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霆多次道歉,郑社稷才终于松口原谅,但又非逼着他亲自再和厦教授登门道歉。
傅斯霆怎么想都觉得强人所难。
业界大佬会搭理一个本科生?根本不会理他吧。
出人意料的是,他鼓起勇气发出信息,厦教授居然很亲切地回了。
傅斯霆晕乎乎坐车过去,厦教授还亲切邀请他进办公室给他泡了茶。
但傅斯霆很快觉察到不对,短短不到半个小时里,五十多岁老男人和他闲聊时靠得特别近,盯他的眼神专注而意味深长。
傅斯霆心里警觉,盘算着用什么借口赶紧离开。
厦教授看得出来,马上开始诱哄:“我听老郑说过你的事,你家境不太好,腿又这样。现在经济也不景气,名校毕业也未必进得了好企业。”
“我这个人心软,一向不忍心看好孩子在社会上辛苦碰壁,”灯光照在他浑浊的眼睛上,“我和你们郑导手里都有很多机会和资源,你懂事点,认我做个干爹,以后……”
他说着,手就要放到傅斯霆坏掉的腿上。
傅斯霆脑子轰了一声猛地起身。
他平衡不好,一下直接带翻了桌子,滚烫的茶水撒了厦梅英一裤子,烫得他嗷嗷大叫。
头也不回离开那间办公室不到十分钟,郑社稷就打来电话破口大骂。
电话里他颠三倒四,一会儿说傅斯霆得罪了厦教授要害他们项目失去合作机会,一会儿又说没了几百万的funding。还说厦梅应英在所有科技大厂都能说上话,得罪了他以后傅斯霆在整个行业都别想混。
傅斯霆又不傻,一下全明白了。
郑社稷自己确实对男孩不感兴趣,但他可以把年轻的男孩当“礼物”贡献给更知名的教授,两人蛇鼠一窝互相遮掩提携。
这么一来他之前的种种PUA行为,也都说得通了。
……
回到宿舍,白裴皓看见傅斯霆失魂落魄像鬼一样,吓了一跳:"怎么了啊?脸色这么难看。"
听完事情原委,整个宿舍都沉默了。
白裴皓:“卧槽太恶心了太恶心了,那个厦什么上次来我们学校做讲座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原来是这种烂透了的垃圾狗东西!!!”
赵冉:“重点是,你有没有留证据?只是摸一下腿告不倒他。那个老奸巨猾的郑社稷是不是也从来没有留下明确文字或语音说让你出去陪客?”
傅斯霆摇头,确实没有。
赵冉:“那就麻烦了。”
“你又没有证据,只手遮天的学术大牛想报复你太容易了。你们别觉得我危言耸听,给你奖学金除名都是小的,说不定直接逼得你没法毕业。”
“我早就跟你说让你早点找个靠山。算了,现在也都迟了,做好准备吧。有硬仗要打了。”
……
郑社稷的报复果然来得又快又下作。
先是傅斯霆递交的奖学金评审材料莫名其妙地"丢失",又在评审会上被指出"不全"。副院长郑社稷面露精光:"这么简单的材料都做不好,这学生就是没有心,奖学金怎么能给这种人?"
和师兄师姐一直做的项目也被叫停了。有师兄为了出国很需要这个项目,哭着怪傅斯霆连累他们。
郑社稷还在学院大会上含沙射影地大骂:“有的同学品行低劣,用着几万的电脑还申请贫困补助!”
傅斯霆现在算是亲身体会到了厉非那种被诬陷、冤屈不白的感觉。
好在舍友们都很好,努力帮他澄清,还私底下帮他研究对策。
常傲瑜:“死老头现在再恶心人,好在咱们学校领导五年轮岗,等毕业那年他就轮换到别的学院了,做不到只手遮天卡你毕业。”
“不然这几年你就躲他远一点算了。不是说让你逃避,只是毕竟之前那学姐手持录音实名举报性骚扰都没告赢,学校最后还是选择了保郑社稷。”
“我姨也是大学教书的,她说这里面学校也是有不得已——那种有头衔的学者,走到那个名牌大学都是会被哄抢的金字招牌。哪怕学校真把秉公他开除,别的大学也会把人立刻聘走,老色狼根本得不到任何实质性惩罚。”
“所以学校一般倾向于不处理这种人,只要他们不明确触犯国家法律,哪怕为人师表但私德有亏,一般也都是轻轻揭过了。”
白裴皓:“但如果,咱们把事情闹大,给学校上压力呢?实在不行哥几个陪霆上天台演一场,舆论有了事情就好办。”
赵冉:“没用的。又没有任何能钉死老色魔的实质性证据,把事情闹大反而给自己惹麻烦。”
傅斯霆:“……”
傅斯霆:“那如果,别人手里有证据呢?”
