事。”说完,她满眼歉疚地看向沈淑宜,太子大婚,大赦天下,无论兄长犯下了什么错,都能被赦免,只是她和兄长没有缘分。

沈淑宜不知季明瑶心中所想,只觉得自己算计了季明瑶,内心备受煎熬,对季明瑶也心怀愧疚。

沈淑宜心想,等到救出季泽川,她定会亲自登门赔罪,再想办法去弥补和补偿。

不过太子为了娶季明瑶如此处心积虑,必定是爱慕季明瑶甚深,至少不会苛待了她。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鼓声。

而锦绣坊的客人也全都放下正在挑选的缎子,全都跑出去查看到底那阵鼓声是怎么回事。

季明瑶问道:“外面这鼓声是?”

沈淑宜道:“好像是登闻鼓的声音。”

汀兰探头出去,也赶紧出去看热闹,很快又满脸喜色的跑进来回禀,“姑娘,是二公子敲响了登闻鼓,想请圣上做主,让陆世子娶二小姐过门。”

季明瑶笑道:“我倒是差点将这一茬给忘了。”

她这几日都在为兄长的事四处奔走疏通关系,差点忘了季乐瑶和陆文瑾在沈府当众出丑,事发当日,季兰辞跪求陆文瑾娶季乐瑶,还晕了过去,她便请郎中为他看过,之后也

曾多次提醒,陆文瑾并非良人。

季兰辞自然知晓陆文瑾的人品,但季乐瑶以死相逼,非要嫁给陆文瑾。

季兰辞人微言轻,无法做陆府的主,去救祖父做主,祖父大骂一声“痴心妄想,不知所谓。”还扬言季乐瑶丢了季家的脸,要将季乐瑶送到庵堂做姑子。

季兰辞并非是糊涂之人,又怎会不知将此事闹到官府,惹恼了陆文瑾,即便季乐瑶嫁过去焉能有好日子过?

可他依然如此做。

季明瑶知晓堂兄的性子,此番堂兄不惜敲登闻鼓也要让陆文瑾负责,必定是有了让陆文瑾非娶不可的理由。

季明瑶感到京兆府衙门前,百姓将府衙围得水泄不通。

只见一位面色病弱苍白,面若冠玉的清秀书生手中握紧鼓槌,重重地敲着门口的那面大鼓,他因病痛缠身,身体虚弱,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鼓声夹杂着咳嗽声,他的嘴角隐约似咳出了血迹,下一刻就要倒下。

季泽川高声道:“季兰辞状告镇国将军世子陆文瑾与小妹暗中来往多年,与小妹私定终身,世子当众玷污小妹清誉,却始乱终弃!请府尹大人、请圣上还臣小妹一个公道。”

正如季明瑶所料,季乐瑶清誉被毁,被众人当众发现丑事,回去后便欲寻死,直接一根白绫将自己吊在了房梁上。

而季兰辞为了妹妹,不得已求上陆府,可陆文瑾本就对季乐瑶无意,被人算计与季乐瑶的丑事被揭穿之后,更是恨透了季乐瑶,他又怎会娶她。

季兰辞为救妹妹,每天都去陆府跪求救,他本就体弱多病,悲愤欲绝之下又吐了血。

直到昨夜,有人给了他一样东西,他心想既然恳求不成,那便逼陆文瑾娶了妹妹。

衙门外有人击鼓鸣冤,状告镇国将军府,谢府尹便只能让人亲自去一趟镇国将军府,请来了世子陆文瑾。

陆文瑾远远地便听见了季兰辞鸣冤告状的一番说辞,气得想杀想了季兰辞。

都说不要轻易得罪那些酸腐文人,他们不仅能颠倒是非,将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这编故事的能力也是一流,更何况季兰辞当过御史,在朝堂之上便能舌战群儒,只需动一动嘴皮子便能化作无数利箭,让早朝武将羞愤欲死。

更何况,当初他为了逼迫季明瑶低头,暗中动了手脚,压下季兰辞授官一事,又将季兰辞的父亲季开畅弄进了大理寺大牢。后来季兰辞当了御史,他又在暗中买通了御史中丞对季兰辞设局陷害,让季兰辞得罪了圣上的堂兄英王,被贬官前往岭南。

季兰辞定然心中记恨他,寻机报复。

而近来京城茶馆中流传着一个故事,名叫《权贵夺妻》故事讲的便是权贵的强夺民女,强娶为妻故事,写的分明就是他和季明瑶的事儿,他派人去查,发现那故事是从一间茶馆中传出的。

陆文瑾心中憋了一团火,很不得将季兰辞千刀万剐,与他相恋七年的是季明瑶,他非娶不可的也是季明瑶。

陆文瑾抬眼便看到了人群中季明瑶看热闹的季明瑶,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他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季兰辞的衣领,季兰辞病体缠身,身体清瘦,陆文瑾轻易便将他提了起来。

“季兰辞,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胆敢造谣抹黑本世子!找死吗?”

