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初一句话便将沈皇后心里的怒火和想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她的兄长沈国公生了八个女儿,沈淑宜排行第五,是正妻李氏所生的嫡女,李氏生了三个女儿,两个女儿已经出嫁,沈家的嫡女只有年满十九岁的沈淑宜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而且沈淑宜也仰慕裴若初,自是极愿意嫁给太子,只是裴若初始终对她不冷不热,既不说娶也不说不娶。
但迎娶太子妃还得太子点头答应,便是沈皇后也不能牛喝水强按头,裴若初不表态,她也只能威逼利诱。
可没想到今日他竟主动请赐婚。
沈皇后自是极欢喜。
毕竟圣上其他的三位皇子,陈王、赵王和秦王背后都有强大的母族撑腰,又怎会甘心依附她,依附沈家。
将来不论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当了皇帝,必定会册封他们的生母为太后,沈皇后不想将来一大把年纪还要和一群老女人打了擂台,再说宫里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沈皇后无子,注定无法母凭子贵。
显然无母族撑腰的裴若初是她最好控制的人选。
沈皇后皱眉沉思了一会,又左右权衡了一番。但思来想去的确没有比裴如初更适合的来当这个傀儡太子了,尽管丽嫔中毒昏迷,但终归还是在她的手上,她便用参汤吊个几年,熬到皇帝死了,沈家彻底把持朝政,沈家上位,裴若初母子便彻底没了利用价值。
既然沈皇后不打算换储君,裴若初主动示好,她必定要给台阶下。
再者她虽然怀疑裴若初,但的确没有证据。
于是她面色缓和了些,但她常年都是一张极严肃的面孔,不苟言笑,性子强势不好相处,嘴角仍是紧绷着,“既是太子所求,那本宫只好去禀明皇上赐婚,待太子妃嫁入东宫,再从本次太子妃的人选中挑几名侧妃的人选。”
裴若初仍是笑容不改,“儿臣都听母后安排。”
沈皇后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太阳穴,当年小产后未坐好月子留下了头痛的毛病,更是时不时便犯头痛,只要是生气动怒,便头痛欲裂。
裴若初面露关切,问道:“母后可是头疾又犯了?儿臣从慈恩大师那里学了一套推拿的法子,容儿臣为母后按一按?”
沈皇后点头应允:“太子有心了。”
裴若初起身整理衣袍,走到沈皇后的身后,从容地卷起袍袖,替沈皇后轻柔捏太阳穴缓解,力道渐渐加重,但是沈皇后能适应的力度。
沈皇后闭上了眼睛,疼痛似减轻了些,不紧不慢地道:“你也莫要怪母后不许你们母子相见,丽嫔实是病了,我是担心你见了会心里难过。”
裴若初手上的动作未停,顺着沈皇后的话说道:“母后说的甚是,母后都是在为儿臣和丽嫔娘娘考虑。”
裴若初并未唤丽嫔母妃,沈皇后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可她并未因此打算放过裴若初,而是笑着试探,“太子想见见丽嫔吗?”
裴若初道:“不必了,丽嫔娘娘有母后费心照顾,儿臣很放心。”
沈皇后见他从始至终都是这副温润如玉,唇角含笑的模样,便觉得无趣,摆了摆手,道:“太子先退下吧,等赐婚的圣旨下了,本宫让钦天监择个吉日,婚事得抓紧些,本宫还等着抱孙儿。”
裴若初行叩拜大礼,“儿臣都听母后吩咐。”
又见沈皇后神色困乏,便拢袖告退,退出了坤宁宫。
沈璃一直等在偏殿,将裴若初说的话都听的清清楚楚,知道皇后这是打算放过裴若初了。
他上前跪地,“姑母当真打算放过太子吗?”
