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然拾掇好菜,徐离陵洗了簸篓回来,将簸篓挂在院墙上晾晒。烧水重洗床单衣裳。
莺然陪着他,忙活到天黑,累得吃饭时都倚在他身上。
大花与小黄疯完回来,一猫一狗身上毛都有些秃了,一看就是又打了好几架。
两只小东西谁也不待见谁,吃饭时各占一边院门,用屁·股对着对方。
因大花吃饭要用盆,小黄也得到了它的第一个狗碗。
不过小黄不喜欢用碗,啃骨头还是拖出来啃最爽。
大花骂它:“邋遢鬼,死脏狗。”
一猫一狗因此又打一架。
徐离陵无视。
莺然本想劝,劝了几次劝不动,脾气上来,也无视了。
她和徐离陵早早沐浴歇下,腰酸得厉害,徐离陵便搂着她给她揉腰。
她想到徐离陵今日比她还累,抱住他,手在他后腰上揉了揉,“要不我也帮你按按?”
徐离陵应下。
莺然让他趴下,骑在他大腿上,身子前倾,双手撑在他后腰上揉按。
她按得毫无章法,随心所欲。
绵软的手也没什么力气,像揉捏似的在他后腰上抚着。随着动作,身子也不稳,屁·股在他腿上蹭来蹭去。
她问:“舒服吗?有没有好一点。”
徐离陵闭着眼不吭声。
莺然身子再度倾下,帮他按肩背。仍是没什么力道,但她半个身体都快趴他身上了。
她按得起劲,自我满意。徐离陵也不打断她,只微微调整了一下身下的姿势,免得压着疼。
她按着按着累了,便趴下来,胸前随着呼吸在他背上压着起伏,温热吐息也落在背上,声音说悄悄话一样轻。
“你睡着了吗?”
徐离陵嗓音沉缓低哑:“没。”
莺然叹了口气:“养一猫一狗真难,都跟小孩儿似的,说听话又管不住,说不听话也听话。”
徐离陵拍拍她,让她起来。他翻过身正躺着,再勾她的腰,让她趴在他身上。
莺然趴下去,感觉到了硌到她的一处异样,微热着脸要起来。
徐离陵拍抚她的背:“不用管。”
他道:“那你想怎么办?”
“以后把大花和小黄一起放养,随他们去玩吧。等到吃饭睡觉的时候回来就行。”
莺然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缓慢的心跳,又说了句题外话,“你心脏会不舒服吗?心跳得好慢。”
“不会,天生的。”
徐离陵又道:“你先前不是还想把猫养到屋里来?”
听出他的揶揄,莺然扁起嘴看他。
徐离陵笑了,把她往上托了托,抱着她翻过身,恰好是和他面对面侧躺的姿势。
“嫌烦就别管,反正死不掉。”
莺然抱住他的腰背,点点头,心道有大花这个系统在,小黄除了被打,确实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明日再叮嘱大花几句,让它少跟小黄打架好了。
徐离陵嗓音轻缓,如风拂耳畔,令她心静下来:“睡吧。”
莺然困意上涌,闭上眼。
半梦半醒,又含糊不清地嗫嚅:“不用管吗?”
徐离陵会意,这说的不是猫狗了。
“不用管,过会儿就下去了。”
“……还硌着我呢。”
“没那么快。”
“要不要……就一次?”
“睡吧。”
“嗯?”
“一次没意思。”
“你真是……”
……
床帐中低语絮絮,倦意绵绵,不知不觉间静下去。
*
翌日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总之你们住山里,自己注意点儿。以后别人给的东西,千万别随便拿。”
关熠带着三名同僚站在院门口,叮嘱莺然。
莺然点点头,后怕道:“幸好那天回家路上,那两块紫晶石被弄丢了。怀真回家想拿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不见了。”
今儿一大早,徐离陵去金水镇后。关熠上门来询问莺然与悦鸿楼那说书老丈童伯的情况。
这场景眼熟,似马驰那会儿。
莺然一问,果然,童伯死了,这事仍和魔道有关。童伯给她的两块紫晶石里,还蕴藏了魔气。长时间接触,人受魔气影响,就有可能堕魔。
这比马驰那事危险,可把她吓着了。
关熠安慰:“你接触的时间短,没事儿的。”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马驰现在下落不明,咱云水县还总出与魔有关的事,我真担心,最近魔道是不是要有什么大动作。总之,你和妹夫还是要小心点儿。”
“行了,没别的事了,我走了。”
关熠爽朗摆手,转过身瞧见一只小狸花盯着他看。
莺然:“这是大花,我新养的小猫。”
他“哟”了声,蹲下来招大花过来,撸了撸大花,“真可爱。”
大花昂着小脑袋,很是得意。
它就说没有人会不喜欢猫!除了她那夫君!
