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赵晋冷不防被丢了出去,摔得闷哼一声,鼻青脸肿,倒是酒醒了大半。
“方才哪个敢暗算老子!给老子滚出来!”
他自负武艺高强,并未看清到底是谁出手,便被丢了出去。
若是那人手中趁机行刺,恐怕他早已小命不保。
江月芙已经连续一个月不见他了。
他接连受挫,今夜江月芙却答应和一姓刘的书生吟诗作对。
想他堂堂武德侯独子,哪里不如一柔弱书生?
那些书生不过是惯会花言巧语哄人高兴,实则除了一张嘴根本一无是处。
巧的是,眼前就站着一位弱鸡一般的书生,方才他好像就是被这书生丢出去的。
他撸起袖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爬起身来冲到齐宴的面前,想要挥拳揍那书生一顿,报复方才齐宴让他当众出丑。
却一把被人按住肩膀,那人暗中运劲,直接将他按坐在地上。
屁股二次受伤,他疼得龇牙咧嘴,嚎了一声。
“你找死啊!”
怒气一下就窜了上来,他正要挥拳打去,回头却见打他之人正是昨夜被季明瑶当众退亲的镇国将军世子陆文瑾。
他心中的火气顿时息了大半,拳头也被硬生生收了回去。
那赵晋虽说是个纨绔混账,但也知在京城谁是不能惹的。
乌金街的镇国将军府和朱雀街的国公府都是他不敢惹的。
赵晋瞬间怂了。“呵呵,这么巧啊!世子也来满月楼听曲的吗?”
想是昨夜被当众退婚,来满月楼寻欢作乐的。
“闭嘴!”陆文瑾眉眼一凝,赵晋低头闭嘴,一句话也不敢说。
陆文瑾按住赵晋的肩膀,加重了力道,赵晋也算是硬气,强忍着疼,一声不吭。“不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世子?”
陆文瑾只是冷哼一声,眼中满是嫌弃又厌恶,“你听着,下次若再灌了几杯黄汤,便对阿瑶动手动脚,哪只手碰过的,我便废了那只手!”
陆文瑾平时都是一副冷漠深沉的模样,常年脸上写着生人勿近。但也不似现在这般满身戾气的活阎王。
赵晋揉了揉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醉酒后竟认错人,将季明瑶当成了江月芙。
季明瑶是江月芙最好的朋友,若是此事被月芙知道了,只怕又是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再理他。
那赵晋也算是能屈能伸,知自己冒犯了季明瑶,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季明瑶的面前。
“方才是都怪我醉酒冒犯了季娘子,我这便给季娘子磕头致歉。”
“砰砰砰”赵晋直接磕了三个响头。
季明瑶惊讶陆文瑾竟然也在,昨夜她好不容易和陆文瑾退亲,没想到陆文瑾竟又跟到了满月楼。
她心中忐忑,竟忘了让赵晋起来。
却听赵晋小声嘀咕道:“昨夜世子不是已经和季三娘子退亲了吗?”
陆文瑾那阴鸷可怕的眼神扫了过来,那眼神让赵晋觉得遍体生寒。
可没想到他竟将赵晋扶起身来,勾唇笑道:“本世子不会放弃的,阿瑶只能是我的。”
这话虽然是对赵晋说的,但看的却是季明瑶。
眼神犀利,就像是猎人盯着自己猎物,让人毛骨悚然。
季明瑶如临大敌。
“滚吧!虽然陆文瑾是对齐宴说的,那冰冷的眼神盯着季明瑶身旁的齐宴。
同时他也放开了赵晋。
赵晋如释重负,狼狈离开。
陆文瑾再次看向季明瑶时,便换了张温润笑脸,走上前去,温声唤道:“阿瑶。”
只一夜未见,陆文瑾便憔悴了很多,眼底有两道浓重的青黑色,应是一整夜没睡。
昨夜季明瑶故意把话说绝,既没给自己留余地,便是没打算再回头。
昨夜她以退为进,由长公主做主逼迫陆文瑾退婚,但她知道以陆文瑾的性子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她。
但她可没想到陆文瑾竟然这么快便跟来了满月楼。
“阿瑶,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再次对季明瑶伸出手,想和往常一样,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季明瑶却往后退了一大步,“请世子自重,”
陆文瑾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从来只有他拒绝别人,哪里能容忍被季明瑶当众拒婚打脸,一再拂了他的面子。
他和季明瑶相识七年,却一直没得到手,又怎能放她走。
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想要占有。
“阿瑶,才一夜未见,你便对我这般冷漠,实在令人寒心。”
季明瑶知道他是在警告在威胁,但她已经将母亲和阿弟送走,自己也被季老太公在族谱上除了名。
如今她一无所求,亦无后顾之忧,她不惧陆文瑾。
但陆文瑾手段阴狠,今日便是齐宴不来,季明瑶也打算离开京城避一阵子。
昨夜她答应让卫初为她介绍男子相看,也是为了摆脱陆文瑾的纠缠,她的确是有了嫁人的打算。
可陆文瑾却一再紧逼,让她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世子,我们已经退婚了。”季明瑶又提醒道。
她朝陆文瑾客气地行了个福礼,知陆文瑾不择手段,担心又会迁怒旁人。
她尽量离齐宴远些,免得殃及无辜。
齐宴偏偏不知死活,侧身挡住陆文瑾的视线,“世子找阿瑶有什么事吗?”
