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季明瑶心中疑惑,揣测太子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却仍是低垂着头,恭敬说道:“臣女不敢。”

季明瑶觉得太子答应会放了兄长,实在太过顺利了些。

尽管世人皆传太子性情温和,最是慈悲仁德。就算太子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但这个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未婚妻心里有别的男子,还和那男子半夜私会。

太子实在有些大方过了头。

通过季明瑶暗中观察,觉得他对沈淑宜也不像是情根深种的样子,倒像是事不关己,神色冷漠。

事情太过顺利,季明瑶总是不能放心,为了避免太子会突然改变主意杀了兄长,季明瑶又将一张图纸奉上。

慕风接过图纸呈交给太子。

这些图纸都是季泽川闲来无事时绘的机关图,还有一些会发射弩箭的弓。弩,甚至还有经过改良的火铳设计图。

兄长其实没见过真正的火铳,但季明瑶将那日在清河县中见到的劫匪匪首使用火铳的情形告知兄长,兄长根据她的描述画出了图纸,反复修改,又将自己关在房中数日,买了硝石火药反复地尝试,终于做出一个更小更轻便的改良版。

只是毕竟在市面上能弄到的火药有限,那把火铳威力并不大,只能做到外形相似,威力还是不如真正的火铳。

但肃王手中的火铳虽然厉害,杀伤力也足够大,但却十分笨重。

裴如初被眼前的这张图纸吸引,不可置信地问道:“这当真是季娘子兄长所画?”

若是将图纸交由兵部,设计出这把更为轻便更小巧的火铳,甚至还可随身携带,藏在身上,必定是绝佳的防身武器。

季明瑶道:“是,我知道这些都很粗糙,恐不及兵部的武器设计图精细,但设计图纸,布置陷阱的皆是兄长所长,兄长如今在韩将军手下历练,若给兄长一点时间磨练成长,日后必定能为东宫所用。”

一个上过战场,懂得派兵布阵,甚至会设计兵器图的将领,相信求贤若渴的太子也不会拒绝吧!太子权衡在利弊之后,应该会留下兄长吧。

季明瑶心中忐忑,紧张的等待太子的回答。

裴若初将那张图折了收进袖中,“季泽川的确有将帅之才,但更令孤羡慕的是季泽川有季娘子这个好妹妹,今日季娘子竟然想了这许多说服孤的理由,季娘子与令兄感情亲厚,令人感动。”

季明瑶谦虚的说道:“太子殿下谬赞。”

其实她能当兄长的妹妹才是她的幸运,兄长就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只等精心打磨,终有一日会光芒万丈。

裴若初又问道:“但季娘当真不想抬头看一眼孤吗?孤再给季娘子一个机会。”

怎么绕来绕去又回到了方才那个话题。

季明瑶不太明白太子是什么意思?

她微蹙眉头,觉得太子还真是个怪人,难道有什么特别癖好?

都说太子容貌俊美,是京城贵女的梦中情郎,难道他无时无刻都要对人施展魅力?

是对自己的容貌太过自信,觉得人人都要看他,人人都要喜欢他吗?

她已经有了一位貌美的外室,外室清隽秀美,还十分黏人,醋性也不小,况且她对别人的未婚夫不感兴趣。

季明瑶顿感尴尬,“那个,若是殿下没有别的吩咐,臣女便先告退了。”

季明瑶的表情十分生动有趣,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懵懂又可爱。

裴若初笑看着她,心想是她不看的,希望等到大婚那天,她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可不要被吓到才好。

也罢,今日且先放过她,反正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嫁入东宫了。

“既如此,季娘子便先请回吧!”又默默在心里添上一句,“好好休息准备成婚。”

又对慕风道:“你替孤送季娘子出宫。”

慕风送季明瑶出了东宫。

再次返回至书房,问道:“殿下难道真的打算要弃沈淑宜改娶季娘子为妻?”

