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捣鼓了半天,热得脑门都出汗了,到没能把横在她胸前的手搬开,更不要提环绕在她身下的蛇尾,简直是不动如山。
他不用上值的吗?
长得像就算了,居然也是老板。
但她不是啊,这样下去,她的休沐就要结束了,无忧腮帮子鼓起来,叫了几声见人还是没有反应,直接上手扒拉开他的眼皮。
上面有一层白色的薄膜包裹着眼球,真的跟蛇一样,倒是没有装睡。
即便如此,无忧还是没有气消,反而愈发加重,她眼珠子转溜一圈,黑窗,黑柜,黑桌,只是墙壁的孔雀壁灯通身施翠绿色釉,胎质红色。
停留几秒,无忧看回男子挑不出毛病的五官,然后往下,指尖探出精神丝,狠狠地圈卷在上面。
紧接用力一扯,连带周遭的鳞片都跟着分裂张合,缠绕在她身的尾巴松动,主人刹那睁开眼睛,只是郁黑的眼瞳还透着几分茫然,额发翘起一边。
像是刚睡醒的孩童,乖巧得看不出昔日的一分凶残。
无忧就趁着这个缝隙,身体灵活地钻出蛇圈,脚精准踩在地板,而后一个翻滚,手按在门把推开、站立,动作一气呵成。
她笑盈盈地道:“廷尉大人,感谢招待。”
阳光洒在少女的身上,连发丝都发着亮。
斯离目光微顿,眼中的茫然消失不见,如常地换上淡漠的眸色,他看向少女散乱的头发和衣裙,停留在锁骨的位置,那里红粉交错绽放,争相夺艳地暴露在光中,钻进他的视线。
是他留下的痕迹呢,斯离眼底漾起几分浅淡的愉悦,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脖颈凸得明显的喉结,带着中间如墨般的黑痣缓缓碾过苍白的皮肤,蛇尾蜿蜒在床铺垂落下地面,青色的鳞片在光中泛着神秘的光泽。
顺着完美的蛇尾往上,腰腹她踩过的双玉,依旧不减风采,颜色粉嫩,与健硕胸膛上漂亮的两点相得益彰,以及一张披散着长发的神颜。
跟神话里的美人蛇,别无二致。
无忧瞪大眼睛,见鬼了,她居然看到他在笑,而且还是那么……涩气。
而且他为什么要笑。
无忧开始打量自己,散下的青丝,半露的酥圆,还有仅着一只白袜的足。
“砰”一声,少女皙白的面颊晕上赧色,垂着脑袋站在原地,偷偷摸摸扯着襦裙边,试图在对方出声之前,整理好自己。
斯离没有打扰,就撑着脑袋,安静地注视着。
无忧本来只是害羞,现在有人看着,真成了慌张,动作愈发慌乱,就左肩的系带就绑错了两回。
抬得她手都累了,都还没有穿好衣服,何况头上还有发鬓等着她去弄。
这样一想,无忧双手无力垂下,泪眼汪汪地看着美人蛇:“斯离,我没力气了。”
能麻烦别人的事情,还是不要麻烦自己的好,而且对方还是造成她疲惫的罪魁祸首!
斯离抓起床铺散落的发饰,游到无忧面前,帮她解开系错的裙带重新绑好,接着生疏地帮她绑起发鬓,乌丽的发丝穿插在他的五指,映得上面的皮肤越发苍白,有着不见天日的病态。
一条条铺砌在手背、又鼓得很有力量蜿蜒在手臂的青筋却消去这份无力,反添上几分凶狠的美感。
过程中,他还贴心地用尾巴扶着无忧的背,让她靠上去休息。
无忧舒坦了,顺势闭上眼睛,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应该一开始就放弃的,她想。
过了一会,男子冷淡的嗓音响起。
“可以了。”
不知为何,无忧从中听出了一丝忐忑。
她想也没想,直接就是夸:“斯离,谢谢你呀,你疏的发鬓真好看!”
斯离扭头:“嗯。”
无忧跟着凑过去,手握成拳,水润润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好斯离,可以顺便再送我到府门吗?”
“我还没有坐过这么漂亮的蛇蛇!”
