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太子赶到的时候,宋砚辞正抱着姜稚月从茶缘酒肆出来。

两个同样姿容绝色的男人,一站一坐对面相对。

酒肆门里溢出的橙黄色暖光和清冷月色,在二人之间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线来。

太子不发一言上前,将已经睡熟的姜稚月抱了过来,视线不经意略过宋砚辞唇上时,顿了一下。

“你来得正好,梁邵此刻被褚屹关押在一楼东间,你的人来了,我的人也可回去休息了。”

宋砚辞的声音平稳而淡然,脸上依旧带着浅淡的温和笑意,看不出半点异常。

“以后不要再与阿月有瓜葛。”

“今日是我救了她。”

太子语气讽刺,“要不是你,她会醉酒出现在这里?”

见宋砚辞不语,太子冷笑一声,抱着姜稚月转身离开。

刚走出两步,身后传来宋砚辞喑哑的声音:

“你是阿月的兄长,我亦将她视作妹妹。”

太子脚步一顿,在原地站了站,忽然回身,一双眸沉沉盯着他,语气犀利:

“她的兄长不会是你这种克父弑母之人。”

像是一声惊雷重重砸在空阒的黑夜里。

宋砚辞下意识抬眸,满眼不可思议地看了眼姜稚月,随即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将视线转到太子身上。

“你查我?”

太子挑眉,“你怎么不怀疑是阿月告诉我的。”

宋砚辞别开视线,嗓音微微发涩:

“她不会。”

太子轻笑一声,语气慢了下来:

“你可知,你是质子,我本可以直接向父皇求一道圣旨给你和阿月赐婚的。”

说罢,不等宋砚辞反应,重新抱着人转身走向一旁的东宫马车。

身后沉默良久,宋砚辞语气滞涩:

“她腕上有伤,好生照料。”

太子的马车前脚刚走,褚屹就上前来回禀:

“人未找到,但听咱们的人说,昭华公主曾在那个时间段在甜水巷出现过,咱们可要问问公主?”

宋砚辞在听他提及姜稚月时,眼皮轻颤了一下,沉默良久,转着轮椅行至清冷月色下。

“不必了。”

姜稚月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昏昏沉沉的。

一睁眼,二姐那张放大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她呀的惊呼了一声,退开一步坐了起来,“二、二姐,你怎么……”

话说到一半,姜稚月的脑中忽然朦胧地闪现出昨晚碰到梁邵那一幕……

她眉心一抽,再次抬眸确认。

果然见自己二姐黑眼圈浓重,眼睛红肿,满脸悲戚,愁云惨淡不止。

姜稚月抿了抿唇,轻轻勾住姜宜宁的手指,觑着她的脸色,放低了声音安抚:

“二姐,你别太难过了,其实……”

“阿月!”

姜稚月话未说完,姜宜宁忽然神情严肃地打断她。

姜稚月下意识端正坐好,认真听她开口道:

“但是阿月,待会儿恐怕会是你更难过……”

“没事二姐,没了梁邵,咱们大不了重找个驸……?嗯?”

姜稚月话都说了一大半,宿醉后迟钝的思绪才终于跟上。

她瞧着姜宜宁,眨了眨眼,茫然道:

“什么意思?”

姜宜宁对着姜稚月回了个眨眼,然后缓缓侧过身,让出了站在帐外一脸阴沉的太子,“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姜稚月:“……”

还没彻底清醒的小女郎被连拖带拽弄出被窝。

锦葵大气都不敢出地在太子眼皮子底下伺候她洗漱穿衣,之后脚底抹油,带着殿中众人十分没有义气地逃了出去。

待所有人一走,太子就压着姜稚月坐到了桌前,跟那本择婿的册子大眼瞪小眼儿。

“听说你不是要选上十个八个不重样儿么?孤已经命人将那本册子重新整理分门别类整理了一遍,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文状元武状元都有。”

他把笔往她手里一塞,“选!”

姜稚月正吸着鼻涕装可怜,被他最后一个字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儿跳了起来。

这还是太子哥哥第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火。

她往旁边姜宜宁脸上投去求救的眼神。

“你别看她!她昨夜都已经抄了一夜的书了!”

太子一顿,回头掐着姜稚月的脸,“挑你的!挑不出十个八个来,今日别出这扇门!”

今日春光正好,鸟语花香。

姜稚月无声地看了眼窗外的和煦暖阳,捂着胸口假意咳了几声后,两眼一翻倒在了太子身上。

“……”

打从那夜宿醉归来太子哥哥大发雷霆之后,姜稚月和姜宜宁就被禁足在了璋华殿。

姜稚月让人打听了一下,庆幸自己那夜惊世骇俗之语并未连累石嬷嬷,这才放下心来怡然自得地开始了自己的禁足生活。

“所以阿姊你那天眼睛红肿是因为抄了一夜的《女戒》抄的?”

