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无情道是很冒险的选择,但同时也意味着高回报。谢令仪很幸运,靠修无情道飞升成功,为什么是幸运?因为她那时根本不是无情,或者说,那不是情,是欲,无休止的欲望。
现在想来真是有违人伦。
在建章宫的时候,她和比自己稍大两岁的三皇子玩得好,三皇子生得貌美,雌雄莫辨。虽是三皇子,其实是苗疆送来的质子,后被皇上收为义子。
两人长大一些,才知深宫寂寞,四面八方的红墙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们都年轻气盛,也不清楚爱的定义,那事就稀里糊涂地发生了,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嗯,是无情道。”谢令仪抬眸回答。
伏邈点头:“那洛神还真厉害,听说无情道很难修。”
“是啊,很难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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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篍与柳夷没练多久剑就累到去厨房翻东西吃。
“蜜饯在哪?”怀篍用双手比了个大小,“用小玻璃瓶装着的那个,大概这么大。”
“哦!”柳夷点点头,从瓦罐后拿出那瓶蜜饯,“在这呢。师尊说怕花草精灵偷吃,我就藏着了。”
自从柳夷来到这个家,怀篍便安心做起了甩手掌柜,家务活全让柳夷一人包揽,家里的好多东西也不知道放在何处,事事都要问柳夷。
他是家里最好用的。
“诶嘿嘿嘿……”怀篍拿掉木塞,从玻璃瓶里抓出一把蜜饯,余光瞥见身边瘦瘦小小的柳夷。
她蹲下身,塞了一些蜜饯在他手心。笑嘻嘻地说:“徒儿也吃。”
柳夷鼻头一酸。
“师尊……”他哭出声,“呜呜呜,你实在是太好了。”
“啊?”怀篍不解,吃个零嘴而已,怎么还感动得痛哭流涕?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只有师尊。”他一下抱住她,泪珠滴在她的肩头。
“哎呀,没事的,没事的。”她拍拍他颤抖的脊背,“师尊对你好,是因为师尊有良心,那些人没良心,我呸!”
柳夷一顿,缓缓抬起头,浓密眼睫挂着一串泪珠。他试探性地,不安地问道:“师尊……是因为有良心?才……”
“怎么了?”怀篍弄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明明很完美。他为什么还在掉眼泪?
柳夷嘤咛一声,趴在她的肩头一言不发,呆呆望着手里诱人的蜜饯。
原来是良心,不是因为喜欢他。他还不足以让师尊喜欢。
“吃吧,啊。”怀篍闻言安慰。
“好……”他拿只拿蜜饯的手愈发收紧,直至手心沾上粘稠糖霜。
他想得到师尊的喜欢。
他会努力让师尊只喜欢他的。
搬到树屋后,两人便不在住在同一卧室,怀篍住二楼,柳夷住三楼。
怀篍觉得柳夷足够大了,可以自己睡一个房间不害怕,她的想法是对的,可是没想到自己天天看的话本启迪了柳夷。
忽略掉那一大片看不明白的图画,柳夷精准翻到了书中男女主雨夜同眠的那章。
女主害怕打雷,男主遂同床安慰。
柳夷明白了!
要害怕,才能创造出机会!
于是,雷声阵阵的雨夜他出现在怀篍卧室门口,狐狸尾巴摆啊摆,两只眼睛也亮晶晶的,颊畔是晶莹水珠。
“师尊……”他瞪大无辜双眸,慢慢拉住她的手,“我怕……”
怀篍还没睡,刚看书看到兴头上就被迫来给柳夷开门,精神有点萎靡。她眯着眼睛:“哦,那很坏了。”
怎么和书里不一样?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又一道雷电劈过,他被吓得一激灵,狐狸尾巴缩回去。他好像……真的有点怕雷声。
怀篍见他那惨兮兮的样子,扯了扯唇角:“进来吧。”话本是看不成了,今天就托这狐狸的福,早点睡觉,她暗忖。
“嗯,好……”柳夷怯生生地随她走进卧室。
她的房间比柳夷宽敞许多,家具却没有多少,只有一排衣柜一张床。床上铺了十几层毛绒绒的床单,十分松软。
怀篍搂紧睡裙,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床,把柳夷甩在后面。
他走到床边时,她已经躺床上盖好棉被准备睡觉。
怀篍瞟他:“你站着,就站在床头。”
“啊……”柳夷尴尬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迟疑半天终于认命,“好,好的。”他不明白师尊此举何意,但这样做能让师尊喜欢他一些,会觉得他听话……他便乖乖站在原地,屏息凝神。
怀篍见他一脸困惑,解释道:“因为屋子里没人,所以打雷的时候你才会害怕。现在你站在这里,看见我在你面前睡觉,就不会害怕了。”
柳夷惘然。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怎么又与他想的不一样?师尊的脑回路真是特别。
怀篍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将棉被往上拉,如墨青丝铺满枕头。她轻声道:“好了,我要睡了,你就站着吧。”
柳夷悻悻点头。
寂静的房中,耳畔只听见外面哗啦啦的愈下愈大的雨,和……
又一道雷劈下。
垂在地上的狐狸尾巴猛地竖起,柳夷抬手捂住双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目光移向床上。
怀篍已睡过去。眉心舒展,眼睫时不时一颤,双唇轻闭。
雨点啪嗒啪嗒打在窗上,汇成一股后又缓慢流下。
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吹来。柳夷本就只穿一件睡衣,哪受得了这股风,缩着身子,毛茸茸的尾巴也在颤,他鼻头一酸。
“阿嚏!”