“我的意思是,我总不可能是唯一一个受害者吧?”
思路一旦打开,受害者就很好瞄准。郑社稷手底下研究生大都样貌平平,只有一位研二的师兄是个愁眉苦脸的帅哥。
傅斯霆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长得好但精神气很差,感觉要死不死的。
他私底下去找了师兄。
果然师兄是受害者,精神已经快要崩溃了。
但整整三年对方都很小心谨慎,每次见面都在学校没有监控的办公室。师兄现在又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也没有勇气举报。
……
傅斯霆不放弃。
大二下学期,人生再度成了他的战场。
好在郑社稷大一时一直用他做文件助理,布置了海量工作。傅斯霆像侦探一样在浩如烟海的资料中寻找蛛丝马迹,郑社稷的报销记录、项目经费、学术论文......他根据那些资料找到了很多人,有当年被郑社稷欺负过的学姐,也有拒绝代写论文被卡毕业的学长。
但收集证据的过程仍旧异常艰难。
整整一年,傅斯霆邮箱被黑,电脑中毒,学校里的一切荣誉、奖学金和勤工助学统统被取消。有的证人不肯见面,有的临时反悔,有的害怕报复,有的直接被收买倒打一耙……
无数阻碍,无数人各种各样的嘴脸。战斗的代价越来越大,越来越沉重,一如高二那一场恼人的、漫长的、无休无止的官司重来一遍。
他开始越发疲惫。
看不到希望,学校里郑社稷处处找茬变本加厉,厦梅英也时不时派人威胁。
渐渐,傅斯霆又出现了之前在家里的症状,吃不下饭,早上吐一次晚上吐一次,只有胃酸。
后来连他自己都无数次怀疑,到底还有没有曙光到来的那一天。
但那一天还是来了。
整整一年的努力,他终于还是艰难地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和证人。郑社稷学术造假、性骚扰、贪污经费......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晰地呈现在学校调查组面前。
郑社稷依然试图狡辩,但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恶人是不会反省的,他整个人面目狰狞恨恨冲过办公桌就想打人:“我对你不薄,你就是个白眼狼!”
从调查会议出来,傅斯霆就上了天台。
当然他没真的打算跳,室友们也配合默契,该拍视频的拍视频该一起演的一起演。
视频在各大院校的班群和网络散播,舆论一片哗然,在悠悠众口的压力下学校再也无法慢吞吞拖着,火速公布了调查结果。
郑社稷被开除,学术头衔被撤销,还面临刑事指控。
厦梅英也随着舆论被人起底,接连出现了十几个受害者举着身份证在网上曝光他。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真实嘴脸暴露,如今晚节不保、人人喊打。
那天傅斯霆又去了一次图书馆顶楼,夕阳的余晖洒在校园里,给一切镀上一层金色。
手机上收到很多当事学长学姐们的感谢信息,无数陌生人加油打气、祝贺他一人搬倒两大禽兽,为学术界清除毒瘤,功在千秋。
傅斯霆也并没有觉得这一年的努力不值得。
很值得,但是胜利的喜悦还是很快被疲惫取代。
好累……
他的身体好像有点被这一年的战斗拖得过于疲惫。近期开始出现了神经衰弱的迹象,晚上很难入睡,白天又睡不醒。吃药喝咖啡和茶都完全不管用,时常神经性胃痛。
同时他也变得很没有胃口。
或者说,那也不叫“没有胃口”,他是整个人时常没规律地在吃不下和暴食之间循环。
有时候胃在叫着饥饿,但嘴巴就是意兴阑珊。或者是反过来,拼命吃个不停,但胃里已经涨得很难受了。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好几个星期,曲织帆又回国来找他玩。
他打起精神陪她到处逛。
曲织帆:“真心疼你遇到那么恶心的老贱人,能干倒他们真是太厉害了!反抗强权之光!”
他们那天一起逛了街,还去了动物园,很开心。
可曲织帆走的时候却突然正色:“傅斯霆,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我觉得你不太对劲,状态和一年前很不一样。你要不要问问身边朋友。如果他们也觉得你不太对,真的就早点去医院看看吧?”