沈皇后突然睁开眼睛,她看见沈璃便觉得心烦,头更痛了。
“盯着东宫,若他再不安分,便不留痕迹……杀了他。”
宫女秀珠上前替沈皇后按摩头部,缓解疼痛,沈皇后心想沈璃不是裴若初的对手,估计也指望不上,但好在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了。
沈皇后笑道:“五娘十分仰慕太子,若她知道自己就要嫁入东宫,定会很高兴的,你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沈璃脸色大变,裴若初不是个安分的,一再算计了他。
此人野心勃勃,只怕并不甘心只当个傀儡太子,若将来沈家上位,必定不会再留下裴若初这个祸患,届时沈淑宜夹在太子和沈家之间必定左右为难。
若裴若初一死,她不就成了寡妇了么。
但沈皇后似乎并不在意此事,执意要让沈淑宜成为太子妃。
他顾不得别沈皇后的斥责,为妹妹争取,“妹妹今年还小,父亲母亲也不舍得她早早出嫁,不若等两年再嫁……”
等到皇帝一死,妹妹自然就不必再嫁。
沈皇后一掌拍在案上,气急败坏地道:“本宫做事何须你来教!来人,将他拉下去鞭打三十。”
沈淑宜一定要嫁,而沈家也要坐上那个位置。
最近老皇帝时常召长公主入宫,很多大事的决策都避开了兄长。恐老皇帝暗地里有什么大动作,她也得为沈家留条后路。
只要丽嫔还在自己的手上,裴若初便会受她摆布,再不济,皇后还是出自沈家,可保沈家百年富贵荣耀。
两个老太监上前,沈璃从容道:“本都督自
己走。”
沈璃跪在坤宁宫宫门外,坤宁宫的掌事太监冯拱叹道:“都督又何必顶撞娘娘,再受皮肉之苦,待会我让人下手轻点。”
“不必。”沈璃褪去上衣,“打吧!”
这时,沈皇后身边的宫女秀珠走了出来,冯拱问道:“娘娘可是下令要停止行刑?”
秀珠看了看沈璃,摇头道:“娘娘让我来监刑,让你们重重打三十鞭。”
沈璃咬着牙受着,被鞭打得皮开肉绽,浑身是血,却一声未吭。
秀珠心疼不已,红着眼,悄悄落泪。
等到太监行刑完毕,秀珠上前搀扶着他,悄悄将一瓶上好的伤药交给沈璃,温声说道:“娘娘让人准备马车送都督出宫,看来娘娘还是担心督都骑马路上颠簸,会加重伤势,娘娘还是很关心督都您的。”
秀珠见沈璃赤着上身,年轻的将军生得俊朗不凡,他少时在军营长大,同将士们一起训练习武,身上肌肉紧实,强健有力。
秀珠含羞带怯,面红心跳。
只可惜此时天黑,沈璃并未看见秀珠那羞红的脸庞,和那满含爱意的眼神。
“不用了。我是武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沈璃穿好衣裳,要将着伤药还给秀珠,秀珠却将伤药塞进他的怀里,急忙跑开。
沈璃出宫后,并不想回沈家,他担心将赐婚的消息告诉沈淑宜后,害怕看到她期待的眼神。
他不想将沈家所谋的大事告诉沈淑宜,他只愿妹妹自在随性而活。
他更不愿让她知道她最敬重的姑母根本不在乎她后半辈子的幸福,今后会对她的夫君下手。
他苦恼烦闷,出了皇宫,便策马在夜色中疾奔,不知不觉竟来到季府门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季家,也不懂自己为何这个时候他最想见之人竟然是季明瑶。
只见季家的马车停在门前,季明瑶的贴身婢女汀兰下了马车。
季明瑶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汀兰,赶紧去请郎中来。”
沈璃心中诧异,自己昨夜才见过季明瑶,没想到她竟受伤了。
难道昨夜是那些闯入山中的盗匪伤了她?
