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季明瑶,沈璃的唇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裴若初见他这副模样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沈璃喜欢季明瑶。
今日季明瑶当众退婚,已将镇国将军府得罪了个彻底。
放眼整个京城,除了沈家,恐怕还真的无人敢娶。
沈璃竟然也打起了季明瑶的主意。
不过裴若初早就知晓季明瑶这般好,她的身边定是不乏喜欢她的男子。
但没想到就连沈璃这般满身戾气,只知在战场拼杀的冷酷武将,竟也对她入了迷。
沈璃放下茶盏起身,“但若有下一次,我必不会再手下留情。”
“还有,既然殿下已经请旨赐婚,便请殿下今后好好待淑
宜。”
他和沈淑宜虽然不是同胞兄妹,却比亲兄妹还要亲,沈淑宜不会看不起他的出身,从小跟在他身后唤哥哥。
每每父亲责骂他时,沈淑宜会替他说话,他生母早亡,不被嫡母所喜,小时候缺衣少食,是沈淑宜偷偷给他塞钱送吃食。
他是真心喜爱这个妹妹。
希望沈淑宜能幸福,既然沈淑宜喜欢裴若初,那他自会替她周全,若将来沈家要对付太子,他也会为了沈淑宜放过裴若初。
沈璃拿出一封信笺,放在桌案之上,“这是淑宜让我交给殿下的,若殿下要还人情,便请太子殿下见淑宜一面。”
待沈璃走后,裴若初将手中的信揉成了一团。
沈璃到底是何时盯上了季明瑶?
以陆文瑾的性子,恐怕也不会轻易罢休。
为什么他们都觊觎季明瑶。
裴若初将方才季明瑶送他的护腕拿了出来,嘴角的笑也瞬间冷了下来,他将护腕交给慕风,“丢了吧!”
慕风接过护腕准备扔掉,却听太子道:“还是留下吧!”
慕风问道:“那还是送去库房?”
倾慕太子的女子不在少数,那些上赶着前来巴结的贵女也曾赠给太子不少名家字画,稀罕古玩,沈五娘还曾送过一颗鸽蛋大的夜明珠。
太子虽然全都收下,但都无一例外都被扔进了库房,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吃灰。
慕风便以为这个护腕的命运会同那些贵女送的礼物一样,会被丢进库房,太子永远也不会再想起来。
“拿来吧。”
虽他生气季明瑶送礼送得敷衍,但却是她送自己的第一件礼物,他舍不得丢,又舍不得戴,便又将那护腕贴身收好。
慕风暗自觑向太子,心想太子还是舍不得季娘子送她的礼物,便又看向桌上的信笺。
太子只怕还是放不下季娘子。
那沈五娘的邀约,太子还会赴约吗?
裴若初并未看信笺中写了什么,而是微微蹙眉,良久才道:“让人去回了沈淑宜,就说明日孤会赴约,回头告诉孤地点即可。”
*
京城贵女选择邀约地点通常都是诗社,书肆之类的,沈淑宜也不例外,兰桂馆今日会办诗社,她便相约的地点选在了兰桂馆。
自她接到赐婚的圣旨后,却很平静。
她知道姑母一定会让沈家再出一位皇后,但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一向待她不冷不热的太子竟然主动去请旨赐婚。
当然沈淑宜并不会认为太子是喜欢她才会同意成婚的。
她从屉柜中拿出那对白玉耳珰,又想起了那夜闯入她房中的男子。
也不知他丢了送给心上人的礼物是不是正着急。
她不认识那男子,也不知道该如何还给他。
甚至还有些羡慕那个被那男子的心上人。
她也想被人放在心上,而不是只能为了家族利益被人摆布。
她想嫁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当她轻抚着这对耳珰,心中怅然,沈璃便大步迈了进来,“五妹妹,那日你说的话我认真考虑过,我要娶她,决定择吉日正式上门提亲。”
沈淑宜赶紧将那耳珰藏在妆匣里,怔了一瞬,这才想起沈璃昨夜跑来问她,若是不小心坏了女子的清誉,他应该如何补救。
她自是很严肃地告诉他,女子的清誉重于性命,他应该对那女子负责,不能做那始乱终弃之人。
沈璃选择不揭发裴若初,是出自私心,他想娶季明瑶为妻
“对了,那日在白马寺,季泽川闯进妹妹房中,可曾伤害了妹妹?”
