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思朝仰头看着慕昭,眸中微讶,很难相信这句话居然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他们孤男寡女在这荒郊野岭,一无媒妁婚约,二无暗生情愫,三无生命之危,大可不必如此亲密。
她涨红了脸,摆摆手道:“不用,你扶我一把就行。”
慕昭凝着她,眸中若有所思,却没多说什么。
他行至她身旁,弯下腰,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毫不费力地把她拎起来。
而后大掌稍稍松了力,狐疑望着她:“这样就行了?”
她点点头,试图站稳,可稍一用力,疼痛便沿着足踝爬上来。
仿若触及闪电,双腿顿生麻木。
她一个身形不稳,便向前栽了过去。
她绝望地想,完了。
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若是无人看见自己摔个狗啃泥的狼狈模样也就罢了,偏偏慕昭就在旁边。
依照他的性子,定会冷眼旁观,看她直直摔在草地上,而后再冷嘲热讽一句:“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站不稳。”
谁曾想电光石火间,她的外衫不知被什么东西扯住,随着一声裂帛之音响起,腰封从她身上生生断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有力的臂膀。
他揽住了她的腰。
旋即她跌入了一片宽阔的胸膛。
外衫散落,露出雪白中衣。
她惊慌抬头,入眼是慕昭精致清晰的下颌线,再往上看,撞进一双幽深漆黑的眼眸。
目光侧移,她瞥见男子空着的那只手正拎着她已经断了的腰封。
“你你你……扯我衣裳做什么!”
慕昭眼看着少女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由无措变为羞恼。
虽然她什么也不曾露,可还是愤怒地裹了裹衣襟。
还能做什么?
他扯她衣裳,自然是为了防止她摔倒。
但没想到她的衣裙品质这般差,稍一使力就断开了。
方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慕昭来不及多想,只得用手臂去揽她,可如今垂眼一瞧,便发现其间有些不对。
腰封的断裂处除了有受力撕扯的不规则痕迹,上端亦有整整齐齐的裂痕,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划破的。
正是因这齐整的裂痕已经破坏了布料,它才会因骤然受了猛力而断裂开来。
男人指节修长,扣在她腰上的手指掐紧了些,目光不善,嗤笑道:“我不是都主动问你了,你还做这些欲擒故纵的事干什么?”
月思朝:“……你在说什么啊?”
慕昭懒得配合她装傻。
他主动问要不要抱她,她故作矜持地拒绝,转头又借摔倒一事,倒逼他出手相帮,好名正言顺地投怀送抱。
她甚至连摔倒时,他未必会想与她肢体接触都算得一清二楚。
特地在衣裙上划出这么多微不可见的痕迹,不就是想等他不小心弄坏她的衣裳,再先发制人责问他。
好似他才是那个好色之徒。
若非他智计过人,聪慧无双,早就识破了她的心思,还真会被她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耍得团团转。
他低声警告道:“月姑娘,你别以为温香软玉在怀,我就会和那些话本里的男人一样把持不住。”
“这样的伎俩对我没用,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碰你的。”
月思朝:“……哦。”
他与她强调这个,还是想抱她吗?
她其实没有对他不放心。
他人品不错,从不趁人之危,更重要的是,她还记得他不举。
只是她不习惯和一个陌生男人太过逾越。
可慕昭也是一片好意。
何况她先前已经尝试过了,如今自己的足踝肿着,若不依靠着他的帮助,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到马队去的。
既然大家心中都如此坦荡,她再扭捏下去,反倒显得矫情了。
“行了,你赶紧随我回去——”
两人就着这么个姿势半晌,就在慕昭打算松开她时,少女双臂一抬,主动环上了他的脖颈。
“那你抱我吧。”
春风送来少女身上淡淡的青草香,隔着一层衣衫,馨香柔软与他贴了个满怀。
衣袖垂落,露出两截皓白纤细的腕子。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脉搏在他的后颈上砰砰跳动。
慕昭呼吸停滞片刻,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推开她,而是觉得她很软,也很轻。
而后他下意识地闭了眼睛,手臂绕至她腰后。
若按照《牡丹魂》中所写,她……
想象中的温软并没有覆上来,只有耳边荡着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慕昭,你闭上眼睛干嘛呀?”
“难道我很重吗?”