裴若初冷笑道:“孤

从未想过要娶沈淑宜。那只是为了应付沈皇后的权宜之策罢了,孤从来想娶的都只有季明瑶一个。”

当初他答应母妃争皇位,便是做好了打算,自己的婚事只能作为利益的交换。

那时他对女子避之不及,从不曾对任何人动心,对他而言,娶谁都是一样,娶了也不过是放在东宫里的一道摆设。

为了夺位,他甚至可以将沈皇后的侄女,静妃的幺妹,其他嫔妃推荐的人都娶了,但他也不会对她们多看一眼。可如今他已经有了季明瑶,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心里再也容不下旁人。

但慕风实在想不出太子要如何娶季明瑶,太子不应该先和沈淑宜退婚了再向陛下请旨求赐婚吗?

他不退亲要如何娶季娘子。

再说太子真的要娶季明瑶,沈家和沈皇后会答应吗?

若是沈皇后知晓太子真正要娶的太子妃是季明瑶,只怕是要将季明瑶灭口?沈家也不会放过季明瑶,季家无权无势,更何况季明瑶还被赶出了季家,季明瑶恐怕会陷入争斗的漩涡之中,岌岌可危。若是太子去求赐婚,皇帝恐怕也不会答应,一个出身低微还被季家赶出来的女儿是绝不能成为太子妃的。

要娶季明瑶无论怎么看都是死局,太子要如何破局呢?

裴若初却道:“所以季明瑶只能从沈家出嫁。”

慕风更是震惊不已,季明瑶要如何从沈家出嫁,到底又要如何嫁?

裴若初将手指按在右手的玉扳子上,似在垂眸沉思,“已经过了一整夜,沈淑宜也应该想清楚了。吩咐下去,就说东宫要办喜事了,让东宫众人好好布置,绝不可有半点疏忽。”

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期待自己的大婚,期待再次与季明瑶在婚宴上相见。

季明瑶乘坐马车出了东宫,便见汀兰焦急地等在宫门外。

见到姑娘出来,汀兰着急迎了上去,“姑娘,太子殿下可答应会放了大公子吗?”

季明瑶点了点头。

“算是答应了。只等太子大婚,大赦天下,兄长便能得救。只是我还是不能放心,毕竟是陆文瑾抓了兄长,虽然等到大赦,兄长便可赦免,也只能表明太子不再追究,可并不代表陆文瑾,还有沈家会放过兄长。”

还有十日便是太子大婚了,她要想办法在这十日内保住兄长的性命。

她已经使钱买通了给狱中送饭的邹公,希望能打听到一些关于兄长的消息,听说冯公公将兄长单独关押,兄长并未被用私刑,季明瑶才稍稍放宽心。

心想要是沈家和陆文瑾因为什么事被绊住,无暇顾及兄长,兄长便可安然度过这十日。

季明瑶陷入沉思,担心沈家和陆文瑾会对兄长不利,又实在想不到什么万全之策,心烦不已。

她漫无目的地往人群中走去。

此刻已到正午,春日的天气正好,小姐夫人都出门逛街,街边的摊贩热情吆喝,真真是好不热闹。

汀兰指着不远处的卖糖栗子的摊位,“姑娘,小公子最喜糖炒栗子,奴婢去买一些,等小公子下学回来吃。”

季明瑶点了点头。

汀兰从小贩处买了炒栗子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炒栗子,却变了脸色,低声说道:“姑娘,奴婢发现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

有了之前清河县的经历,汀兰也比从前更加谨慎机警,她压低声音道:“方才我见那赵记面摊的拐角处,有两个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偷看姑娘您,莫不是什么流氓地痞觊觎姑娘的美色,尾随姑娘,想对姑娘图谋不轨吧?奴婢怕被察觉,仍旧强装镇定去买栗子,那些人应该还未发现咱们已经察觉。”

季明瑶夸赞道:“汀兰真聪明。”

“不过恐怕并不是什么地痞流氓,他们应该是冲着我手里的账本而来的。”

那些偷了假账本的贼人发现账本不对劲,肯定还会再来,这些跟踪她的人,与那偷账本的应该是同一批人。

季明瑶只盼着太子能早日通过那账本查到杀害张旭的凶手。

她看了看前方的路,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永夜街,绕过这条巷子,便是镇国将军府了。