傅斯霆回去就问了室友。
他以为他们会说“哈哈哈你哪里有不一样”,结果三个人给他的反馈居然都是他最近给人的感觉是和之前不一样。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没有人能明确描述,反正室友也都支持他去医院看看。
去医院的前一天,傅斯霆提笔想要给柏爷爷写信。
他这一年太压抑了,以至于竟然整整一年都没怎么再写信过去,好像一只突然忘了爷爷的小白眼狼。
他希望爷爷不要难过。
更不要生他的气。
……
这一年,厉非在美国片约不断,很忙。
美国的山跟国内的又不太一样,全是石头,给人一种孤寂荒凉的感觉。高强度的工作又是与世隔绝的片场,偶尔心情灰暗,他都会习惯性看看钱夹里的小狐狸。
日复一日这么快,小狐狸也快念完大三了吧……
最近他没有来信。
应该是在准备走上社会,很忙吧?
厉非并不介意渐行渐远,他只是衷心希望走上社会后的小狐狸,不要很快也变得面目全非。
但很难吧。
厉非垂眸笑了笑。
他这一年在美国的名利场里,看到的离谱故事比之前更多。那么多人稍有成就就开始为所欲为的堕落,另一些人则是遭遇一点挫折就要死要活。酗酒药物成瘾的比比皆是。有人无底线博眼球赚到了钱,有人羡慕嫉妒别人最后自己把自己逼疯。
现实往往很让人难受。
人们明明在不断长大、不断成熟,却好像又一个个越来越很难看清自己的真实模样。
厉非庆幸自己一直没怎么变。
但同时又越来越难对周遭的人性抱有奢望。
……
傅斯霆去医院一开始挂的是内科。
他以为自己应该是肠胃疾病或者哪里失调,没想到听完他的症状后,医生沉吟:“你不如先去精神科做一个筛查。”
傅斯霆:“……”
他以为他的精神没问题,但是检查结果却是中度,接近重度的抑郁。
医生给他开了百忧解和一些辅助药物。傅斯霆吃了,但副作用有点太大。他之前只是夜里睡不着白天睡不醒。吃了以后直接白天晚上都不能睡了。
他那时候不知道抑郁的就诊规范是不可以私自断停换药的。
他吃了俩礼拜,受不了,把药扔了。
……
保险事件后,傅斯霆和江月萍的关系就很疏离。
就连大学录取通知书寄来的那天,江月萍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之后傅斯霆收拾行李去学校,她也没帮忙。
直到在寝室打开行李时,傅斯霆才发现箱子里被塞了几包家乡特产。包装很仔细,却没有一句话。
后来傅斯霆的大学生活忙碌而充实,两人只偶尔通电话。
再后来,江月萍也偶尔给傅斯霆发一些养生文章,傅斯霆每次都机械回复"收到"或者"好的"。
每年寒暑假回家,彼此都是客气话少。
直到大三暑假,有天江月萍小心翼翼来和儿子商量:“是这样的,社区考虑我们娘俩的情况,给了咱家购买福利房的名额。才一千多一平,有三十平的一间一厅还有五十平的两间一厅!环境条件也都不错,你看这要是能买下,咱娘俩以后……就终于能有真正自己敞亮的家,不用再总是搬家租房了。”
她支支吾吾,因为她手里存款实在不够。
“小霆,你是不是还有点钱啊?妈这次真不是头脑不清……你可以去社区问的,机会实在难得。”
……
傅斯霆去社区和房管局都认真问过了,确实机会难得。
他跟江月萍说,房可以买,但房本必须写他名字。
江月萍也没意见。她手头的一点存款也全给了儿子凑上了,正好勉强够。
福利房买下后,娘俩就立刻搬了进去。
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了!只是家里存款又清零了,娘俩手里都一分现钱没有。
好在傅斯霆开学是大四,学分已经在前三年修完了,这一年除了毕业论文之外也没别的事,并不急着回学校。
他干脆就趁着暑假找了个班上——有个离家近的培训学校正在招聘,他用Z大在读生的身份,轻轻松松应聘上了教培老师的岗位。
“……”
银色笔记本曾说过,他在大学时兼职做过教培。
傅斯霆之前没出郑社稷那个破事之前,还一直想不通——他既然有奖学金、学校的兼职和爷爷的存款,应该是足够生活的,他为什么又会出来干教培?
