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密林之中,裴寂笑着恭维道:“肃王殿下当真是好计谋!故意放陆文瑾进城,逼出季明瑶,便是算准了太子定会为救季明瑶前来。如此,咱们只需跟着陆文瑾,便可找到太子的藏身之处。除掉太子,储君之位、便是整个天下都是肃王殿下您的了。”
肃王满意得眯起眼睛,笑道:“多谢堂兄。”
他看了一眼畏畏缩缩的裴寂,不禁皱起眉头,从前他便瞧不起这位堂兄。
想当初皇叔也算是京城的一号人物,自小便上战场,立下无数战功,身边亦有不少跟随他的猛将,可惜竟然生了这样一个脑子不好的儿子。
“皇叔犯的是谋逆的大罪,恐此生都要在地牢中度过,只有本王继位,皇叔还可有一线生机,本王承诺堂兄,若此番堂兄助本王杀了太子,待本王继位后,一定会将皇叔无罪赦免,并恢复皇叔往日的荣耀,恢复堂兄的郡王的身份,保堂兄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裴寂点头哈腰,深深鞠躬,“多谢肃王殿下!”
肃王笑着搀扶裴寂起身,“都是自家人,堂兄又何必如此见外,唤我堂弟就好。”
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陆文瑾为了一个女人疯疯癫癫,被女人算计,最后落得个坠落山崖,尸骨无存的下场,而裴若初竟然也为了那个女人跳了下去。
原以为太子会摔得尸骨无存,甚至都不用他出手,借陆文瑾之手便可除掉太子,没想到太子竟然命大,又绝境逢生,还真让他爬上来了。
肃王看向悬崖边上相拥的男女,“不过太子恐怕连死都想不到,本王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日,他如论如何都难逃一死,只要裴若初死了,太子之位便是本王的了。”
他已经计划好了。今夜,太子便死在劫匪之手,而他则再带回了太子的尸体,再趁机将裴寂为光明寨匪首之事禀告父皇,再请旨让父皇派他剿匪,如此一来他可趁机清理和劫匪来往的痕迹,一举灭了光明寨的这群乌合之众,立下大功。
到时候父皇定会重重嘉奖,而在父皇剩下的三位皇子中,他的母族实力最强,母妃还是最得父皇宠爱的刘贵妃,而他子凭母贵,储君之位非他莫属。
那裴若初以为依附沈家,便能和他相争么!
结果还不是落得一个横死荒野的下场。
他对藏匿在暗处的死士吩咐道:“动手!”
这些死士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个个身怀绝技,武艺高强,正好可对付刚爬上悬崖,已经受了伤的裴若初。
太子身边的那个女人倒是不错,他见惯了美人,但他的身边却没有像季明瑶那样长的好看还有脑子的女人。
他不喜欢和愚蠢之人打交道,就比如裴寂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堂兄。
若是裴若初死了,他也不介意将那个女人纳入后宫,成为他众多姬妾中的一个。
黑夜里,十多个黑衣死士拔刀冲向悬崖边上太子。
只见眼前一片银光闪过,眼看着无数刀影自眼前晃过,季明瑶高声提醒道:“卫大哥,小心!”
裴若初避开死士手中的刀剑,突然闪身至那死士的身后,猛地敲击在黑衣死士的颈后。
那死士应声倒下。
裴若初再趁机夺刀,一套动作若行云流水,就连裴寂看得呆滞了半响,“不是说太子不擅骑射,也不懂武艺吗?但我瞧着太子不但武艺高强,还能以一敌十,十分厉害。”
肃王没见过裴若初施展武艺,更没见过他动刀剑,都说太子殿下在白马寺时,整日吃斋念佛,修行之人最忌讳造杀业,裴若初亦给人一种温润儒雅的感觉,人称玉面佛。
可没想到他一出手,便一刀便抹了那暗卫的脖子。
肃王瞪了裴寂一眼。
只是此处光线暗淡,裴寂并未看到肃王眼里的警告,仍在喋喋不休,“这便是殿下找来的高手?可我怎么觉得那些人连太子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便被太子反杀。”
他深刻怀疑肃王是在宫里养尊处优太久了,被身边的那些谋士忽悠,不知道从哪里找的这一帮自称高手的废物。
“到底能不能行啊!啊!怎么又死了两个!”