他睁开眼睛,脸色冷得似冰,轻轻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的心绪道:“挺重的。”
“真的吗?”月思朝诧异地瞪圆了眼睛。
“连我你都觉得重,可能是你太瘦弱了。”她毫不内耗。
瘦弱的慕昭不语,只是单手将她抱上了马。
他虽很不情愿带她,但如今别无他法,只得把她圈在身前,却特意错开几寸距离。
清冽的茶香萦缠住她,她抬眼,见那张薄唇开开合合,从中吐出几句警告道:“月姑娘,如果你不想途中生变,再跌下去,我劝你坐稳扶好,莫要碰我。”
“知道了。”
月思朝应了一声,四下瞧了瞧,默默抓住了马鞍。
马蹄扬起,复又没入浅草。
这是她第一次乘慕昭的马,也是第一回切实感受到,他策马的速度究竟有多快。
难怪那日城门前,他转瞬便出现在自己身前。
若是他反应稍慢些,那马蹄子定能踏碎她的脑袋。
他带着她往山上奔驰,转弯处也不曾慢下来。
月思朝只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要把马鞍抠穿了,却还是没能抵挡身形摇晃。
为了稳住自己,她下意识抬手,扒住了慕昭的手臂。
隔着衣衫,她依旧感受到指下肌肉的紧致有力,一触便知它锤炼于坚持不懈的长期训练,仿若浑然天成。
她刚装作不经意地蹭了几下,而后便听见脑袋上传来颇为冷淡的警告:“坐好。”
她闻言赶忙收回手来,继续抓着马鞍,语无伦次解释道:“你太快了,又是转弯,我实在是坐不稳,故而才扶了你一下……”
男子未置可否,却也并未因她所言减缓马儿的速度。
他既带着她,自有把握护她周全。
可月思朝哪顾得上这些。
她只知道如今马在前面飞驰,而她的魂儿落在后面,追也追不上。
很快,不远处出现了一道断崖。
月思朝记得她来时也路过了此处,彼时她死死抱着马,任由它腾起一跃。
那时马儿跃至半空,她往下看了眼,崖底是深不见底的水潭。
难道回去的时候也要如此吗?
已知的恐惧令她有些慌张,试图往慕昭身前靠去。
慕昭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却难得没制止她。
她的后背几乎与他贴得严丝合缝,他轻屏呼吸,尽力忽视她的存在,可她身上的香气却还是丝丝缕缕地飘过来。
“不必害怕。”
他喉结动了动,温热的吐息落在她的颈边,惹得她有些痒。
她瑟缩了下脖子,道:“……那可以再抓你一下吗?这样我会觉得比较安全。”
片刻后,男子淡淡“嗯”了一声。
而后一只不安分的手便牢牢钳制在了他的大腿上。
手心的温热透过衣料喷薄而出。
……谁让她抓这儿了?
他就知道,她一旦上了他的马,就根本不会老实。
可实际上月思朝要比慕昭想象的老实许多。
她之所以不敢去抓他的手臂,是因手臂要给缰绳使力,她怕由着她一抓,慕昭的力道控制出了偏差,届时两人同坠峡谷,曝尸荒野。
除了牢牢抓住他的大腿,倚在他怀里,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虽然她知晓这个举动有点过于暧昧了。
但眼下情况特殊,不能太过计较。
况且他那方面还有难以言说的隐疾,也不是什么很行的人,应当不会介怀。
马儿猛地跃至半空,她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收紧,而后她听见慕昭闷哼了一声。
片刻,马儿落在断崖对岸,继续往前奔去。
她惭愧地收回手,继续抓牢马鞍,觉得方才那一下定是给他掐得不轻,忙关切问道:“弄疼你了吗?”
慕昭没理她,手臂仍握着缰绳,肌肉绷紧。
月思朝自觉对不住他,赶忙把自己坐得更端正了些。
而后便觉得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住了她的臀。
……啊这。
……很怪异。
她抬眸看向男子,却见他目视前方,一个眼神也未给她,面上亦看不出什么情绪。
月思朝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小姐,相反她阅书无数,对男女之间的这点秘密知道得还算清楚。
她只得安慰自己是她误会了。
可腰下的感觉愈发难以忽略,甚至随着马儿的颠簸而与她产生细微摩擦。
……她忍不了了。
虽然是她先有所冒犯,招惹了他,但那时候情况和现在不一样。
如今前方皆是坦途,他若是起了念,大可以平复平复,再一起回去,总不能因为他是侯爷,长得又好看,就能对她为所欲为吧?
她鼓起勇气道:“慕慕慕慕昭。”
“我们可以先休息片刻吗?等你缓好了我们再走。”
“有什么好缓的?”依旧是慵懒冷淡的语气。
“……天晚了,你定是累了。”月思朝随意寻了个借口。
“不累。”
“……那你饿了吗,我去给你采点蘑菇。”
冷淡即刻转为不耐:“你吞吞吐吐的,到底想要说什么?”
这人对自己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问问问,还这么凶,待会儿她真说出来,他后悔都来不及。
月思朝此刻尴尬得头皮发麻,只得破罐破摔:“你小鸡戳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