季明瑶心里有了个主意。

摆脱身后的那些人,将祸水东引。

这几日,陆文瑾可谓是流年不利,那日在沈家,他体内的“骨酥”发作,便要寻林棠解药。

他欲、火难捱,神志不清,疏解之后,整个人都累的快虚脱了,他觉得那药有些不对劲。那卖药的胡人说这春药只为促进床笫间的情趣,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影响,服用了也不会有任何不适之高。可他却总是觉得最近这药发作得频繁了些,甚至还有头晕,产生了幻觉。

昨夜发作亦有此症状,不然也不会被人偷袭打晕,被人捆绑住手脚,季乐瑶像条蛇一样缠在他的身上。

他差点恶心吐了。

他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女人,被随从送上了马车,却又被季乐瑶的兄长季兰辞缠上了。

这兄妹俩都是疯子。

别看季兰辞是个随时会倒下的痨病鬼,可没想到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疯子。

他跪在陆府门前,要他迎娶季乐瑶为妻。陆文瑾自然不愿意,便让人将季兰辞赶走,可那些人还未靠近那病秧子,季兰辞便吐血晕倒了。

陆文瑾觉得晦气。

之后,只要他出府,季兰辞便都会跟着他,他刚进酒楼,进了雅间,还未开始用膳,季兰辞便开始剧烈地咳嗽,搞得他食欲全无。

他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能传来季兰辞的咳嗽声,他甚至都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偏偏季兰辞极有耐心,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一直守着他,好似他只剩这一件事可做了。可偏偏季兰辞有官职在身,虽然被贬官,但仍是朝廷命官,而且还是不碰都会倒的病秧子,同他讲道理他不听,打不得,碰不得,还挨不得。

他气的想杀人,但季兰辞天天来堵他,他若下手,必定会怀疑到他的手上,那季兰辞阴险,应是早就料到会如此,才会日日都来。

陆文瑾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找两个属下将季兰辞套了麻袋,将他送回了季家。

可第二天又来了。还引来了无数的围观百姓,季兰辞又晕倒了。

他根本就没碰季乐瑶,是季乐瑶丧心病狂发疯似地缠在他的身上,拉都拉不开,他又怎会娶季乐瑶那个阴险恶毒的女人。

他也并非是来者不拒,他和季明瑶相识多年,一直守身如玉,也只是因为一时酒后意外,被肃王言语刺激,这才碰了林棠,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他真正的女人也只有林棠而已。

陆文瑾内心烦躁,况且他和季乐瑶赤、身相拥,季明瑶一定是误会了。

但好在那日他早已准备了后手,他抓住了季泽川,等季明瑶上门,他定会好好解释。

季泽川的前未婚妻程湘的父亲和兄长都是他的人,那程家父子贪得无厌,落在他手上的把柄一大堆。他随便用程家父子要挟程湘。

程湘也是柔弱的性子,也没什么主意,自然无敢不从。那日沈府寿宴,程湘也去了沈家,陆文瑾便安排人将程湘掳走并假意轻薄,季泽川见昔日的爱人受难,自然奋不顾身,程湘被季泽川救下,用事先准备好的迷香迷晕了他。

陆文瑾再将季泽川送去沈淑宜的闺房。

他事先便收买了沈家下人,又适时地让下人撞见季泽川出现在沈淑宜的房中,并大声叫喊,惊动了沈家人和那些来赴宴的客人。

只是他那时骨酥突然发作,又被人暗算,计划进行到一半,他便被打晕了,因此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回到陆家才知道他派去的人抓住了季泽川,将其关进了诏狱。

他庆幸自己终于抓住了季泽川,季明瑶兄妹的感情最好,季泽川敢为季明瑶行刺,季明瑶也会为了季泽川做任何事,他只需在府里等着,季明瑶便会来求他。

可他并未等来季明瑶来求他,季明瑶去了东宫。

陆文瑾搞不懂季明瑶去求太子有什么用,便是太子不再追究季泽川给他戴绿帽这件事,可季泽川在白马寺刺杀乃是事实,放不放过季泽川便是他一句话说了算,不过他也不用着急,季明瑶迟早会明白这个道理,季明瑶不来求,那他便逼季明瑶上门。