又见汀兰满脸警惕,不停地四下张望,沈璃便赶紧下马,牵马走进暗处观察。
*
今日一早,季泽川从白马寺接走季明瑶。
他强撑着上了马车,却已是面色煞白,冷汗浸湿了衣衫。
他出了菩提院后,不顾伤重,忍痛拔出匕首,又与秦跃打斗时添了新伤。
临走顺走了沈淑宜一盒胭脂。
也不知是什么胭脂竟然那么香,他将那盒胭脂藏在身上,靠着那胭脂遮挡身上的血腥气,这才没在陆文瑾面前露出破绽。
季泽川喷出一口鲜血,直接倒了下去。
见哥哥晕倒,季明瑶心急如焚。
想赶紧带兄长前往医馆,但她素来机警,行到半路,发现有人跟着她,她便从西市绕路,暗中观察,确见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尾随她的马车。
心想定是那陆文瑾起了疑心。
若是这个时候她送兄长去医馆,必定惹得陆文瑾怀疑,她便让小厮褪去兄长的外衣,便见他伤在腹部,衣裳已被鲜血染红。
季明瑶救兄长心切,寻了一处无人的摊位,暗中叮嘱福叔假装马车失控撞了那摊位,她的额头重重地撞在马车上,额角出血,硬生生地弄出一处伤来。
她让福叔赔了那摊主银子,便驱车回府,让汀兰让人去请郎中。
这一幕正好被沈璃撞见。
汀兰匆忙去寻郎中,却被人围住了。
那郎中见如此阵仗,又见眼前的这些人腰间佩刀剑,一看便是练家子。
那些人亮出镇国将军府的腰牌,那郎中便谎称肚子疼,一溜烟跑了。
汀兰知道长公子受伤严重,奄奄一息,急得直剁脚,急忙去追那郎中,郎中哪敢回头,跑的更快了。
正在这时,季明瑶掀帘而出。
沈璃却见的美人迎风而立,衣袂飞扬,姣好的容颜却见额角处有道醒目的伤。
“怎么?方才马车出事,我额头撞伤,难道陆文瑾还不许我请郎中?”
陆文瑾怀疑昨晚行刺之人的身形和季泽川的有些像,只是心中起疑,便让荣升暗中跟着。
倘若季家今夜要请郎中,便让荣升百般阻拦。那一刀伤在腹部,季泽川定会重伤不治身亡,便也省去了他亲自动手。况且季泽川屡次三番坏他好事,对他不满已久。
但见季明瑶额角鲜血淋漓,荣升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季姑娘是世子爷的心头好,若是伤重不医,留下疤痕,世子爷还不将他活活打死!
“季姑娘怎伤的如此严重?世子爷见了该心疼了。这万一留了疤,那可如何是好啊!”
季明瑶冷笑道:“荣升,需要我亲自去镇国将军府走一趟,请示了世子才能请郎中是吗?”
荣升小跑着上前,走到马车前对季明瑶点头哈腰地行礼,恭敬地道:“请季姑娘恕罪,这伤了脸可不能含糊,小的着这就让人去将府上的胡太医请来!”
那荣升不愧是陆文瑾跟前最得脸的,为人精明能干,脑子转的飞快。
迫于未来世子妃压力,还能想到去请太医为季明瑶瞧病这个法子,留了个心眼。
若季明瑶要救季泽川的性命。便只能让太医为他救治,只要太医发现季泽川腹部有伤,世子便可来抓人。
季明瑶却面色不改,“好,那便有劳了。”
当年长公主从鞑靼归来的前两年身体一直不太好,经常卧病在床。
皇帝便派了胡太医入镇国将军府专门为长公主调理身体,故此时宫门下钥,长公主依然能请得胡太医前来。
一柱香的时间,荣升便让人请来了胡太医。
季明瑶道:“若你还不放心。在一旁看着也无妨,汀兰,你去府里替我打一盆水来,我便在此净手洗脸。”
荣升可不敢如此怠慢。
还有两日便是世子和季姑娘大婚,若是他敢当着这么多男子的面让季明瑶净面,他怕也活不成了。
他对季明瑶躬身行礼告辞,连连致歉,“小的万不敢阻拦姑娘。”
而后,悄悄将所有守在季府的人都撤走。
季明瑶让人走西边的侧门,很快便抬了一顶软轿出来,季明瑶坐上软轿,沈璃离得较远,似看见府中下人搀着一男子进了季家。
那人背对着,沈璃没看清那人的相貌模样。
但沈璃却从方才的陆文瑾派来的人阻拦着汀兰不许去请郎中,便猜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为了验证他的猜测,他只好当起了梁上君子,翻墙进了季家内院,远远地跟着季家仆人的背后进了荣春院。
等到仆人进了院子,沈璃翻墙入院,却没想到刚入院子,脚下便被一条细绳绊住,触发机关,一支箭迎面而来。
沈璃连忙避开那支箭,可却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砖块,一只大缸便自树顶落下。
那缸隐藏在枝叶间,难以察觉。更何况是在夜间。
沈璃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了冷箭,躲过那大缸,却没想到那口缸盛满了水。
大冬天,滴水成冰,一大缸水便从头顶浇下。他衣衫湿透,冷得直哆嗦。
沈璃想骂人,还好设计这机关的人没那般的恶毒,这水只是普通的水,无颜色无气味无臭气。
可雪夜极寒天气被浇得浑身湿透却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沈璃后背带伤,被水一刺激,剧痛难忍,沈璃不由得闷哼一声。
“别动,不然我杀了你。”
沈璃一抬眼,却见到季明瑶手执小弩正对着自己。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短小的弩箭便射向沈璃。
“……”
原来叫他不要动是想借机瞄准射杀他。
此女子真是异常狡诈,让人防不胜防啊!