目送关熠和同僚们御剑离开,大花对莺然道:“这人身上运道很强。等你夫君死了,你和我绑定,可以安排他成为你的男主。”
莺然皱眉:“你说什么?”
大花理直气壮:“你的夫君是个气脉根骨全部淤堵的凡人,注定无法修炼。你虽然现在也是凡人,但你有我。”
“我已经想好了。既然你想陪着你的夫君,那你就陪着好了。等他死了,你还活着,我就带你去曜境做神女,继续我们的任务。”
莺然不语,望着大花,略有些失神。
她是凡人,怀真也是凡人,她只想过她会和怀真一起变老,然后死去。
从没想过,她未来要看着他一个人变老,变虚弱,直至死亡。
她胸口有些发闷,沉默不语。
大花皱起小猫脸:“我已经退让很多了,你不会连这个也不愿意吧?”
莺然:“再说吧。”
她说不准未来的事,去想那些只是徒增烦忧。先过好当下再说。
大花不大高兴,哼了声,去山里玩了。
莺然则在家中,一如往常该干嘛干嘛。
待徐离陵傍晚回来,同他说了关熠今早来过的事。
莺然坐在厨房里,腿上放了个篮子在择豆角,嘀咕:“也不知是以前没太注意还是什么,总觉得云水县最近魔出没的次数比以前多多了。”
徐离陵切着菜问:“要不要搬家?”
莺然:“搬去哪儿?”
徐离陵:“肃京。”
莺然:“太远了吧。咱们云水县在懿王洲和云州的边境线上,到肃京就算骑飞驹,也得两三天。路上万一碰到个妖魔鬼怪,命就没了。”
徐离陵:“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莺然:“没想过。你想离开这里了吗?”
徐离陵:“这里确实不太平了。”
莺然叹了口气,对着徐离陵开玩笑:“要是这天下害人的妖魔统统消失就好了。”
“什么是害人的妖魔?”
“嗯……像圣魔那样的?”
她没深想。
徐离陵不语,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
深夜,云州与懿王洲边境。
一行身穿清蓝法袍的修士浑身狼狈,且战且退,直被逼到云州与懿王洲的边境结界处。
他们身后,一群整装有序,战势磅礴的魔紧追逼命。
“师叔,我们该怎么办?”
弟子们一身法袍已废,血迹斑驳,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们听闻此地有一处新的魔道据点,便奉命前来剿灭。
谁知到了此地发现,本该人员稀疏散乱的新据点,竟驻扎着来自迦蓝殿与拔狱谷的魔将。
他们带了百人来,此时只剩下三十一人。魔道还在紧追不舍。
周徒牙拿出破界之门,“没办法了……你们护法,我来破结界!”
虽云州与懿王洲有井水不犯河水之约。
但两方并不敌对,对于两边正道修士互相来往,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
周徒牙运功催动法器,众弟子结阵以护。
追来的魔将率魔兵冲进阵中厮杀。
阵法将破之际,周徒牙大喝一声:“开!”
云州与懿王洲绵延千万里的结界上,破开一道三人宽的拱门。
“快进!”
周徒牙率先冲进拱门,招呼众弟子跟上。
然而魔军逼得太紧,眼看魔将要杀到拱门处,周徒牙慌忙解除破界之门,一路往懿王洲结界后的山上跑。
云州结界内的弟子眼睁睁看着同门跑远,被砍下头颅,死不瞑目。
周徒牙带着存活弟子们跑到山顶,不敢回头看,沧桑道:“走吧,先找个地方疗伤。”
弟子们咬牙切齿,双目赤红:“这群魔道疯子!”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我一定会杀了他们,为同门师兄弟报仇!”
弟子们不甘地回首,看结界另一边乌压压的魔军。
那一双双在黑暗中泛出幽暗血色的魔眼,宛若饥渴的疯狗。
年轻高大的魔将骑着雄壮的魔兽,立在众魔兵之前,远远地盯着他们,脸上露出张狂的笑。
他双手摊掌,振臂高呼:
“魔道不朽!”
他身后的魔军齐齐呐喊:
“圣魔无上!”
一声声呼喊,仿佛要震破结界。
震得弟子们心头一惊,安静下来,低着头和周徒牙遁逃似的离开。
“魔道不朽!”
“圣魔无上!”