他今日还特地去了一趟诏狱,打算在季泽川的身上弄出一些伤来,再将季泽川在诏狱被严刑拷问的消息放出去,逼季明瑶一把。

可没想到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表面上对他笑得谄媚,态度极度恭敬,好酒好茶招待着,可当他提及要见季泽川,说话便遮遮掩掩,故左右而言他,说是太子的吩咐,在处置季泽川之前,都不许任何人靠近牢房一步。

人是他抓的,可季泽川却被太子控制起来了。

从诏狱出来,陆文瑾憋了一肚子火。

季明瑶的马车经过镇国将军府时,陆文瑾刚好策马回府,只见他面色阴沉,抬脚便踢在随从的腿上,他受季兰辞的气,受冯公公的气,受太子的气,正愁无从发泄 ,只见季明瑶打起车帘,笑吟吟地冲他招手,嗓音甜美,软软糯糯,无法抗拒。

陆文瑾觉得季明瑶的眼神无比眼熟,猛然想起他以齐宴要挟,季明瑶提出主动随他京城时,她便是如此,笑靥如花。

陆文瑾想到了一个词,食人花。

他一脸防备,却又因为季明瑶勾勾手指,情不自禁想靠近。

“世子,离得这么远做什么?”

陆文瑾冷声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季明瑶大笑着将手搭在汀兰的手臂之上,出了马车,走到陆文瑾的面前,突然,她一把抓住陆文瑾的衣襟,靠近他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陆文瑾没听清,疑惑道:“账本?”

季明瑶笑道:“我已经告诉你了,就在我们小时候常去的……那个花园左边的青砖下。”

见陆文瑾一头雾水,季明瑶说完,便笑着打算离开,陆文瑾意识到可能是她又给自己下套了,便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季明瑶突然用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刺向陆文瑾的胸口,虽然被他躲过,但他也惊得松开了季明瑶的手。

季明瑶笑道:“我既然敢来见世子,便不会有所防备,更不会孤身前来,若世子不信的话,”季明瑶高声唤道:“慕将军。”

慕晴抱着剑从屋顶跃下,护在季明瑶的面前,季明瑶晃了晃手中的匕首,笑道:“世子告辞。”

她的办法拙劣,虽然不可能真正瞒住那些人,但能拖一日是一日,拖到太子成婚即可。

诏狱送饭的邹公晚上送了传出消息,太子下令让季泽川单独关押,不许陆文瑾接近那间牢房,季明瑶心想定是太子爱才,定是看上了兄长设计图纸。

如此,季明瑶便松了一口气。在心中祈祷,恳请菩萨保佑,一定要让太子大婚一切顺利,甚至一惯不信鬼神的她,还请了一尊观音像,每天都跪在佛像前祷告。

回到租赁的宅子,同母亲和阿弟一起吃了晚饭,她便去翻看账本,那日收了定金后,她拿出了一部分银子买下了锦绣坊,好在锦绣坊并非是街市上最好的地段,她此前卖铺子还债,有人接手后,铺子生意一般,她花了一千两银子便将锦绣坊重新买了回来。

待重新开业之后,便在铺子里卖月华锦,依然还卖成衣。

月华锦的纺织技术复杂,她打算在三个月后上第一批月华锦,但后续的月华锦,她需请织匠和绣女来完成,她会将月华锦的技术传授,还要租赁宅院。

原来锦绣坊的生意就不错,听说季老板回归,都慕名前来,自锦绣坊重开以来,每天的生意都很红火。

直到第八日,沈淑宜踏进了锦绣坊。

那晚太子来找她,太子坦然说出他心仪的是季明瑶,还说想娶她为妻,沈淑宜着实吓了一跳。

更让她震惊的是,太子临走时说的那句话,“若你想救季泽川活,和他双宿双飞,大婚照常进行,但孤要让沈娘子配合孤促成一件事?”

沈淑宜问道:“殿下想让我做什么?”

“逃婚,让季明瑶替嫁。”

原来太子心中酝酿着一个惊天大计,一个瞒过天下人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