斯离瞳孔微缩,蓦地垂下眸,不发一言地游着蛇尾,跨出房门。
这是他第一次以人蛇的形态,出了房间。
太阳照在他的身体,蛇尾,鳞片,他很厌恶。
现在,这种厌恶好像变成了曾经。
甚至——
有点喜欢。
无忧习惯了他的寡言,虽然看过他跟小池拌嘴的神奇画面,但人嘛,总是有着复杂的多面,这没什么奇怪的。
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在快到府门时,无忧戳了戳男子的手臂:“到这里就可以啦,谢谢斯离噢,你真的超好的。”
游动的蛇尾停下来,斯离抿着薄唇,眸光坠在少女的唇角,那里有两个小小的旋涡正酿着甜酒,他垂下眸,镶嵌在透白肌肤的黑痣几番滚动,勾出几丝显眼的艳。
无忧在此处停留几秒,随后自己在蛇尾上滑下来,垂在耳侧的两股挂髻,跟着主人晃动,像是两只弯折的小兔耳,极为灵动可爱。
斯离恍惚伸手,只抓住一缕飘来的发带,又留不住那般任由它从指缝溜走。
“拜拜啦,下次见。”无忧摆摆手,就转身自己开门,头也不回迈入街道的天光中,远离他特意选的安静地段,靠近他厌恶的喧嚣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大蛇终于从一动不动的神态脱离而出,泛着青色纹路的竖瞳看着门前空荡的道路几秒,随后转过身,大开的澜夜门无风自动,慢慢合拢。
带起的风,吹来了在不远处飘荡的嫩叶,绿影翩跹间,修身的黑色长袍忽地从哨兵的脖颈覆盖而下。
男子腰腹蛇化的青鳞尾巴,渐渐变成几片顺滑的衣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包裹在黑靴里的双腿。
披散的长发被黑曜石发冠束成马尾,全身除了冷郁的面孔,再无一丝裸露的地方,五指也戴上了手衣,腰间别着长鞭。
似乎什么都没变,斯离依旧是司刑监不近人情的廷尉官。
但在下一秒,套在手衣的指骨拿起一条抹额,抬臂,撩起自己的额发绑了上去。
黑绳,中间串着一个青色的胖小蛇,配在过于薄透的肌肤上,竟为这张冷漠的脸,加上一丝呆萌。
下属们面面相觑,看着不苟言笑的上官走过,都在同僚眼里望见了惊恐。
无忧这一边,去铁铺拿完之前定制的器具后,就租了一辆马车回白塔,她准备回去吃个午膳,就开始补眠。
本来她还想逛逛的,走在街上,忽然就有点疲倦。
为了不委屈自己的身体,无忧果断选择回白塔,这个点回去刚好能赶上一顿免费又好吃的自助餐。
少女咂巴一下小嘴,闭上眼睛靠在车厢补眠。
听了一百六十声鸟叫后,车轮缓缓停下,帘外传来车夫的声音,无忧睁开眼,捻着裙摆,拒绝对方弯背当踏板的举动,轻盈地跳下了地面。
车夫约莫花甲之年,脊背像是患了弯曲的病。遇到他时,无忧当时刚从铁铺出来,因为店铺是在西市,街道没什么人。
对方就拉着马车,突起脊背弯腰行走在道路,看见她后,颤巍巍向她招手。
他的手没什么肉,只剩下一张枯老的皮包裹着骨头。
无忧脚步微微停滞,朝他走去,期间步伐下意识加快。
之后,即现在,她下了马车,站在白塔的通天梯前,朝车夫递过去一个荷包。
车夫看到荷包里的银子,忙不迭取出六个铜钱,就把荷包还回来:“您给多了。”
无忧露出梨涡,指着车轼板上的布包,“老伯,我想买一个您的面饼,可以吗?”