事后他听秦跃说起,那日闯进妹妹房中的杀手武艺高强,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竟能伤了秦跃,还从他的手底下逃脱。
沈璃震惊不已,秦跃自小和他一块习武,武艺甚至不输他,一般人可不是他的对手。
没想到季泽川的武艺竟如此之高,还通晓机关之术,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想招揽此人为自己所用。
只可惜季泽川刺杀陆文瑾不成,还暴露了自己。
此番被镇国将军府盯上,今后的处境会很不妙。
自从沈淑宜从白马寺回来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就连宫中内宦前来宣读赐婚的圣旨,沈淑宜的脸上也不见喜色。
沈璃担心沈淑宜那晚在白马寺遭遇了什么,竟让她对太子的前后态度会有如此大的反差。
沈璃问道:“妹妹没事吧?”
沈淑宜却心不在焉,“原来他叫季泽川。”
她还记得被沈璃坏了清誉的女子名叫季明瑶,“那季明瑶应是季泽川的妹妹吧?”
沈璃红着脸,点了点头。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惊讶说道:“季明瑶是陆世子的未婚妻。哥哥的心上人竟然是陆世子的女人。”
沈璃念道:“心上人?”
想起季明瑶,沈璃不自觉勾唇,就连自己也不知是何时喜欢上了季明瑶。
“她已经不是陆文瑾的未婚妻了,今日季娘子当众退亲,同陆文瑾解除了婚约。过两日我便正式遣媒人登门,向季家提亲。”
沈淑宜瞧兄长那认真的神色,眉眼间难掩笑意,便知沈璃是真的喜欢上了季明瑶。
她曾经见过季明瑶的,曾见过她和陆文瑾一起出席安小郡王的生辰宴,她不仅生得貌美,不畏强权,还敢当众退亲,做了她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敬佩季明瑶是个坚毅勇敢的女子。
“兄长好眼光,等提亲那日,我和兄长一起去,去看看未来的嫂子!”
季明瑶当众退亲镇国将军府,放眼京城,除了沈家不惧长公主的权势,又有何人敢娶。
沈淑宜心想季明瑶当真是好福气,竟然将单身多年的兄长拿下了。
至于季泽川,她记得好像是和刑部给事中程大人的嫡女程湘定了亲。
程湘生得老实本分,倒是一位温柔贤淑的好姑娘,但程家父子却是一言难尽。
一心想要攀附权贵,他竟与这样的人家结了亲,着实可惜。
那季泽川应该是心仪程湘的,但如今季家和陆家退了亲,便和长公主府再难攀上关系,程家还愿意把女儿嫁给季家吗?
沈淑宜为季泽川感到忧心。
以至于沈璃唤了几声,沈淑宜都没反应。
“妹妹这是怎么了?从前妹妹不是最想见太子吗?妹妹让我约太子见面,怎的还不出门?都要误了时辰了。”
经沈璃一提醒,沈淑宜这才着急出门。
沈璃见沈淑宜这几日的行为都有些反常,平时她为了见太子都会提前准备很久,可没想到今日连衣裳也没换,也没心思打扮了,便疑惑问道:
“难道妹妹不想嫁给太子了?”
沈淑宜笑道:“怎么会呢?圣上已下旨赐婚,再说身为沈家人,我的婚事事关家族利益,哥哥放心,我知晓分寸的。”
而沈璃不同,他本是私生子,沈璃年少之时,沈国公不曾管过他,后来沈璃去参军,上战场立了功还得到圣上重用,如今已是两省总督,沈国公便是想管,沈璃已是官居要职,再不服沈国公管教。
沈淑宜笑道:“祝愿哥哥能得偿所愿,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沈璃轻轻地拍了拍沈淑宜的头,“我也希望妹妹能幸福。”
沈淑宜笑道:“我会的。”
她已经想好了,她要和和裴若初谈一场交易。
*
沈淑宜坐上马车,前往兰桂馆。
兰桂馆是京中贵女最爱去的地方,平日可再约几位好友吟诗作画。
但她对诗文根本不感兴趣,她出身沈家,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错,府中规矩甚多,沈国公约束她甚严。
不管她心里有多厌烦这些繁文缛节,多么不喜吟诗作画,她只能收敛性子,依然要在外做出大家闺秀的样子。
举止得体,端庄贤淑,她只能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随意品尝各种美食,私下无人处展现真实的自我。
不过她已经打算放弃裴若初,再次见面,她也不再觉得拘谨,而是从容不迫,开门见山地说道:“今日臣女来是,想同太子殿下谈一笔交易。”
那兰桂馆就在满月楼对面,满月楼里住着一群才艺双绝的瘦马,季明瑶的好友江月芙便是瘦马中最上等的那一类,是满月楼的魁首。
裴若初不经意地往外望去,看见到季家的马车停到了满月楼门前。
只见季明瑶提着裙摆下了马车,进了满月楼。
“她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那道熟悉的身影成功吸引了裴若初的目光。
裴若初早已下定决心,助季明瑶退了亲之后,便为她介绍郎君相看。
好像只要她出现,他的目光便会不知不觉追随她。
久久等不到回复,沈淑宜又唤了声太子殿下。
裴若初因走神,满面歉意,微笑道:“沈娘子方才想说什么?”