结果现实又和笔记本的内容在离谱的地方对上了。
这种荒谬的巧合,倒也让他默默觉得安心。
笔记本上说,他干教培如鱼得水。事实也是如此,傅斯霆天生能吃这碗饭,上课马上受到学生们的喜欢。
他第一个月作为新手老师只被排了两个班,第二个月就因为专业水平得到学生和家长认可变成三个班。第三个月,更是因为口碑好复课率高,直接满配五个班。
那段时间傅斯霆状态不错,每天就是上班、挣钱,来不及想别的事情,睡不着的情况都减轻了很多。
他以为可能多工作、忙起来就是抗抑郁良药。
他并不知道,其实那个时候他的病症根本没有得到缓解。只不过是他的身体在“再不赚钱就要饿死”的生存危机下,主动做了出一些平衡调节,帮他暂时藏住了病症。
可惜才刚攒了大几千,江月萍又因为血糖水平飙升而住院了。
眼看着钱又要捉襟见,那几天傅斯霆在家里收拾换洗衣服却突然翻出来一些旧保单,正是他妈当年被银行小哥骗着买了的那些。他认真读了一下条款——按照保单内容,他妈现在的病其实可以全额赔付!
结果港城那边还真赔付了,虽然过程拉拉扯扯有点糟心,但确实赔了。
等江月萍病情稍稍稳定后,傅斯霆也完成了教培学校的周期课程,回到学校准备毕业设计。
明明,最难的都过去了。
房子也有了,他妈住院也有保险公司兜底,他卡里还有兼职多赚的七八千存款。
可为什么,他回学校后竟然……只是每天醒过来,下床,走路,就那么地沉重疲惫,几乎要了他的命。
很久以后傅斯霆才从心理医生那里知道,突然的无所事事又没有生存危机压着,如果是正常人的话状况当然会变好。但对于抑郁病人来说,没有任何东西吊着只会让人的状态掉得更快。
大四那年,室友都回家住了,寝室空荡荡就傅斯霆一个。他整个都很空洞,没有兴趣,灰暗又懒散。动不了,起不来床。
窗外雪花飘落,大四冬天的第一场雪来的很早,十一月初就飘落。
他呆呆看着那雪,抬起手肘遮住眼睛,其实没什么难过的情绪,却抵挡不住滚烫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
他突然发现,一晃六年已经过去了。
六年前的除夕,他做了手术。肿瘤患者进行根治性手术之后如果能活过五年,就很有希望实现长期生存。
那他现在算是生存下来了吧,真好。
可是好累……
好累啊。
他紧紧咬着牙,颤抖的细碎哽咽被努力克制,只剩下无声的颤抖。
那天傅斯霆不记得他最后是怎么睡着的。
他梦见了很多事情。
梦到小时候冰冷的家,家里的水管是暴露在墙壁外的,锅是变形的。他梦见江月萍一次次拖着箱子离开,梦见面目模糊的男人凶神恶煞地虐打他们母子俩。
然后,他梦见明亮的大厨房里黑色大理石的水台,厉非坐在台子上,微笑瞧着他:“宝贝好会做饭啊,每次做的都好香。”
他凑过来,凑近他的锅铲:“海鲜炒饭给我尝尝?”
傅斯霆被那笑容迷惑,吹了吹锅铲,就这么不像话地喂过去。一大口,厉非吃得很满足,晨光明亮落在他身上。
他梦见夏天的蝉鸣和雷阵雨,温暖的电热毯,两个人一起躲在被窝。
跟厉非在一起永远不会冷。可他又一次从那个梦里醒来,窗外仍旧飘雪。
京市的冬天五点多就天黑了,仍旧很冷很冷。
……
十一月,他真的很想去一下……厉非所在的地方。
哪怕只是远远看他一眼也好。他真的真的迫切需要跟他碰触同一片空气,才能重新喘息。
厉非在美国的这一年多,国内关于他的新闻不多,乍一看好像陷入了沉寂。但其实他在国外发展得特别好。除了好莱坞大导演的科幻作品马上就要上映,也成了时尚圈的新宠。
厉非上周短暂地回国了。
一个圈内力挺他的歌手姐姐开演唱会,诚邀他去做嘉宾。
就在两天后,就在京市。
演唱会当天下了雨,傅斯霆撑着伞来到场馆外。除了没有买到票的歌手姐姐粉丝,还有很多厉非的粉丝都来了,大家都在雨里撑着伞远远等着。
傅斯霆在雨中一直不断被搭话。
因为他撑的那把墨蓝色的宇航伞——曲织帆送他的,是厉非正在美国正在预热的科幻电影的限量纪念品,伞下面还挂着一个厉非角色的太空服塑胶小人。
她通过做网红的关系才努力摸到了两把,都不忘给傅斯霆留了一把。
“你好厉害啊,居然能拥有这把伞……!”无数粉丝小心翼翼靠近,“可以和你的伞合个照吗?小宇航员可以让我拿在手里拍一张吗,拜托啦,谢谢你呀!你人真好!”
