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引诱

牡丹丛中,女子屈膝趴在软草,男人的大手握在纤腰两侧。

直白的画面比她的文字更具冲击。

……她明知道马车上只有他们二人,还特地带这样的书上来,美其名曰“解闷”。

究竟是拿书解闷,还是指望着和他做书里这样的事解闷?!

慕昭捏着书页,指节微微发白,再望向趴在小几上熟睡的少女时,眸中审视之意更甚。

她今日穿着身交领襦裙,领口露出一截雪白中衣,看起来非常保守,衣襟将身前包裹得严严实实,却不掩其圆润丰盈。

再往上看,比那件中衣还要白腻腻的细长脖颈正在乌缎般的青丝下若隐若现。

因睡姿使然,她微微塌着腰,臀部便顺势翘起来,与本就流畅的肩颈线条连在一起,宛若一笔勾勒而成的美人图。

慕昭凝了半晌,觉得她的睡姿同方才那页春宫如出一辙,不同的是那女子压着的是男人,而她压着的,是他的紫檀木小几。

念及“小几”,慕昭脸上一烫,眸中浮现些许羞恼。

他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从她踏上马车的那刻起,步步都是心机。

先是引他对这书产生好奇,再故意睡成与那春宫一般无二的姿态惹他遐思,若非他自幼规矩,此刻说不定就……

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昳丽的面容微微有些泛红。

这女人贯是如此,不言勾引,却处处皆是勾引。

月思朝这一觉睡得不大好。

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拼命奔跑,却始终觉得有道冷若寒刃的视线追随着她,仿若在嘲弄她,永远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迷迷糊糊醒来,视线尚未回笼,便被男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攫取了视线。

没错,就是与梦中一模一样的感觉。

她把噩梦归因于慕昭,心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不悦:“……你看我做什么?看书啊。”

慕昭视线未移,神情晦涩,令人有些捉摸不透:“你很想我看这个?”

月思朝这才留意到她的《牡丹魂》不知何时已跑去了他手里,且看翻阅的厚度,已是看了一小半。

不过这话问得简直莫名其妙。

他爱看不看,和她有什么关系?

转念思及书局老板的话,她想,慕昭是个男子,且是个位高权重的男子,这样的人大多都很要面子,大抵不愿意被人知道他私下里其实爱看这个,所以才故意拿她的要求做借口。

于是月思朝颇善解人意道:“是啊,我可太想你看了,好好看吧,看完我们交流一下。”

只要他别盯着自己就行。

看她承认得这般坦荡,慕昭心中冷笑一声。

呵,真是演都不演了。

还和他交流交流,交流什么?

脱了衣裳探讨男女之间究竟有多少种合欢姿势吗?

他都要被气笑了:“行,我看这个,那你做什么?”

“我……”月思朝一时被问住。

在她的构想里,该看这本书的是她,而慕昭则是看策论的那个。

没待她想清楚,慕昭替她安排道:“我看你刚睡醒,精神不错,不如去外面骑马。”

月思朝:“可是我不会——”

“不必你会,你只消坐在马上,自有凌川牵着它。”

只要她不与自己独处一车,即便再想尽办法引诱他,也无济于事了吧。

*

月思朝战战兢兢地趴在马上,死死攥住缰绳。

嫩色的唇瓣被她咬得发白,而后不死心地回看一眼舒适宽敞的马车。

慕昭到底为何执着于让她骑马啊?!

“凌,凌大哥,它不会突然乱跑吧?”

即便她踩着马镫,可马镫随着马儿的前进摇摇晃晃,足不着地的悬空感令她有些恐慌。

“不会的,月姑娘,这可是我们侯爷的良驹,很是亲人。”

“你瞧,即便你已薅住它的鬃毛许久,它也不曾表现出不耐。”

“好马是通人性的,它知道你害怕。”

月思朝讪讪松开手来,安抚般地顺了顺它的毛:“对不起啊。”

马儿轻啼回应。

她慢慢放松了下来。

月思朝本就是适应力极强且乐于尝试的性子,不过多时,已经能有样学样地坐在马上,但还微微有些紧张。

瞧着身边凌川松弛自如的神情,她感慨道:“凌大哥,你初学骑马时会害怕吗?”

“怕,怎么不怕,我的骑射还是侯爷教的,那时候他人还没马高,就已经会皱着眉头嫌人笨了。”

“人还没马高?那才多大啊。”

“我们侯爷三岁走马,五岁射猎,我被带去侯府的时候也不过八岁,那时已然是骑射的好手了。”

“我本是来做他伴读的,学习课业已是疲惫不堪,结果闲暇时光还要被他逼着同练骑射,回想起那段日子,还真是痛苦……”

月思朝想起慕昭幼时板着小脸训斥另一个孩童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那他为何要执着教你骑射啊?”