肃王也没想到太子竟然如此能打,他派出去的十八名武艺最高强的死士,不到一刻钟,就死了一半。
而季明瑶看出那些死士不伤她,竟然也从那死士的尸体上捡了一把刀握在手里,一顿乱砍,竟还被她胡乱砍倒了两个。
裴寂连连叹气,“唉,还真是没眼看!”
裴寂还未说完,肃王手中的火铳便抵在他的额头上。“实在聒噪,闭嘴!”他也没想到裴若初竟然隐藏得如此深。
裴寂吓得赶紧闭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耳边总算是安静了,肃王冷声说道:“听好,本王也不知我那好六弟竟然隐藏得如此之深,他在白马寺的这十年竟然骗过了所有人。但你别忘了,本王手里有火铳,便是他再厉害,难道他还能练得刀枪不入的本领不成”
裴寂连连点头。
那边,裴若初也解决了最后一名死士,高声说道:“四哥藏头缩尾的干什么?还有我那好堂兄,光明寨的大当家。怎么,来都来了,竟不敢出来见我吗?”
裴寂极为震惊,惊慌不已,“太子怎会知晓我大当家的身份?还猜到我与肃王殿下在此设下埋伏。难道他早就有所防备?殿下,他会不会是早知你我的图谋,故意上当引我们前来?”
肃王皱眉瞪眼,“我怎会知道!”
“吵死了。”
在杀裴若初之前,他想先结果了裴寂。
只听裴若初又道:“我自然是早就知晓四哥和堂兄的计划,将计就计。”
见裴若初好似能猜到他的话,裴寂更是胆战心惊,不由得惊呼一声,“你听,被我猜中了,太子早有准备,将计就计,太子的人肯定就在附近,想趁机反杀。”
又疑神疑鬼地四下张望,“如此深山密林,会不会有埋伏啊?堂弟,你听,好像有什么响声。”
此刻,天色暗淡,那些死士被解决之后,好像周遭的环境都暗了下来。
加之肃王和裴寂此刻正身处密林之中,虫鸣声、耳边树林被风得沙沙作响,这都让肃王处于高度紧张,突然林中传来一阵野兽的低吼声,裴寂紧紧抓住了肃王。
“那是什么声音?”
肃王也被吓得连连擦拭额头冷汗,怒道:“你是不是有病!东宫势微,太子上哪里调兵?望县和醴县已经归顺于本王,两县的县令甘愿被本王驱使。更何况当初清河县赈灾银一案,本王是主审,替沈国公遮掩案子,只处理几个知州知府,沈国公也会卖本王人情,在朝堂之上为本王压下清河县的事。”
“你别自己吓自己。”肃王嫌弃得一把拍掉裴寂的手,“别碰本王,还有离本王远些。”
当年永王在先帝传位给今上后便起兵谋反,永王的小儿子虽然病弱,却也是聪慧机变,而至于裴寂,都道是当初落水,脑子在水里泡的太久后变得不甚灵光了。
虽他是光明寨的大当家,平日领兵之事交给郭副将,寨中大小事务都交由文铮先生决定。
光明寨众人都希望能救出昔日英明神武的永王主持大局。
肃王厉声打断了裴寂的话,“依我看,堂兄就是做了几年的山匪,被官兵吓破了胆。便是裴若初知晓了计划又如何?便是他的武艺再高强将那些死士都杀
了又如何?他还能敌得过本王手中的火铳不成?”
却听裴若初又道:“四哥,堂兄,你们竟难道都没注意到,我的随从慕风现在何处呢?”