“你是谁?”陆文瑾言语不善,神色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齐宴一腔孤勇,丝毫不惧,他鼓起勇气护在季明瑶的面前,“我名唤齐宴,和阿瑶自小相识,倾慕阿瑶已久。”
“此番我和阿瑶去金陵,便打算向尤家提亲。”
季明瑶惊讶地望向齐宴,低头道:“四郎,可别胡说。婚姻大事岂非儿戏,我知你想护着我,但也无需如此,那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陆文瑾冷眼扫向齐宴,“就凭你,也配和我争阿瑶!”
陆文瑾步步逼近,冷沉的言语中暗含着警告和威胁,“阿瑶,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会为了你将那女人和孩子全都送走,绝不会再叫你再受任何委屈,阿瑶,你是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
季明瑶打断了陆文瑾的话,怒道:“世子,你休要再说了!你说你心中有我,做的桩桩件件都是将我逼入绝路。你只是在满足你自己的私欲。”
陆文瑾也不生气,而是轻哄道:“阿瑶,听话,不要任性!成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阿瑶你的夫君!你我相识七年,早已亲密如夫妻,这世上能配得上阿瑶的只有我。”
季明瑶以为他暗指下药后,她被夺去清白,早已气得浑身发抖,“陆文瑾你无耻!”
陆文瑾唇角勾着笑,眼神偏执又疯狂,“阿瑶,想想曾经我们是多么相爱,你舍得放弃我们多年的感情吗?”
“阿瑶,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更不要逃。你是我的,这辈子都只能属于我!”
“我们交往七年,这世间哪个男子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有过去。娶了你要意味着要接受你和另一个男人的七年。阿瑶,你别傻了,这呆子只是觊觎你的美貌,他真的不在意你的过去吗?”
陆文瑾眼神深沉,神色近乎扭曲的疯狂。
“即便你们日后真的成婚了,他每每看到你,
便会想起你和我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日日夜夜不得安宁。阿瑶,所以啊!你只能是我的。永永远远都只能属于我,不要试着逃走,更不要试着激怒我,否则.......我也不知道被逼急了,我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来!”
陆文瑾说话很小声,有些话甚至用口型代替,只用他和季明瑶能听到的声音说。
可却字字句句都是威胁和逼迫。
他每说一句话,季明瑶的脸色便更白一分,她想到那夜自己孤身入陆府,被陆文瑾下药的那个晚上,双手收紧握成拳,浑身都在发抖,神色痛苦不堪。
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如同阴影般跟着她,陆文瑾有句话说得对,没有哪个男子会不在意她的过去。
她想嫁人好像也行不通。
“阿瑶乖,回到我身边吧!我定会比从前待阿瑶好上千倍百倍。”
她痛苦地捂住了耳朵,陆文瑾就像是可怕的噩梦,一直纠缠着她。
突然,齐宴紧握着她的手,“我会保护阿瑶,绝不会再让你伤害她。”
齐宴的眼睛深情又明亮,看向季明瑶的眼神也更加灼热真诚,每句话都是郑重的承诺。
“阿瑶别怕,既然你们已经退了亲,便和他再无关系,我此番就是来接你回家的。”
他便是她的底气。
陆文瑾则恼羞成怒,一把握住季明瑶另一只手腕,与齐宴形成拉锯之势,“看谁敢带她走!”
却听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请问,是季三娘子吗?”
三人一齐回头。
说话的人是沈淑宜,三天前已赐婚太子,是未来的太子妃。
沈淑宜突然出现,季明瑶和陆文瑾同时吃了一惊。
季明瑶点头,应了声“是。”
沈淑宜笑道:“那可否请季娘子移步,我有几句话想单独问问季娘子?”
陆文瑾疑惑季明瑶和沈淑宜并无多少交集,为何沈淑宜竟要为季明瑶解围。
他们到底如何相识的。
他又想起昨日沈璃突然出现拦花轿,难道与季明瑶暗中来往的男子真的是沈璃?