“咳咳咳…”季兰辞剧烈地咳嗽起来,却笑了:“世子,你可知林棠是光明寨的匪首?”

陆文瑾怒道:“什么光明寨,你说什么疯话!”

林棠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舞姬,又怎会是匪首?

季兰辞见他不信,从袖中拿出一张林棠的手书,还有一截小指的指骨。

林棠的左手少了一根小指,他是知道的,有了这一节指骨,便由不得陆文瑾不信,这手书也是林棠的字迹,陆文瑾识得。手书中供认了林棠是光明寨的二当家,匪首的身份。

陆文瑾手握成拳,虽然面上不显,内心却是惊涛骇浪,既然林棠的真实身份是匪首,那她潜伏在自己的身边,潜入长公主府到底意欲何为?

他冷眼盯着季兰辞,冷哼一声道:“季大人想以此要挟本世子?简直做梦!”

“即便林棠是匪首,那也只能表明,镇国将军府受人蒙蔽,本世子也只有识人不明之过。”

季兰辞拿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唇角的血迹,低声道:“若是我将林棠的手书呈给御前,只怕圣上不会如此想,我听说光明寨与叛王勾结,圣上最忌讳的便是他的那位至今被关在地牢中的永王,世子难道不知真相如何根本就不重要吗?”

“圣上相信什么,什么就是真相。”

季兰辞虽然病弱,但说出的话却是十分犀利,“更何况世子和林棠还育有一子吗?恐怕旁人都不会相信镇国将军府和光明寨没有关系吧?”

“你......”陆文瑾还真是小瞧了这秧子。

季兰辞又往后退了一大步,拢袖作揖,恭敬说道:“若世子答应娶小妹,我便将这手书便当做嫁妆一道送入陆府,送给世子,另外我会再写话本,将小妹与世子的爱情大肆渲染一番。我敢保证,明日全京城都会知晓世子是天底下最深情,最负责任的好男人。”

季兰辞唇边含笑,“世子意下如何?”

陆文瑾觉得季兰辞是在嘲讽他,陆文瑾咬着牙,眼神似刀:“本世子到底还要说多少次,我根本没碰季乐瑶,那种蛇蝎心肠的毒妇,便是送到本世子的床上,本世子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见陆文瑾这般不知尊重人,百般诋毁妹妹,季兰辞的面色骤然冷了下来,“世子,既然要与小妹结成夫妻,夫妻之间的相处便应该彼此互相尊重,相敬如宾,如此才能长久。”

“闭嘴!”陆文瑾怒斥道:“本世子没说要娶。”

季兰辞毫不退缩,仍是一副病弱儒雅的模样,“世子眼下别无选择!”

季兰辞正不卑不亢和陆文瑾对峙,僵持不下。

只见人群中,一辆华丽的马车朝着京兆府衙门驶来,从马车上下来一位身穿宫装的宫女,看上去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一张容长脸,眼上去显得严肃老练。陆文瑾经常进宫,自然知晓这宫女名叫秀珠,是沈皇后身边最信任之人。

谢府尹见宫里头来了贵人,赶紧迎了上去,笑得谄媚,“秀珠姑姑怎会得空亲自前来,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秀珠将双手交叠放在面前,昂头蔑视众人,“圣上圣体欠安,被那登闻鼓吵得心绪不宁,娘娘特遣奴婢来问问,到底是何人击鼓,又有何冤情要诉?”

陆文瑾起了疑心,皇后何时管京兆府的案子了?更何况如今是太子监国,朝中大小事,应该由太子做主才是。

又见秀珠和季兰辞有过好几次的眼神交流,便很快明白了季兰辞是皇后的人,他就说季兰辞哪里来的胆子敢逼婚,原来他已经投靠了沈家。

他更没想到自己曾对季明瑶处处相逼,逼她成亲,而如今也轮到自己也被人逼婚,娶他不喜欢的季乐瑶。

他好恨!又见季明瑶全程在人群中看热闹,眉眼间难掩嘲笑和讥讽之色。

陆文瑾一口气不顺,心中憋闷难受。

沈家出面 ,若是季兰辞将这手书交给沈家,沈皇后定会大做文章,陆家想夺权,将来和沈家必定会有场恶斗。陆文瑾即便再不愿娶季乐瑶,也因为宫女秀珠的出现,而选择妥协。

而趁众人正在看热闹之际,季明瑶身边的沈淑宜对混进人群中的几个乔装成普通百姓的男子使了眼色。

几名男子趁机悄悄靠近季明瑶的身后,扬起了手里的大刀。

而这一切都被陆文瑾看得真切,他焦急冲向季明瑶,可没想到却被季兰辞一把抱住了双腿。

陆文瑾气急,怒骂道:“滚开!”

那知季兰辞却咳出一口血,晕了过去,晕厥之前,甚至口中喃喃说道:“世子若不答应和小妹成婚,世子便不许走!”