“嗯。”

姜宜宁放下一页纸,看了看姜稚月写的,指着几个字,“你这几行抄得不行,到时候太子肯定会让你重写的。”

姜稚月撇撇嘴,在纸的一角画了一只小乌龟,“放心吧,我已经让锦葵去搬救兵了!”

姜宜宁:“薛凝吗?”

“嗯。阿姐当真不伤心么?”

姜宜宁手底下动作一顿,似乎当真认真思索了一下,最后肯定地摇了摇头:

“我与他成婚前本就没见过几面,婚后也不过一年,他又总是回梁府居住,聚少离多,还当真没多少感情,源哥儿我也能自己养,只是可怜梁老夫人,她待我确是真心。”

“再说了,”姜宜宁愧疚地摸了下姜稚月手腕上的一圈青紫痕迹,“他都要害死我妹妹了,我还能替他伤心?”

姜稚月也跟着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若有所思。

她总觉得自己手腕上的印子不是梁邵弄的,他当时勒了她的脖子她是记得的,但直到宋砚辞出现,他都没碰过她手腕。

可之后自己的手腕是怎么被攥到青紫,还有腰上又疼又紫的痕迹是怎么回事儿,她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只记得自己扑进宋砚辞怀里又哭又笑了一场,就睡不省人事了。

姜稚月摇了摇脑袋,咬着笔杆转了话题:

“那二姐姐今后打算怎么办?”

一听这话姜宜宁来了精神,放下笔拉住她的手,神采奕奕道:

“我倒是有个注意,这一年多我公主府也攒下了一些私财,我早就看中一桩药材生意,想投些银子,再找个人帮我看顾。”

“可是二姐不懂经商,别被人骗了……”

“这我都想好了,”姜宜宁胸有成竹,“董阁老的嫡孙,是个私底下爱钻研营商的,回头我出银子他出人,我俩可以合作一番。”

“董钰?”

姜稚月回想了一下,脑海中隐约有个竹青色的清瘦身影,总是板板正正举着一卷书册,像个老学究一样。

却不想这种人私底下,竟是个爱好经商的。

“我记得从前咱们一起在国子监进学过?说起来,他和我还是同一天生辰,比二姐小两岁呢。”

说到这,姜稚月恍然,“哦,我说呢,他从前一见二姐便脸红,二姐这是……”

“别瞎说!”

姜宜宁脸上泛起一抹不自然,佯装生气扑过来堵姜稚月的嘴,姐妹俩笑闹成一团。

闹了一场后,姜稚月气喘吁吁地坐回去,拿着笔发了会儿呆。

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小脸上满是惆怅,幽幽叹了口气。

下午的时候,太子果然派人来解了两人的禁足,姜宜宁念着源哥儿,也没多留回了公主府。

姜稚月又开始了自己百无聊赖的日子。

而雪竹苑那边,自打宋砚辞那晚发现了自己母亲的行踪后,这几日都在四处探查关于她的消息。

褚屹低着头,将自己探查到的消息一一汇报。

“因是在姜国皇城底下,咱们的人只能秘密行事,受限不少,目前还未有头绪……现在看来,也就只有昭华公主那里是唯一的线索了。”

褚屹不敢抬头看一眼,特别是怕自己会不由自主盯着主子唇上那个伤口看。

那夜他处理完梁邵,匆匆赶回二楼的时候,恰好看见主子抱着熟睡的昭华公主从房间里出来。

只一眼,他就定在了原地。

那样的宋砚辞是他从未见过的。

白衣胜雪,霜襟清骨,若是离远看,还是同平时那般清隽翩然有如谪仙。

但若仔细看去,男人如玉的面庞津着薄汗,双眸中潮红潋滟,眼角那颗殷红泪痣更似妖孽般,毁掉了他神色中唯一的清冷自持。

整个人隐隐透出尚未完全褪去的情欲意味。

而这一切,却都不及那红唇上被咬破的一点痕迹惹眼。

思及此,褚屹到底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恰好对上宋砚辞意味不明的目光。

他匆忙又把头低下,继续回禀道:

“之前那个沈望,按照殿下的意思送到兰漪妓馆后,果然有人来接应,顺着这条线,我们摸出了大皇子的一条暗线,如今我们的人正按照殿下的指示将消息传到了陛下耳中——”

褚屹顿了顿,“大皇子怕是被陛下怀疑了。”

对面男人手指轻搭在轮椅上敲了两下,似是早就知道会这般发展一样,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情绪。

屋中一时陷入了持久的沉默中。

久到褚屹以为他不会再回话,正打算退下去的时候,才听见宋砚辞似低喃般开口:

“那就给宫里去一封帖子,若是……若是昭华公主肯赏脸,就约公主明日午后在兰芳园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