老伯连声应道,直接把面饼全部拿出来。
无忧只要了一个,当即就咬了一口下肚,面饼口感很是酥脆,她享受般眯起眼睛,并对老伯竖起大拇指:“真好吃!多出来的钱,就当是我对您手艺的肯定,您收着就行。”
说完,无忧一边啃着面饼,一边招手转身,快速登上梯子,飞天兔闪着金光出现。
老伯还没来得及回绝,少女绿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他的眼前。
无忧坐下,也没闲着,面饼一下子就被啃去大半,她没说假话,确实很好吃,就是吃多了有点干。
她再咬下一口,从飞天兔上下来,刚刚从灵间里拿出一壶水,面前就跑来一道天水碧色的身影。
“无忧!”姜先雪跑过来,握着少女的肩膀将人从头到尾仔细察看。
无忧放下打招呼的手,视线掠过对方额头浮现的细汗,把饼咽下肚,刚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就被一把抱住。
像是宝物失而复得,姜先雪抱得很紧,无忧目露错愕,更惊讶于肩膀传来的湿润。
“对不起……阿忧。”
姜先雪的声音含着哽咽。
无忧垂眸默了几秒,慢慢抬起手,落在她的背,一如既往展露笑颜,嗓音轻快:“我真的什么事都没有,都说不用特意来接我了,难得休沐,你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昨天姜先雪在灵介石说要来接她,无忧拒绝了,没想到还在门口等她回来。
傻不傻,她又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无忧拉开姜先雪的怀抱,拿出帕子一一拭去她的汗水、泪水,盯着那双红红的眼睛,认真地重复道:“真的,我保证我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少,还有就是,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这件事与你毫无干系,你不必心存愧疚。”
“如果不是有恶人心存歹念,我不会遇到麻烦,你也不用受这莫须有的威胁,我们都能过一个完美的休沐。”
“我们不能为别人的恶行买单,知道吗?”
说完,无忧踮起脚尖,摸了摸姜先雪的头,再用手托着下巴,歪头勾唇,眼角弯起两轮小月牙,两股垂挂的发晃出可可爱爱的弧度。
“笑一个好不,我喜欢看先雪笑。”她拉住嘴角,眼睛瞪直,做了一个搞怪的表情。
姜先雪“噗嗤”一声笑出来。
无忧恢复乱飞的五官,笑意再起,像水花一样,飞溅到眼睛底下,浅浅的梨涡染上了水的清甜。
两人的笑声渐渐重叠,似银铃清脆作响,响声敲碎了一枚花种坚硬的外壳。
嫩嫩的新芽探出头,准备待日后,让清风送去玉兰的香气。
回去的路上,姜先雪疑惑地问:“阿忧,买单是何意?”
无忧:“唔……就是付钱的意思。”
好新奇的说法,姜先雪想。
“对了,先雪。”无忧唤回她的思绪。
姜先雪抬头:“我在。”
无忧露出尖尖的虎牙:“有没有兴趣,跟我去做一件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
无忧:“你知道他住在哪吗?叫人绑我那个。”
姜先雪眨了一下眼睫,有些迟疑的点头。
无忧:“我们去赏他几棍子。”
姜先雪顺承地点点头,下一秒反应过来。
“啊?”她瞪大眼睛。
但这件事,只能等下次休沐了。
一夜无梦好眠,无忧又得回到治疗室上班,不过在半路上,她接到君枕弦的传话,叫她去哨兵塔一趟找他。
刚好可以摸鱼唉。
过了一会,无忧来到塔下,笑盈盈地对哨兵塔的守卫颔首打招呼,走进去开启阵法时,却在掰着小指头,细数接下来的时间安排。
她在塔长那里谈谈话,然后回去路上再磨蹭一下,这不刚好准备到饭点,美滋滋的。
“哎呀呀,抓到一只小兔子。”戏谑的男声自头顶响起,无忧捂住自己的耳朵,呆呆地抬头。
就看见不知何时,合上的阵门被人卡在中央,对方痞里痞气地站在那,深蓝碎发,左眼下有一颗黑痣,体量很高。
身上穿着一套黑色腰部镂空的苗服,胸前红盘扣圈出心形,露出一块蜜色的肌肤,外围是一个闪闪发光的银项圈,尾端垂挂至腰腹,坠在肚挤眼。
它又向左右延伸出三条银链,细细的链条镶嵌在蜜色的沟壑,欲拒还迎那般遮住劲瘦的腰肢,透着一股难言的野性与欲色。
此时,他手里还提着一只兔子。
抓住小眠耳朵的那只手,手背青筋凸显,五指修长粗犷,看着极其雄浑有力,指腹这会不断摩挲着小兔子的耳朵。
粗粝的皮肤碾压过柔软的绒毛,无忧两只耳尖都染了薄粉,同步传来的酥麻,像是一股温暖的水流,慢慢积攒集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