怀篍睁开眼。
柳夷可怜兮兮地站在原地,羞怍不已。都怪自己吵醒了师尊,师尊肯定更讨厌自己了,他悲伤地低头。
“……你,”怀篍揉了揉眼睛,坐在床上,掀开身边的棉被,“你上来睡吧,别生病了,明天还要打扫卫生。”
“啊……真的吗?”柳夷难以置信,不停点头,“好,好……”
怀篍瞟了仍愣在原地的他一眼:“快点。”
柳夷按捺欣喜,从另一边床头爬上床,怀篍正背对他睡着。他盖好被子,安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的夜明珠灯坠。
被窝里很暖和,还有淡淡幽香,让他生出困意。
窗外雨还在下,但小了些,雷声也许久未听见。他又开始担心,如果不打雷,他就没理由赖在这了,师尊会把他赶回去吗?他望向背对他的怀篍,只瞧见她的一截玉色脖颈,其他肌肤全被墨发遮住。
雨下大些吧,越大越好。
“师尊……”他小声呢喃,“我……”
怀篍扭头看他:“你怎么还不睡?”
柳夷肉眼可见的慌乱。他以为怀篍已经睡着,没想到自己被抓个正着。
怀篍挑眉:“不会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吧?你多大了啊?我的天……”一脸嫌弃地说。
“不是,”柳夷倏忽缩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才不要……”
怀篍掀开被子,与被窝里的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对视,狐狸尾巴悄悄攀上她的腰腹。
他语无伦次:“很大了……我已经很大了,才不要听师尊讲故事。”又往里缩。
怀篍抓住他的胳膊,将藏在被窝里的他拉出来,撩开他眼前凌乱发丝。另只手抓住小腹处毛茸茸的尾巴,死活不让尾巴缩走。
“别藏在被子里面,闷得慌。”
“哦……”他低下头,耳廓通红。
怀篍覆在尾巴上的那只手上移,抚过他的尾椎骨与背沟,停在他颤抖的肩胛骨,轻拍几下。
柳夷的瞳孔放大,看怀篍慢慢地,轻轻地,靠近他,直至他缩在心口的双手,紧贴她的胸口。
见她闭上双目,温言道:“睡吧。”
“嗯……”柳夷的身子像被火燎过,慌忙缩进她怀里,僵硬的狐狸尾巴,由她温柔抚过。
她身上的清幽香气,令他心安。
“师尊,”他细弱的声音从心口说出,“如果你喜欢我就好了。”
“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我喜欢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别人的喜欢?”怀篍很是不解。
柳夷并未回答,双手默默环住她的腰肢。
师尊不明白他的执着,可师尊有很多人喜欢,而他只有师尊,如果不能讨师尊欢心,生活会更加困难,因此,他必须每时每刻都瞧着怀篍的神色。
他好怕一不小心惹怒师尊,又将他丢掉。毕竟一开始师尊收养他就是极不情愿的,是自己悄悄钻进师尊的裙摆……如果没有体内仙骨,此刻他或许根本不会与师尊同眠。
早就死掉了。
怀篍见他不做声,犹豫半晌后说:“我挺喜欢你的尾巴的,然后你做事也利索……嗯。”
柳夷不言,尾巴动了动,搁在她的手边。
“对了,”怀篍捏了捏尾巴,“句芒上神说要把你纳入白於名册,以后你就是白於居民了,让我问问你的生辰。”
“正月初六。”柳夷平静答道。
“正月初六……那不就是后天吗?”怀篍眼前一亮,“太好了,可以给你过生日,哎呀……到时候该吃什么呢……”
怀篍格外热衷于帮别人过生日,从前在昆仑的时候谢令仪的生日就每次都是她来操办,她从师姐那学到好多人间过生日的习俗,什么要吃寿饼寿桃长寿面啊,还要看各种杂技表演和戏曲。她经常带师姐溜到人间去看戏。
柳夷半天憋出一句:“都听师尊的……”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主见都没有?”怀篍皱眉。
“可是,”柳夷讪讪道,“徒弟没有过过生日,不知道生日应该怎样。想着师尊开心我就开心,所以……能按师尊的喜好来吗?”他语气真诚,一双眸子直勾勾看她。
怀篍一愣。
怎么觉得这孩子莫名有些可怜?
她尴尬地答应:“好吧,那师尊一定好好办好你过的第一个生日。”
他小声嘀咕:“与师尊的第一个生日……”
“什么?”
“没什么。”他收紧环抱她腰肢的手,闭眼道,“师尊,睡吧。”
窗外雨声潺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