“唔……那时侯爷说,学会骑马,世间便再不会有双腿不可及之处。”

再不会有双腿不可及之处。

月思朝心神一震,默默记下这句话。

那他这几日明里暗里地要求自己学骑马,也是为了这个吗?

她虽出身不高,却也不曾自轻自贱。

甚至她觉得她比许多男子都要聪慧勇敢。

她一直向往的也不是成为高门贵妇,而是另一种迭起、自由的人生。

与他的话恰恰不谋而合。

她心中不禁升腾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宿命感。

仿佛冥冥之中,上苍知道她总是孤身一人,不被世人所解,便安排了她遇见他。

虽犹如两条短暂相交而又各奔东西的线,却在产生交集的那个时刻,获得了一瞬知己。

她回首看向马车,阳光洒落,带来自由的风,车帘被卷起。

慕昭自书中抬眸,恰瞥见她这道欲语还休的火热眼风。

……她还真是抓紧一切时机引诱他。

视线下移,月思朝实在难以忽视那本夺目的玫红封面。

他居然还在看。

他果然很喜欢。

慕昭见她目光的落点,莫名有一种做坏事被人抓包了的心虚,他沉下脸色,当即阖上了书,却见月思朝露出一副人之常情之态,转过身去。

风止帘落,日暮西斜。

月思朝已经全然适应了马儿慢行的节奏,也未再让凌川牵马,而是试着与马队同行。

片刻,她问凌川道:“凌大哥,你知道怎样让它跑起来吗?”

“双腿夹紧马腹便可。”

话音刚落,便见身旁马儿忽然加速,朝前方冲去。

月思朝本只是轻轻一夹,想感受一下跑马,却不曾想这马很是大胆,似是感知到她兴致勃勃的情绪,得了指令便撒起欢来,转眼已冲出去数丈。

她还未来得及问如何让它停下来,只得凭借心中残存的印象手忙脚乱地去勒缰绳,可紧张却让她的双腿夹得更紧。

于是马儿奔跑的速度更快了。

她方寸大乱,只得拼命抱紧它的脖颈,心中无比懊悔自己为何要在这半山腰尝试跑马。

可她没有经验,已无力阻止,只得亲眼见它几次险险跃过峭壁,带着她一路往山脚下冲去。

夜色终临。

软草滩上躺着一名满身杂草的狼狈少女,衣裙被初生的荆棘勾了几条口子,马儿已经停了下来,在溪边悠闲地嚼草饮水。

忽听见远方传来一声口哨,它撒开蹄子奔了过去,独留月思朝仰面躺在草堆里,大口大口喘着气。

马儿一路带着她奔向这处平缓地带,她是看准了时机,自己跳马的。

在草堆里滚了几遭,这才停了下来,途中还被土块撞了下腰。

不过那马果真通人性,见她跳马,便减速折返回了自己身边儿。

如今想来,它是去搬救兵了吧。

她身上没受什么伤,唯有足踝有些痛,应当是崴了脚。

解下鞋袜瞧了瞧,果真肿了一片。

慕昭策马赶到时,见到的便是这副光景——

少女独身坐在嫩青的草堆里,赤着双足,裙摆撩起,小腿纤长,脚背净白如玉,隐隐透出几条青筋,十只脚趾作淡粉色,像散落在草地里的小野花。

可女子的脚是不能被陌生男子随意观瞻的。

见到他来,月思朝赶忙手忙脚乱地把裙摆盖回去。

慕昭下意识回避视线,却又不由自主地望见裙摆下蜷缩着的那几朵羞答答的小野花。

简直欲盖弥彰。

他跳下马,失语片刻,居高临下道:“你故意的?”

来之前他问过凌川了,是她自己主动跑马的。

她故意让马跑来这僻静的溪边草地,故意引他与她独处,故意露出这本不该展现在他眼前的一切。

他真是服了她了,真是抓紧一切时机与他调情。

月思朝以为他只是在说马,惭愧地“嗯”了一声,“不过我也没想到它会一下子跑那么快,给你添麻烦了。”

她承认得太过爽快,以至于慕昭事先准备好的话悉数被堵了回去,他只得道:“你确实很麻烦。”

“过来,我带你回去。”

她顿了顿,道:“我可能走不了了。”

少女坐在草地里,目光期盼地望着他,声音很轻,很软,似是在撒娇。

慕昭挑眉,意味深长问道:“所以?”

“要我抱你吗?”

他方才看了大半本《牡丹魂》,已对她的手段知之甚深。

若他真的抱住她,她便该趁机攀上他的脖颈,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