魔将对着云州方向,张开双臂,如迎接圣父般大笑。
*
“乱了,乱了,真是乱了。”
许秋桂坐在院里帮莺然择菜,连连叹气,“马驰和童伯的事还没查清,这云州的玄道修士,前几天竟然又被魔道逼到咱们懿王洲来了。”
“这世道,怕不是真要魔道当道了。”
莺然也觉不太平,因而最近没去县城里。
今日许秋桂带了东西来看她,才从许秋桂处了解到最近发生的大事——
有云州的修士重伤而来,据说是云州大门派的长老和内门弟子。
一行二十五人,现正在云州县府给他们包的一家客栈休养。
莺然悻悻:“娘,你最近没事儿也少出门。”
许秋桂叹气:“你端午都没回来过节,我不来看你,等你中秋再来看我吗?”
莺然不语。
许秋桂又叹气。
关熠被许秋桂差使着在一旁劈柴,岔开话题:“云州的事咱管不着,倒是照顾那群修士的活眼下正缺人手呢。莺莺。你要不要去?咱玄衙的差役,把家里人都安排过去了。”
徐离陵从屋里端茶出来,放在莺然与许秋桂间的小矮桌上。
许秋桂招呼关熠:“别劈了,过来喝口水。”
又道:“照顾那群修士的活儿这么好呐?”
徐离陵接过莺然手中的菜和菜篮择菜,莺然空了手,坐在他身边喝水。
关熠走过来:“那是,干一天就给开一块灵石。而且他们是大宗门出来的弟子,习惯什么都自己做。说是去照顾他们,其实就是坐在那儿打发时间。”
“二子媳妇去做了两天,在那儿嗑瓜子嗑得都上火了。”
莺然笑出声。
许秋桂忙道:“那去,我们莺莺去!能干几天?”
关熠一手端杯,一手叉腰,倚在许秋桂身边:“说不准。他们联系了他们宗门,宗门说要派人来接。估计时间最短也得要半个月吧。”
“半个月,十五块灵石呢。”
许秋桂瞄了眼徐离陵。
她女婿一个月才五块灵石。
莺然也觑着徐离陵:“那我去啦?”
“想去就去吧。”
徐离陵懒得拦她了,“我明日送你去,下工时接你回来。”
关熠:“对了,有一点不太好。得早上去,入夜才能回。不过莺莺不用担心吃饭问题,其他人想省钱的,都是自己带饼子。莺莺可以回娘家吃。”
许秋桂抚掌:“这好!”
自莺然成亲,她都没见上莺然几回。做娘的哪能不想呢。
莺然不说话了,瞥了眼徐离陵。
徐离陵看着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这里好像只有他懂她突然的迟疑。
她想倚到他身上,但当着许秋桂和关熠的面,有所克制。
许秋桂和关熠说起了这份工的具体事宜。
莺然还在犹豫。
徐离陵搂住她拍拍她肩膀,同她耳语:“我给你送饭过去。”
莺然摇头:“太远了。”
徐离陵:“那你就在酒楼吃。”
莺然:“那我还赚什么钱呐。”
徐离陵:“吃了也算你赚的钱。”
莺然翘起嘴角,用头碰了碰他的肩。
关熠这时候才察觉到,莺然还没确定说去不去,问莺然:“莺莺,你去不去?”
莺然叹了口气:“去。”
十五块灵石呢。
她舍不得这个钱。
吃了饭,送走许秋桂和关熠,徐离陵问她:“你怎么吃饭?”
莺然:“回家吃。”
徐离陵不语,注视着她。
莺然埋进他怀里,他轻轻拍抚她的背。
其实莺然和家里关系也不至于那么差,但就像很多烦家里人念叨的子女怕回家一样,莺然也怕吃饭的时候听她爹念叨三从四德。
而她娘,在这时只会保持沉默。
最尴尬的是,因为她和家里关系不算很差。她也不能明明家就在那儿,却不回去吃饭。
这样她娘又要伤心。
不过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到时候敷衍过去就是。
因明天准备去上工,今晚莺然早早歇下。
翌日一早,徐离陵将她送去客栈。
云水县不想在云州人面前丢了面子,包的是县里最好的悦鸿酒楼。
莺然和徐离陵到的时候早,酒楼里还在卖早点。
莺然拉着徐离陵吃了早点,再送他出门骑飞驹去金水镇。
“晚上来接你。”
“嗯。”
莺然点头。
周围皆是过往行人,她不便像在家里那样和他亲一亲抱一抱,只握了握他的手,眼神温存地目送他离开。
悦鸿三楼——天字号房的一扇窗户开着。
一人亦目送着徐离陵离去,满面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