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手术那天,傅斯霆的手机放在外面,一直响。

来电是他的好友“曲织帆”,连着打来三次可能有什么要紧事。于是第四次,他帮他接了。

结果曲织帆是因为才听常傲瑜说了那天某人半夜失踪的事,打来关心的:“傅斯霆你没事吧?啊???你到底什么情况啊,分没分啊?要不要我回国你陪你几天?”

她挺着急,结果电话那边传来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没分,他也没事。”

曲织帆:“……”

曲织帆:“!?!?”

毕竟是多年老粉了,常傲瑜又才刚刚告诉她,那天他被逼的不得已打电话都打到人家大明星那里去了。

大明星人还挺好的咧一点都没有架子,最后也是他成功找到的傅斯霆。

可尽管觉得电话那头好像是厉非,曲织帆还是有点不敢置信。她脑子开始卡壳,嘴也开始结巴:“是……是、是厉非吗?”

“嗯,你好。”

啊——!

啊——————!!!

“那个,我我我叫曲织帆,我是傅斯霆的好朋友。我我我一直很喜欢你。”

“嗯,我听他说起过。你好,‘织织帆船’。”

啊啊啊啊,曲织帆原地转圈,他竟然连我做网红的名字都知道!被记住名字了。追星如此夫复何求?

傅斯霆因为不想让人担心,这次得病的事谁也没有说。就连对常傲瑜也只说是去切一个小的息肉。

所以厉非现在也是这么跟曲织帆说的。

曲织帆:“啊,啊……但,但是,这么说来,是你在陪他手术吗?”

“嗯。”

她有一瞬间的很不真实感。还以为明星日常都会很忙呢,结果都有时间陪朋友手术啊?那人……人确实挺好的咧?

她随后又各种表达了喜欢之情,继而也不知道说啥了,浑浑噩噩无语轮次挂了电话。

挂完才反应过来——傅斯霆真的厉害!她之前还说让他赶紧跟厉非混成朋友帮她追星的,这看起来已经成功了啊?

但为啥不跟她说?

是怕她失态吓着厉非吗,还是怕她跟他抢周边?

……

曲织帆不知道的是,她并不这几天最受冲击的那个人。

常傲瑜真心想问一句,谁来管管他的死活?

其实那天找人找到半夜,厉非打电话告诉他已经找到了,还让他和其他人赶紧回家休息,他就应该听话的。

而不是不放心,凌晨快一点还特意去了一趟医院!

结果就那么在病房门口赫然听见里面厉非说:“傅斯霆,我再问你一次还要分手吗?”

啊???

啊?????

啊?????????

当一个直男突然发现前室友交了男朋友,心情终究是比较复杂的。更不要说那个男朋友还是闪闪发光的大明星,更是让这个复杂超级加倍。

他憋了好几天,还是觉得这事不能乱说,但不说又太冲击了。

纠结来纠结去,最后忍不住打电话给白裴皓,磨磨蹭蹭旁敲侧击。

白裴皓:“所以,你今天才发现霆的秘密男朋友?哈哈哈我都知道半年了。”

常傲瑜:“?!?!?!”

常傲瑜:“@#¥%……&*???”

……

傅斯霆做完手术隔天中午就顺利出院了,厉非又给他买了一束花。

回到家两人一起午睡了一会儿,微创的伤口还贴着纱布。厉非也只敢虚浅地把手放在上面:“还疼吗?”

傅斯霆:“只有一点。”

厉非其实安排了一周的空档时间陪他术后康复,但当天下午他却得出趟门。因为沈明德的案子他是证人之一,警察已经传唤了他好几次,让他去做笔录。

他出门后窗外就下了雪。

整个人晚上回来时,则看起来有些低落。

“其实站在我爸角度,这个世界也挺荒谬的吧……”

沈明德冷酷无情、抛妻弃子、法外狂徒、负罪累累。沈明德对不起太多人,却唯独不能算对不起厉非。

他这一辈子少有的良心、亲情,都给了这个他“唯一认可”的儿子。他给了他真实的钱、公司、栽培、资源与陪伴。甚至最后宁可丢掉一切向警方自首也要救他的命。

可结果就连他的败落和自首都是儿子算计的。

这一切又怎么不可笑讽刺至极呢?

一个人在没有爱没有软肋的时候,一路成功踩着那么多爱他的人的血泪和尸骨,功成名就呼风唤雨。结果却是唯一的爱让他有了弱点,唯一的亲人抓起利刃,直直刺进了他本该无坚不摧的石头心脏。

甚至这里如果能有一个重生剧本,沈明德重来一次,学到的都绝不会是“我要做一个好人”,而一定是“重头来过儿子也要扔下去做垫脚石才能无坚不摧”。

当下网上倒是很多吃瓜群众,很喜闻乐见沈导这种“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的报应结局。

厉非大义灭亲,总算帮那些沈明德的冤屈受害者们大仇得报。也算是天道好循环。

没有人真的在意厉非的心情。

尽管他们把他放置在讨论和夸赞的中心,说他厉害隐忍,说他这才是比电影更精彩的为母报仇二十年不晚。

“……但其实,谁都有资格去找沈明德复仇,唯独我没有。”

十二月,雪花已经在窗外堆下厚厚一层。

厉非的表情很平静,眉眼沾染了一丝疲惫。

街道上大雪继续纷纷扬扬。而暖和的屋子里,傅斯霆则抿唇撑着身体努力坐起来,灰瞳里映着灯光,他心疼而真诚地向他伸出双手。

厉非轻轻靠过去,靠在这个试图安慰他的病人身上缓缓闭上眼睛。

但他其实撒谎了。

他并没有真的很难过。

他也并不纠结自己有没有立场“为母报仇”,拿了父亲所有资源又背刺算不算白眼狼行为。

这个问题他早年纠结过,现在早就不纠结了。

他就是白眼狼了,又怎么样?