他朝着沈淑宜身后的兰桂馆望去,正好与站在兰桂馆楼上的裴若初对视。
圣上已下旨赐婚,沈淑宜已经被指婚太子,太子今日应该是和沈淑宜相邀一起去兰桂馆。
但他压根就没想到季明瑶和裴若初之间有什么关联。
因此目光在裴若初身上停留了一瞬,点头就当是打过招呼。
“你是沈小姐?”季明瑶想起那天在白马寺中见到女子,女子因是爬山太累了,便不顾形象地卧倒在一棵菩提树下,后又在那些贵女满是敌意的眼神中飞快逃窜。
她对这位沈家小姐的印象很深刻。
沈淑宜冲季明瑶使眼色,季明瑶很快便明白,沈淑宜是来助她解围的。
陆文瑾见太子和将来的太子妃都在,不便再当街逼迫,只得收敛言行举止。
而就在这时陆府来人,是长公主身边的秋月姑姑。
她同陆文瑾说了几句,陆文瑾神色复杂地看了季明瑶一眼,“阿瑶,我改天再来同你商量我们的婚事。”
虽心有不甘,但还是转身离开。
季明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便猜想许是长公主也担心陆文瑾会继续纠缠,这才及时出手阻止。
毕竟她昨日已当面退亲,当众打了长公主的脸,长公主是绝不会再答应她嫁入镇国将军府的。
她望向陆文瑾远去的背景,抬头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此刻,裴若初正站在兰桂馆的的二楼,回望了过来,两人目光相触,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季明瑶的脸忽而红了。
季明瑶心想沈淑宜当选太子妃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只等年后选定吉日,便会嫁入东宫。
而裴若初正在东宫当差,此刻和沈淑宜一起出现在兰桂馆,定是奉太子之命护卫沈淑宜的安危。
季明瑶甚至在心中猜测,她与沈淑宜只见过几面,并不相熟,沈淑宜出面相助,或许正是受卫初所托。
季明瑶望向裴若初的眼神中满是感激。
被这般灼热热烈,饱含感激的眼神看着,裴若初的心骤然加快,心砰砰直跳。
想看又不敢看,可越是压抑着不去看,却越是心痒难耐。
又生怕被人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他竟然鬼使神差朝窗子的一侧躲去,贴着墙角偷偷的看她。
有种被背着他人同季明瑶眉来眼去,偷偷摸摸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让他喜悦,让他兴奋,更让他心动。
他将手贴在胸口,感受着心脏剧烈地跳动。
这便是心动的感觉。
因是初次,这种感觉格外强烈。
想看又不敢看,想偷看。
方才陆文瑾的突然出现,当街纠缠季明瑶。
裴若初看的一清二楚,他正打算出手之时,沈淑宜却突然冲了出去。
裴若初想着沈淑宜出面比自己出面更合适,便随她去了。
两人无声地对视,偷看。
只不过季明瑶目光坦荡,饱含感激之情,但是光明正大,只有裴若初一个人偷偷摸摸。
沈淑宜道:“我想帮季娘子其实也有私心,有个人很关心季娘子。”
季明瑶看着裴若初,浅浅一笑,“我知道的。”
沈淑宜先是一怔,而后满眼惊喜,难道她竟然猜到是兄长沈璃关心她。
难道季娘子早就和兄长心意相通,早在和陆文瑾没有退婚之前便已然互生情愫了?
也对,那陆文瑾性情阴郁,不仅养外室,还同别人有了孩子,
此番退亲,错在陆文瑾而非季明瑶。
再说哥哥一直在军营摸爬滚打,从未听说他和哪个女子走的近,哥哥能看上季明瑶,便表明季明瑶定有不同于别家贵女的优点。
季明瑶见沈淑宜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看,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问道:“沈娘子可是有话要说?不如我请沈娘子去明月阁小坐喝盏茶,如何?”
季明瑶说出之后便后悔了,这满月楼里养的是一群瘦马,明月阁是江月芙的小院。
满月楼中女子虽说个个才色出众,但却是自小养在楼中,卖给富商和取悦王公贵族的风尘女子。
季明瑶不在乎江月芙的身份,真心与她相交,还跟江月芙学琴,拜她为师。
又靠着与满月楼里的女子相熟,做生意挣钱来维持开支,她自是对满月楼的女子颇有好感,并不觉得她们沦落风尘便会低人一等。
但沈淑宜出身高门,想必却不这么想。
没想到沈淑宜却欣喜地道:“好啊!这满月楼我正好没来过,早就听说这里住着一群才艺出众的姑娘,我很想去见识见识。”
沈淑宜故意落后季明瑶几步,看向那眼含期待,饱含深情的齐宴,笑道:“这位公子可是也要向季娘子求亲?但公子来迟了一步。”
齐宴眼中震惊,苦苦思索着沈淑宜口中的“也来求亲”到底是什么意思?来迟一步又是什么意思?
季明瑶虽然和陆文瑾已有婚约,但分明她和陆文瑾已然退亲,这件事早已传遍整个京城,既是当场退亲婚,那场婚约便再不作数了。
“不知沈娘子所说的可是阿瑶和陆世子的婚约?昨夜我早已知晓,婚约已退,阿瑶现在是自由之身。”
沈淑宜看了一眼一派天真,单纯中透着几分清澈呆气的齐宴,心想实在是她多虑了。
这样的单纯的傻书生又怎会是兄长的对手。
于是她收回对齐宴的敌意,笑得狡黠,“齐公子,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