但好在季明瑶并无武艺在身,那一箭并未射中,反被沈璃握住手腕。“是我!”
见是沈璃,季明瑶大吃一惊,很快又换了一副柔弱模样,“督都莫怪,这不是刚从白马寺回来,还以为是被贼人盯上,冒犯了督都,还请都督恕罪!”
但同时又往后退了几步,挣脱他的束缚,尽量远离他。
季明瑶脸色变换之快,令沈璃瞠目结舌。
此女子到底有几副面孔啊!
季明瑶对沈璃可没什么好感,不是威胁抓她去诏狱,就是指使手下劈开屏风,差点毁她清白。
“若是沈都督又要抓什么人的话,也不能在深更半夜翻墙入朝廷命官的府邸,堂兄已经入了翰林,奉圣上之命编纂史书。”
她言语中暗含威胁,沈璃微微挑眉,“这机关是谁布置的?还不错。”
季明瑶昂起头,像只骄傲的孔雀,“都是兄长设计布置的,为的便是防贼人夜闯家宅,倘若此刻站在这里是兄长,恐怕都督便……”
死于非命了。
她突然戛然而止,意识到沈璃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兄长而来的。
而沈璃方才躲在暗处看的真切,猜到陆文瑾定是追查昨夜行刺他的人,看来方才被软轿抬进去的人就是季明瑶的兄长季泽川。
季泽川竟然去行刺自己未来的妹夫。
他猜测昨夜闯入菩提院中的刺客应该就是季泽川,但沈淑宜却一直为他遮掩,想必季泽川也不曾难为妹妹。
“机关确实布置得不错,没想到令兄竟有如此才能。”
武艺高强,竟然在受伤的情况下让秦跃挂了彩。
还擅机关,却只入宫当个侍卫,实在屈才了,若是招揽到麾下,必是一员猛将。
“阿嚏!”沈璃浑身湿透,这天寒地冻的,尽管他是习武之身,体质比常人健壮,但也熬不住,他快冻死了。
“季娘子能请在下进去喝杯茶吗?”
季明瑶心中警铃大作,他到底想干什么。
“深更半夜,陌生男子出现在女子的闺阁中恐有些不妥,况且沈家三公九卿,必定约束子女甚严。”她这是婉拒了。
“本都督听说昨夜世子爷遇刺……”沈璃直接打断了季明瑶的话。
季明瑶听出了沈璃拿兄长威胁自己,他果然怀疑了兄长。
当即便改口,面带讨好,“我看沈都督的衣裳湿了,我这便去给沈都督拿件衣裳,请都督进屋用盏热茶。”
季明瑶带沈璃去的是兄长的屋子,而此刻季泽川正在自己的房中,太医正在为季泽川诊脉救治。当然季明瑶使了些手段,让那太医不得不从。
沈璃换了季泽川的衣裳,季明瑶看到了他腰间的令牌。
季明瑶为他亲自沏了一盏茶,并亲手奉上,“只是些粗茶,招待不周,请沈都督见谅。”
沈璃接过茶盏,放在嘴边,微微皱眉,这茶应是去年的陈茶,还有一股子淡淡的霉味,再观季泽川这屋子,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我朝什么时候文官俸禄低得连的一件像样的家具都买不起了?难道那天你同人争论三文钱,便是因家贫自此吗?”