而之所以演出难过、装作颓唐,也不过只是为了给傅斯霆找点事做——心理医生不会告诉厉非他和傅斯霆每一次咨询的具体内容,但总可以给厉非一些有效建议。

他可以告诉他,傅斯霆确实不是那种很擅长接受别人的宠爱、纵容和救赎的类型。

尽管已经努力在接受,去努力消除不配得感和负罪感。但比起给与,他始终更希望被人依靠。

或者说他更需要一种互相索取、互相养护、并肩而立的关系,那样会让他更安心。

所以厉非现在也会在日常中学会有意识地向他索取,无论是爱、拥抱、安慰,还是每天吃他做的好吃的饭。

他安静在傅斯霆怀里待了好久,能明显地能感觉到傅斯霆在努力想措辞安慰他。

“你其实没有错。”

“……”

“不要怪自己了。你不是背叛他,你只是在做正确的事。”

“你想,你让一切提早结束,让他少造了孽、还让他选择了自首,这样至少他不会被判死刑,说不定关个十几二十年还有能出来。”

“可如果没有你的揭发,他自己东窗事发则至少也是无期,说不定直接死刑。”

“你还相当于是救他一命。”

“……”厉非实在佩服理科程序员那极有说服力的逻辑思维能力。

还能这样想吗?

之后的日子雪也停了,阳光灿烂。

圣诞和新年快到了。之后还有元旦,还有除夕和过年,好多好多的节日。

那是傅斯霆第一个有爱人陪的圣诞和新年。鬼气森森的民国宅邸放上圣诞树,桌上摆着大餐和甜品,房子都莫名不那么阴森了。

只是厉非万万没想到,他在医院里随口的一句“以后再找你算账”,傅斯霆居然能从手术后一直记到现在。以至于两人在圣诞树下混着奶油亲得迷迷糊糊的,他还能有点不安地问这个问题!!

厉非:“……”

真的要衣服都脱了一半了还问这个吗?他心疼又好笑,默默又退了一步本该焊死的人生底线。

“算了,我决定……这次,嗯,饶过你。”

傅斯霆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不知所措。

“互相包容吧,算你欠我一次。”厉非继续亲吻他,舔他脖子上的奶油,含糊地说着,“我也有很多缺点。”

“……你没有。”

“我有,以后会发现的。我……好胜心强,嗯,从来不会主动低头……哪怕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也不道歉。”

小彩灯闪烁,滚烫的唇呼吸交缠。

“等以后吵架了,你可以考虑……包容我。就算是我的错,但你……先给我台阶下。”

“……”

傅斯霆人生第一次奶油play,全程被亲得浑浑噩噩。心里想的是——才不会吵架呢。他有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爱都来不及,怎么舍得吵架?

这时候确实离他们第一次吵架还早得很。

但厉非很快就发现,成天两个人一起待在家里过节,实在太容易把所有节日都过成不同形式的乱搞play和身体被掏空。

在经历了圣诞树下play、除夕倒数play,新年参拜完play的腰酸背痛后,他果断提出建设性意见:“咱们今年新春,要不要请很多朋友一起来家里跨年?”

但如果请朋友来“两人的家”跨年,那就是彻底小范围官宣了。

“但总得有一天要清楚让大家知道,”厉非笑笑,“就算过年不说,等到四月份的乔迁派对,大家也会知道。”

四月份,他们就要真的搬去枫树别墅了——那个完全由傅斯霆一手设计的,他们两个人的家。

甚至现在他们都已经开始蚂蚁搬家了,那个家里现在都已经有很多两人的东西了!

两人最先亲口告诉的是尹以豪。

尹以豪脑容积实在不大,都开开心心被邀请到厉非家里来吃饭了,看到傅斯霆还挺高兴:“欸傅总,非哥今天也请你了啊~”

然后全程看着傅斯霆做饭,竟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两瓶啤之后,他还主动重说当年的那个“误会”——

“我是根本没往那边想啦,嘿嘿……嗝,但我的朋友想的就多啦,还以为我是想给非哥介绍傅总当男朋友!”

傅斯霆垂眸:“当初我确实只是想让你把我当做普通朋友介绍。”

尹以豪:“嘿,嘿嘿,就是嘛。”

“但本质上,也是有朝一日想做男朋友的。”

尹以豪:“???”

他有点喝高了,但还是保持着朴素的智商底线。有点迷惑,这话是可以当着厉非的面说的吗?

厉非:“他成功当上了男朋友。”

“所以特意把你叫过来说一声。”他从桌下拿起两个人交握的手,“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们家傅斯霆。”

尹以豪:“??????”

下一个就是常傲瑜。

常傲瑜毕竟已经知道了,因此反应还算平静,真诚地表达了恭喜。

但事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他最纠结的迷惑:“霆你一直都……喜欢男生吗?”

他这么问倒也没有别的意思,但真的是整整四年一点都没看出来端倪啊!不仅他没看出来,他们宿舍最洞若观火、看人一针见血的赵冉都没看出来。赵冉看出了傅斯霆平静下的疯感,都没看出他的性取向!

“其实我可能并不是喜欢男生。”

傅斯霆后来其实还认真想过这个问题,这是最离谱的——他跟厉非应该都不是同性恋。他十三岁一眼看见厉非之后,就没看过别人,男的女的都没有。

而厉非见到他之前甚至都没考虑过性取向这个问题。

后来其他一些人也都多多少少被他们官宣了一脸。但这些都还容易,傅斯霆始终觉得最难的是要怎么跟曲织帆开口。

傅斯霆:“……”

傅斯霆:“她的话,我想我得去一趟法国,当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