陆文进还没听说过哪家嫁女不成,还要硬塞给男方的。

他就不信了,就凭季兰辞一个书呆子还能强行留下他不成。

他正要抬脚将季兰辞踢开,却没想到秀珠却高声道:“和谈不成,世子怎可伤人,怎可殴打朝廷命官?”

陆文瑾着急反驳,怒道:“我没有伤他,是这病秧子自己吐血晕倒的。”

可秀珠却压根不听他解释,焦急说道:“还是先去请太医为季大人瞧瞧,为免冤枉了世子,还是请季大人醒来后,和世子分说分说。”

而就在那把刀落下的那一瞬,沈淑宜一把将刀抓在手中,高声道:“季娘子小心。”她手握着那锋利的大刀,鲜血顺着刀刃往下流。

季明瑶见沈淑宜为她挡刀,猛地朝那贼人撞去。

见人群中藏着好几个持刀的可憎的男子,季明瑶心想应是和前两天跟着她的黑衣人是同一伙人。

“快跑!”

沈淑宜抓住季明瑶手便跑,

季明瑶急切地道:“他们应该都是冲着我来的。沈娘子为救我受伤,我不能再连累沈娘子,沈娘子还是先不要管我了!”

“不,要逃一起逃,”沈淑宜翻身上马,对季明瑶伸出了手,“来,我拉你上来!”

眼见着身后的杀手追上来了,沈淑宜赶紧催促道:“季娘子,快上来。”

她拉着季明瑶上了马,二人同骑一匹马,穿过了闹市。为了躲避身后的杀手,沈淑宜策马在街巷中穿梭,专门走偏僻的巷道,逃去了郊外的一间破庙。

而这时,天空突然下了大雨,身后的马蹄声渐远。

终于摆脱了那些杀手,沈淑宜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应该没有人会追上来了!这雨下得太大了,不如我们便先进去避雨,等雨停了再离开这里。”

沈淑宜将马牵到一棵树下拴好,和季明瑶进了破庙,季明瑶去拾了一些干柴,烧起了火堆,担忧地道:“让我看看沈娘子的伤。”

她从裙子上撕了块布,替沈淑宜包扎伤口,“这刀伤这么深,若是伤到筋骨,今后无法抚琴了该如何是好啊?”

沈淑宜摆了摆手,“你看,伤得不重,上点药就能好,再说我也不喜抚琴。”沈家从小将她当皇后培养,将他关在房中,逼她学不喜欢的琴棋书画,她早就已经厌烦了。

“若是有一天季娘子发现我骗了你,利用了你,季娘子会不会再也不理我了?”

季明瑶看着她的眼睛,温柔说道:“我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觉得与沈娘子性情相投,诚心相交,若沈娘子真的做了什么,必定是有苦衷的,我相信沈娘子!”

沈淑宜默默转身拭泪,心中一片柔软,可越是这个时候便越不能心软,明日便是太子大婚,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季明瑶不会想到今日这场刺杀是她的算计,引季明瑶来这破庙也是故意为之,她对藏匿在暗处的黑衣人使眼色,黑衣人突然从那破庙的梁上现身,突然出现在季明瑶的身后,用沾染了迷药的帕子猛地握住了季明瑶的口鼻,直到她身子发软,晕了过去。

那黑衣人药倒季明瑶之后,沈淑宜走出破庙,对郭旺道:“季明瑶已经中了迷药,先生可以动手了。”

那日,她被从家祠放出后,偷听到了父亲对郭旺说的话,让他找到账本,便杀季明瑶灭口,她找到郭旺,却发现他们的人已经盯上了季明瑶,便主动提出将季明瑶引进这破庙之中,方便郭旺动手。

郭旺刚走进破庙,沈淑宜走在郭旺的身后,郭旺举刀要杀季明瑶灭口之时,她却拿出事先藏在袖中的匕首,在他的背后捅了一刀,郭旺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淑宜。

沈淑宜将昏迷的季明瑶扶起来,“阿瑶,对不起,这是我能帮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希望你以后不要怪我!”又对桃酥说道:“快,将季娘子和我的衣裳换了,让季娘子扮成我模样入沈家,明日替我上花轿。”

一个时辰后,沈淑宜策马前往北郊十里外的小树林,与此同时,一辆马车飞快地出了诏狱,出城前往北郊。

太子裴若初已经等候多时,见到沈淑宜,温声笑道:“沈娘子,辛苦了。”

沈淑宜翻身下马,跪在裴若初的面前,“求殿下多疼疼季娘子,尽可能地对她好,保护好她,不许欺负她,爱她珍惜她,一辈子对她好。殿下能做到吗?”

裴若笑道:“她是孤认定的太子妃,孤定会保护好她。珍之爱之,与她一生一世。”

等到沈淑宜的马车彻底消失,慕风也将今日季兰辞敲登闻鼓一事向太子回禀。

林棠是匪首的消息是太子透露的,手书也是太子让人交给季兰辞。

陆文瑾是非娶季乐瑶不可的。

不仅如此,好戏才刚刚开始,他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