季明瑶:“……”
她轻咳一声道:“既然沈都督不是来为难兄长的,衣裳也换了,茶也喝了。现下天色已晚,就不留督都久坐了。”
这是明着赶人了。
沈璃笑道:“那胡太医也是长公主府的人,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住秘密!”
季明瑶能听懂沈璃的暗示,但她并不想杀害无辜之人,况且那太医救了兄长性命,她又怎可以德报怨。
“此事就不劳沈督都操心了。”
胡太医比外面医馆的郎中的医术更高明,她自是更放心。更可况她既然敢放心让那太医上门,便是心中已有了应对之策。
沈璃见她好似半点都不担心,突然想到,“你是打算今夜便让季泽川离开?”
季明瑶不禁微微蹙眉,沈璃果然厉害,他那敏锐的洞察力简直强得令人害怕。
“沈督都既然不抓兄长,那自然应该也不会阻拦吧?”
今夜是她最后的机会,她要送母亲和阿弟离开。而她今日刚回府,周氏亲便已将幼弟季成宗送来。
还送来不少美味点心,说了好些感激的好话。
陆文瑾已经怀疑到兄长,留在京城一日,兄长的处境更加危险,自然兄长也要一起离开。
去金陵。
等到她嫁入陆家,自然会有机会为兄长周旋,再消得一年半载,兄长便可再回京城。
沈璃笑道:“你怎知我不是来抓人的?”
“倘若沈督都来抓人,恐怕也不会在此耽误时间,更何况......”
沈国公在朝堂上一手遮天,沈家扶持无权无势的太子上位,作为交换,沈家的适婚的沈五娘也是太子妃人选。
然而长公主恐怕也不只是想当个富贵闲散的公主,被行刺的是陆文瑾,只要不危害沈家的利益,沈家未必会管。
但显然这些话季明瑶不会自作聪明在沈璃的面前说起,她稍作停顿道:“督都竟受伤了?”
自沈璃进门,她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兄长武艺高强,胡太医医术高明,施针救治之后,兄长已经苏醒。受伤的沈璃对上受伤的兄长,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沈督正在兄长的院子,能不能顺利走出去也不好说。”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季明瑶从沈璃的行事风格可以看出,他冒进急躁,倘若要抓人,刚潜入府中之时便会动手,绝没有耐心同她在此闲聊试探。
“哈哈哈……”沈璃大笑起来,心想这兄妹俩还真是厉害啊。
一个武艺决定高强,一个绝顶聪明啊!
与聪明人打交道的确有趣,沈璃突然明白陆文瑾不计较季家的门第低微也要迎娶这位季家三娘子的原因了,的确是位妙人。
“那你就肯定陆文瑾不会猜到你的意图,今夜派人在城门处拦堵吗?”
季明瑶突然捂住额角的伤口,装作头晕的模样往后倒去,沈璃心急赶紧上前搀扶着她,季明瑶佯装虚弱,靠在他的怀中,为了让自己不与他相贴,季明瑶以手撑在他的胸前,和他保持距离。
“实在抱歉,马车出事不小心撞到了头,头有点晕。”
但她的另一只手却勾住了沈璃腰间的令牌,她也担心陆文瑾会派人在城门处围堵。
只能借他的腰牌一用了。
无论如何,不惜任何代价,她也要送母亲阿弟和兄长出城。
除了自己的妹妹以外,沈璃从未和其他女子如此近距离接触。
以至于在季明瑶靠过来的时候,他突然心跳加速,僵着身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季明瑶听到那剧烈的心跳声,又见他面色通红,宛若滴血,没想到他如此不经撩。
只见沈璃从袖中拿出秀珠所赠的那瓶上好的伤药,搁在桌案上,飞奔而逃。
季明瑶望着沈璃像是被人追赶似的,消失在屋外。
她捂嘴偷笑出声,她手中紧握着从沈璃身上顺来的令牌。
今夜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要将家人送出京城,得先说服兄长出京。
那胡太医医术高明,已经替兄长包扎上药,好在除了腹部那道刀伤之外,其他的都是轻伤。
季明瑶送那太医出去,将胡太医关在厢房中,派人守在门外,留胡太医一夜再说。
确保万无一失后,季明瑶便去看兄长季泽川。
“哥哥醒了,可觉得好些了?”