裴寂一惊一乍,“对啊,他的随从慕风呢?都说慕风武艺高强,若是他发现了我们的藏身之处。”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他会不会将我们都暗杀了。”
裴若初声音再次传来,裴寂下了一跳,“我知晓四哥定是和堂兄做了交易,堂兄可有想过?若我死了,四哥又会如何善后?”
裴寂顺着裴若初的话想下去,他疑惑地看向肃王,不由自主地想他杀了太子,肃王会如何做。
但他想不出来,不过好在裴若初帮他解惑,“若我是他,定会将我的死推给堂兄,甚至为了掩盖这次的行动,会都推给光明寨,届时再带兵将光明寨一举铲除,便可立功!”
裴寂竟然觉得裴若初分析的很对。
“如此,便可立功,得到储君之位。”
肃王回头,皱眉看了过来,而裴寂与他四目相对,问道:“你当真会将太子之死推给我,再用攻打光明寨邀功,以此得到太子之位吗?”
肃王恨不得拧掉他的猪脑子。
“你到底和谁是盟友!”
裴寂老实回答:“自然是和肃王殿下。”
但他分明就看到了肃王眼中的杀意,便有几分信了裴若初的话。
哪知裴若初又说道:“还有堂兄是不是忘了一个人了?沈璃沈都督。”
裴寂听到这个名字,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脸色苍白,双腿发软。
当初光明寨的大本营在江浙一带,江浙富庶,海上贸易更是繁荣。
光明寨主要靠打劫陆上的商队和海上的商船,谋夺金银。
当初永王兵败,光明寨吸纳了永王旧部,又使了银子贿赂了沈璃的前任总督。
每每遇到朝廷剿匪,光明寨便假装输两场,却暗中招兵买马,壮大光明寨,以求救出永王,他日再东山再起,一举拿下皇城,不到三年的时间,光明寨的兵力已经增加至五万人之众。
可没想到的虽然前任总督年年打了胜仗,可劫掠的商队和货船的数量越来越多。
皇上便派钦差暗中探查,查到了前任总督贪污军饷,收受贿赂等多项罪证,便将那总督免职,之后便派了沈璃前来剿匪。
而裴寂当这个光明寨的甩手掌柜十分无聊,便自荐领兵出山迎战,还以为就像往常一样,随便打打便是。
但那一仗光明寨损失了整整两万人,沈璃率兵偷袭大本营,那些忠于永王的部下,拼杀为裴寂杀出一条血路,裴寂输得惨烈,腿上中箭,跌下马背,差点死在沈璃的手里。
那一仗之后,他也永远地记住了沈璃这个名字。
至今提起沈璃,他依然觉得心惊胆战。
而那一战之后,光明寨被迫北上,自此之后裴寂更是胆小怕事,躲进了清河县内的栖霞山中,后来文铮先生联系当年永王的旧部,搭上了肃王。
而此刻,一支响箭划破长空。
裴寂更是吓破了胆子。
只见密林中好似有人影晃动,恍惚中,他好似又见到那个身穿银甲,手握长枪的少年将军。
其实他不想当山匪,也不想救出父王,只想早点结束这种刀口舔血,担惊受怕的日子,他只想长久的活着。
“郭副将!”
只见一人身骑战马,策马奔袭而来,将裴寂一把拉上马背。
裴寂被裴若初三言两语吓得逃之夭夭。
肃王见裴寂要开溜,他忍不可忍,暴跳如雷,对着裴寂的背影举起手中的火铳。
只听“砰”地一声响。
而郭副将一把将抓住裴寂,将他与自己调换位置,替他挡了肃王的火铳。
郭副将是永王旧部,被火铳打中,在倒下的那一刻,他猛地击打马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再次护了少主的性命。
而那声响也暴露了肃王所在的位置。
肃王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火铳虽然无敌,但有射程,大概在五里路左右,只要超过了这个距离,便难以瞄准。
但裴若初可以凭借这射程推断他所在的位置。
裴若初当真狡诈!
肃王苦思冥想,裴若初推断他位置打算做什么?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顿时毛骨悚然。
裴若初此前隐瞒了自己会武艺,那他的箭法到底如何呢?