沈淑宜心想果然太子心里没她,和她说话都能走神,不过好在她也想清楚了,彻底放下了。
沈淑宜便将方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殿下娶我并非自愿,而我嫁殿下也是为了沈家,并非是真心喜欢对方。我只想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相信太子殿下亦是如此。”
裴若初有些惊讶,第一次认真看沈淑宜,她端庄贤淑,懂礼数,出身高门,从小被当成名门淑女培养,满身书卷气。
她与围绕在裴若初的大多数贵女并无不同,裴若初待她也同其他贵女一样,虽温和以待,却又不会过分亲近。
不拒绝,也不表态,保持适当的距离。
沈淑宜爱慕他,他是知道的。他得到了一支卫队,请旨赐婚是为了打消了沈皇后的疑心,放弃对东宫的打压。
反正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婚事要能最大程度助他得到想要的。
在他看来,若是不能娶季明瑶,娶谁都一样。
就像季明瑶那晚在白马寺所说,他的确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任何人皆可利用的人。
可没想到眼前沈淑宜的反应竟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之处。
“沈娘子想做什么?”
沈淑宜想到季泽川,故起勇气道:“我可配合殿下应付姑母,同殿下当名义上的夫妻,但请殿下在三年后还我自由。”
这番话令裴若初更感到震惊不已,自他回宫后,身边总围着各种女人,他见惯了那些欲擒故纵的伎俩,但见沈淑宜神色认真,不像作假。
他起身对沈淑宜拱手作揖,“那便谢沈娘子相助。”
沈淑宜也大方朝裴若初举杯,“那便祝我和殿下合作愉快。”
裴若初笑道:“没想到沈娘子还真是个妙人。”
沈淑宜捂嘴咯咯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可是后悔错过了我这般有趣的女子?”
裴若初抿了一口酒,“哈哈哈哈……沈娘子说笑了。”
沈淑宜原本十分紧张,但将心里话都说了之后,也渐渐地放松下来。
其实她在面对裴若初时还是会心酸难过,毕竟她真心喜欢过眼前的这个男人。
不过还好,此番做了正确的选择,她没有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她在心里默默鼓励自己,由衷为自己感到高兴,“沈淑宜,你竟真的做到了。”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裴若初和沈淑宜同时向外往去。
只见武德侯家的那个滚蛋儿子赵晋竟然拉着季明瑶的手腕,当街又哭又闹,甚至满口醉话,大声嚷道:“月娘,为何你总是躲着我,为何你竟连正眼都不愿瞧我一眼。难道你要我将这颗心都剖给你看吗?”
赵晋紧紧地抓着季明瑶的手腕不放,大有季明瑶不跟他走,他就要撒泼打滚。
那赵晋出身武将世家,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季明瑶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捏碎了。
“赵小侯爷,睁开你的眼睛仔细看清楚我到底是谁?你认错人了。”
那赵晋非但不放,生怕季明瑶走掉,撒泼似的,直接坐在地上,紧紧抓住她的衣裙不放。
季明瑶挣扎不开,又羞又恼。
可围观的人群都惧怕武德侯府的权势,自是不敢上前解围。
裴若初手握成拳,心急打算冲出去之时,只见一少年书生策马疾驰而来,**的那匹马发疯似的冲进人群之中。
那少年高声喊道:“马发疯了,大家快快让一让!”
受惊的人群四处逃窜,那匹马便冲着季明瑶和紧抓着她的赵晋冲过来。
赵晋应是喝多了没反应过来,竟然呆愣在了当场。
就在那疯马扬起前踢,踏向季明瑶之时,有人在电光火石间,抓住僵绳,制住疯马。
竟一手却提起赵晋的后颈,将他猛地朝一旁扔了出去。
赵晋被摔懵了,酒醒了大半,“是谁,敢偷袭老子,找死啊!”