季泽川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睛却望向窗外。
雪花无声落下,到了明日,必定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季明瑶心中有些难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和兄长却不如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兄长不通文墨,才学平庸,只爱习武,脾气又古怪,常常独来独往,与府中兄弟姊妹越来越疏远。
对她亦是如此。
“今日我摔破了头,现在有些晕。”
季泽川焦急地望着她,眼中难掩焦急的神色。
季明瑶心想果然哥哥只是表面装作不在乎,其实还是很关心她的。
只见她额角红肿,血已经止住了,可因她肌肤雪白,那伤尤为明显。
“怎么弄的,上药了吗?阿瑶最怕疼的,小时候擦破皮,都会哭得眼睛红红的。”
季明瑶听到兄长关心的话,心中涌起了一阵暖意,她摇了摇头,欣喜地看着季泽川,见他低头搓着衣角,脸红了,有些不好意思。
“哥哥愿意帮我个忙吗?现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哥哥的相助才能做到。”
季泽川突然反应过来,激动地道:“妹妹方才说需要我?”
他眼眸发亮,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明瑶。
季明瑶明白,是因为哥哥从小不擅读书,出身书香门第,却不通文墨,一心只想习武,自是被父亲和家中长辈不喜,兄弟姊妹也瞧不上他,身为长子原本
被父亲寄予厚望,却发现他无法考科举,走仕途。
父亲当初对他寄予的希望有多深厚,便对他有多失望,而季泽川见了太多失望和冷眼,性情越来越古怪。
而季家也为了打发他,将他送进宫,当了没什么前途的守卫。
在季泽川的眼中,是季家彻底地舍弃了他,他便也将自己封闭起来,越来越沉默寡言,不与任何人亲近,就连她这个妹妹也刻意疏远不去接近。
那时季明瑶也觉得兄长古怪,还不理人,她反而更喜欢性情温和的堂兄季兰辞。
直到尤氏病重,季泽川将自己的俸禄交给季明瑶,季明瑶才明白兄长虽然什么也不说,但却心细如发,默默关心着她。
兄长将她从陆府救出,拼了性命也要行刺陆文瑾,虽然是冲动了些,但也是都是为了她。
她早该主动些,主动解开兄长的心结。
“哥哥,对不起。”她应该早点懂得季泽川是因觉得自己不被需要,这才封闭内心,是她便应该早些对他说无论什么时候,她都需要他,而不是将他当成一个怪人。
季泽川别扭地侧脸,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表现得太过迫切而红了脸。
“咳,方才妹妹说想要我做什么?”
季明瑶看着他那期待的眼神,耐心且温和地说道:“这件事只有像兄长这般武艺高强的顶尖高手才能做到。”
妹妹夸他了,季泽川的唇角压不住,却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表现得过于高兴。
“你真的觉得我武艺高强,觉得我有用?”
季明瑶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那当然,因为这件事只有哥哥才能做到。”
季泽川直视着那双明亮的眸子,心中大受鼓励,眼神鼓励季明瑶继续再说下去。
“想请兄长送母亲和阿弟前往金陵。”
季泽川问道:“咱们一家人一起走吗?”
季明瑶看着季泽川那明亮如星的眼睛,季泽川的眼睛格外清澈,似孩童一般纯净,性子也似孩童一般单纯,但她却不得不骗他,“哥哥先走,等我同陆家退了亲,我再去金陵和哥哥团聚。”
她将事先藏好的银子兑换成了银票,同那封早已写好的信件一起交给季泽川,“等到了金陵后,你便去找表哥,我已将在信中将安排都告知了他,这些钱也足够你和母亲还有阿弟支撑大半年,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妹妹一向聪慧有主见,季泽川并未怀疑,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将信交给季明瑶,“这是卫兄让我交给你的,说是你看到便会明白的。”
季明瑶在兄长期待的目光下打开了那封信,那双美丽的眼眸忽而亮了起来。
有了这个重要的消息,退婚或许真的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