大家很羡慕他。但其实他们身上戴着的很多或官方或自制的厉非周边,傅斯霆也默默想要。
厉非离开那么久。
爱他的人都很想他。
演唱会结束时,场面多少有些失控。虽然是别人的演唱会。但那么多粉丝专程为厉非而来,他还是出来跟他们打了招呼。
濛濛细雨落在他的发丝。厉非更高挑了,也清瘦了一些,有一种之前没有的温和。
明明这年春天,厉非也才刚满二十一岁而已。
但有那么一瞬间,傅斯霆仿佛在他眼睛里看到了那梦里才见过的,不再那么犀利而刺人的,沉稳、温柔又包容的气质。
他僵住,一时不能动弹。
他真的觉得,厉非越来越像他梦里那个人。
很快,厉非微笑给所有人致意,越来越靠近走向他身边。
有时很多过往闪过脑海。傅斯霆想起很多年前昏黄的小台灯下,他从杂志里小心翼翼裁下海报。想起年少时的他站在车水马龙的桥上看到的整面楼的橙色广告。想起学校广播站下的天台上的夕阳之下的歌声。
一个人只依靠着另一个人的存在,靠着他散发在这世界上的光和热就能够活下来吗?
这听起来实在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
可他确实好像很大程度上,是这样才能够好好地活下来。
傅斯霆缓缓抬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厉非。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他也未必一定要厉非是他未来的爱人。
只要厉非能够存在于这个世界就好。
哪怕不能碰触,可如果能够像现在这样偶尔靠近他,感受他的存在。也就已经很好很好。
厉非跟这边粉丝打完招呼,继续往前走,傅斯霆被拥挤在人群中,眼眶发疼。就在那个瞬间,突然残留在原地的淡淡柑橘墨香沁入脑海。
他整个人震悚。
那是他在那个遥远的梦里,无数次被包裹的气息。
“厉非……”
“厉非!!!!”
他失声叫出,声音明明淹没在粉丝们的欢笑和尖叫中。但厉非似乎听见了,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一瞬若有似无的视线交汇。
茫茫人海,那是他的星星第一次短暂地照耀他。
……
那场雨一直下了一整天。
一直到深夜,才终于渐渐转小,淅淅沥沥的。傅斯霆近来一直深夜睡不着,青旅旁边就是白天的演唱会场馆,场馆后面是一座半山公园。
他大半夜的鬼使神差爬起来,就开始沿着健身步道围着那巨大儿空无一人的公园,漫无目的、失魂落魄地走啊走。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走了一个半小时,幻想着能不能有一丝厉非身上沾染的香气从演唱会场馆被吹到这公园里。
但怎么可能有。
走到一半雨停了,他坐在长椅上歇了一会儿。隔天早上才发现,他把珍贵的周边雨伞落在那了!
傅斯霆赶紧去找,可清早长椅上空荡荡的。
他不甘心,又跑遍了整座公园的所有长椅去找,都没有。
傅斯霆并不知道,昨夜就在他离开公园的半小时后,厉非从健身步道跑过——他是每天会规律运动的人,那晚有点倒不过时差,想着反正是大半夜到公园夜跑应该不会遇到人。
雨后公园空气也好,他跑得很爽。
唯一麻烦的是,天气预报好像不准,他跑了二十分钟后,淅淅沥沥又下起毛毛雨来。
他正想该往哪躲,随即一眼就看到不远处昏黄路灯照映着的长椅上,安安静静躺了一把雨伞。
“……”
厉非觉得简直神奇,这又不是游戏男主角在路边随手捡道具。
什么好心人这么巧掉了一把伞在这,专门给他用?
更神奇的是他撑开伞,伞下面坠着的坠子居然是他半年前刚拍完、很熟悉的小宇航员造型,一晃一晃的。
是自己的粉丝!!!
“……”厉非默默为那个不小心丢了伞的粉丝难过一秒,但同时压抑不住唇角上扬。
他真的好像一直都能被粉丝隐秘而长情地爱着。即使离开了那么久,今天依旧有那么多人来看他、爱着他。
他收藏了那把伞,默默衷心希望。这位粉丝能够耐心等到他满载荣耀回归的一天。
他会努力,一定会回来的。
一定。
作者有话说:
那个保单,就是因为保了生过大病的人。所以才特别贵。一般保单是不给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