那人却施展轻功消失在人群中。
“竟是他!”
那人身手极快,但沈淑宜还是认出了那带着斗笠,只露出下颌的少年便是季泽川。
那少年书生赶紧下马,微微眯着眼睛,走到季明瑶的面前,焦急地问道:“阿瑶可伤着了?”
季明瑶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见他生得唇红齿白,俊美秀气,笑时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真是个清秀俊美的少年郎。
只见那少年拿出一个绣着仙鹤的扇袋,“见到这个扇袋,阿瑶现在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季明瑶欣喜道:“原来竟是齐四郎。”
齐宴是忠勤伯齐喻的庶子,生母雪姨娘是季明瑶的母亲尤氏的手帕交。
因尤齐两家关系密切,每次会金陵探亲,季明瑶都能见到齐宴。
她只是多年不见,齐宴与小时候的那个穿得破烂的病秧子简直判若两人,季明瑶一时没认出。
季明瑶记得齐宴小时候便是书本不离身,立志要刻苦努力读书考功名,让生母雪姨娘能过上好日子,见那马背上仍挂着书袋,便知若事隔多年,他爱读书的习惯仍然未变。
“四郎现下入京是打算进京赶考的吗?”
齐宴脸微红,“我是来接阿瑶回金陵的尤家。”
他一直很喜欢季明瑶,却因只是个庶出的身份,便只能将爱意藏在心里,而季明瑶也一直有婚约在身,且对方是家室门第都高于他,他争不过陆文瑾,只恨此生与季明瑶无缘,不敢表露心意。
他高中了解元,只待明年春闱高中,他便有机会入朝为官。
然而再次天降喜讯,他从季泽川的口中得知季明瑶要退婚,便连夜赶往京城,也是尤夫人相托,他专程接季明瑶回金陵。
他便将想娶季明瑶之事告知了母亲,雪姨娘本就喜欢季明瑶,自是极力支持他娶季明瑶为妻。
还说要帮他跟尤夫人提亲。
季明瑶笑道:“好,我正要回金陵。”
虽然她已然退了亲,但季老太公为了避免长公主发难,为撇清季家,已将她从族谱除名,她和季家再也没有关系了。
季明瑶已经决定离开京城,前往金陵城和母亲兄长团聚,再考虑在金陵盘个铺子做生意,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嗯,去金陵,重新开始。”
齐宴欣喜若狂,“当真?”
齐宴有一双清澈美丽的眼睛,但却因从小刻苦读书,伤了眼睛,离远了便看不清,便习惯在看人时微咪着双眼,可那双漂亮的眼睛是既清澈又迷离,与裴若初似带着面具,伪装的温和不一样,齐宴的眼神是既深情又温和。
“当真。”
兰桂馆的楼上,裴若初曲指握拳,目光不错地盯着齐宴。
自从齐宴拿出季明瑶为他亲手所绣的扇袋炫耀之时,裴若初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季明瑶到底绣了多少东西?又到底送给了几个男人?
送给他和沈璃一模一样的护腕,就连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书呆子也有她送的亲手绣的扇袋。
裴若初不知是气季明瑶送礼敷衍,还是气自己对她而言并非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他想将那护腕丢给季明瑶,想让她花三天三夜为他精心准备一份最独特的礼物。
只听身旁的沈淑宜问道:“那不是季家三娘子吗?同她一起说话的男子到底又是谁?”
季三娘子可是她未来的嫂嫂,可不能被人抢走了。
自那晚季明瑶将兄长送
出城后,裴若初便一直让慕风派人悄悄跟着,顺便打听金陵尤氏的态度,自然也知道尤氏和忠勤伯的妾室雪姨娘走的近。
“这是齐家四郎齐宴。”
见齐四郎和季明瑶相熟,又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担心未来的嫂嫂被人抢走了。
慕风说道:“听说齐四郎自小爱慕季娘子,此番听说她退婚,齐四郎去求了雪姨娘打算向尤夫人说亲。”
沈淑宜怒拍桌案,“你说什么!季三娘子要说亲了?”
裴若初惊讶地看向沈淑宜,没想到沈五娘比他还要激动。
“季娘子与齐家结亲,不知有何不妥之处?”
沈淑宜激动万分,“自然不成。因为我哥哥要去季家提亲的。”
季三娘子是哥哥的心上人,未来的嫂嫂会被人抢走,那可怎么得了。
裴若初险些将一口茶水喷出,“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