而他手中的火铳已经射了一次,而再次射出需重新换火药,这需要时间。
肃王顿觉脊背生凉。
黑暗中,一支箭破空而来,耳畔突然刮起的一道凌厉的劲风回答了他。
肃王惊得呆住了。
裴若初竟然无需用弓,徒手将那支箭掷出。
一声闷响。
肃王中箭,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栽了下去。
而裴寂猜的没错,周围的确有埋伏,在郭副将被火铳打中,以自己性命救下裴寂,可马儿没跑出多远,裴寂便被慕风一把拽下马背,摔了个狗啃屎。
今日大获全胜,只需将肃王和裴寂押解回京,裴若初剿匪立下大功,肃王母子谋逆之事东窗事发。
因贵妃在皇帝身边吹枕头风,此前皇帝在太子和肃王之间摇摆不定,如今裴若初终于为自己扫清了最后的障碍。
皇帝唯一能信任之人便只有他。
自此他便会站在权利的顶峰。
他紧紧地握着季明瑶的手,那个无权无势的太子不复存在。
一步的目标便是季明瑶。
但今夜之事,以季明瑶的聪慧细心,定会出猜出他的身份,肃王和裴寂的出现,他的身份恐怕是瞒不住了。
“瑶儿,我想对你坦白一件事。其实我是……”
突然,季明瑶一把抱住了他,“小心!”
而那原本被利箭射中而倒下的肃王,突然举起了手中的火铳,对准了裴若初。
“砰”地一声响。
原本挡在裴若初面前的季明瑶,突然被猛地推开。
而裴若初被火铳击中。
因那火药巨大的冲击,跌出了丈远,他身后便是悬崖,是万丈深渊。
当沈璃赶来时,便见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太子坠入悬崖,而季明瑶也跟着跳了下去。
悬崖底下是万丈深渊。
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海水拍打着坚硬的岩石。
不论是受伤坠入浩瀚无边的海中,还是摔在岩石之上,都没有活路。
沈璃拼尽全力,却未能抓住季明瑶的一片衣角,声嘶力竭,“阿瑶,不要——”
秦跃死死地拉住沈璃,生怕他想不开也跟着跳了下去。
“都督节哀,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必定是活不成了。”
沈璃得知今上赐婚,他千里迢迢追来了清河县,可没想到竟然赶上了见季明瑶最后一面。
“都给本都督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季明瑶一定不会死。
她一定还活着。
他一定会找到她,想尽一切办法带她离开。
*
三日后。
一辆回京的马车中,长公主焦急地问道:“胡太医,瑾儿的伤势如何了?他还有多久能醒过来?”
胡太医替陆文瑾把脉,但他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看这脉像,是中了鸩毒,但毒在肌肤,中毒不深,微臣听说鞑靼王庭有此毒的解药,解毒也不难,但……”
长公主面色一沉,烦躁说道:“你想说什么便照直说,支支吾吾地做什么。”
“但微臣还诊断出,世子服了绝嗣药,此生怕是再难有子嗣了……”
“你说什么!”
长公主面色惨白若纸,差点支撑不住,一头栽倒下去。
她就只有陆文瑾这一个孩子,上天为什么要对他如此残忍。
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长公主泪如雨下,心疼地抱着陆文瑾流泪不止。
“不可让世子知晓此事,若谁敢说出去,直接乱棍打死!”
“阿瑶……阿瑶……”昏迷中,陆文瑾轻声唤道。
长公主轻抚着陆文瑾的脸庞,心疼得只掉眼泪,“瑾
儿放心,母亲定会让你娶到季明瑶。”
如今瑾儿都已经这样了,她怎忍心看他为了季明瑶痛苦,便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助陆文瑾完成心愿。
马车外传来几声鸟鸣声。
那是鹰隼的叫声,多亏了鞑靼王饲养的这只鹰隼,才在悬崖底下发现了陆文瑾的踪迹,鞑靼王行到马车前,“长公主,可有时间谈谈我们的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