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霄先是笑着“嗯”了声,等反应过来后,他猛地翻身,双眼灼灼地看着她。
“阿竹,你说什么?”
霍青云还小呢,坐都坐不稳,被霍云霄这反应弄了个倒栽葱,直直扑进了衾被里,也不哭,只很不满地哇哇叫了起来。
“爹,爹,啊啊……”
霍云霄心疼坏了,抱着女儿哎哟哎哟的哄,“怪爹,爹不好,青云疼不疼?”
霍青云吐出了一堆婴语,虽然都没听懂,但能听出她不满意,啊啊哦哦地表达不满。
温竹君看着父女俩出糗,心中又软又绵,不由大笑起来。
霍云霄看她笑得开心,挠挠头,也笑了起来。
盛夏的天儿,大太阳晒得墙根的草都抬不起头,知了不知疲倦地叫,更添燥热。
玉京也不算太平,因为皇帝病重了,霍云霄也经常忙的不归家。
温竹君猜想着,这应该是在提前为梁钰做准备,可能皇帝的身体真的很不好。
好在这些事儿,与她没什么大干系。
她现在全身心都在生意上,除去玉桃爹娘的酒楼和自己的糕点铺子等,就是她最关心的商队。
北戎自经了这一场劫难,死了无数牲畜与男儿,元气大伤,终于缩回了头,北上商队的路渐渐通畅。
商队也由之前的零散商队组合起来,成了一个两百多人的大商队,里果真有专门的翻译和工匠,每日周转就需要不少银两。
这次商队自北而归,肯定要经过丰源。
周尧不知怎么弄的,竟然弄了一匹大宛宝马,经由自家的商队,送到了玉京武安侯府。
霍云霄看得眼睛放光,围着英俊高大的马儿转了三四圈,啧啧称奇。
“这要是当年能给我就好了,北戎人也不能那么嚣张。”
温竹君笑着摇头,“大宛离咱们远着呢,北戎人怎么可能会让你拿到。”
霍云霄颇为遗憾,大梁养马的人才不多,马场四散,马种也不怎么样。
“阿竹,你说这个马,能改良咱们自己的马种吗?”
他是大梁第一批善马的骑兵,师父当年就说骑兵金贵,培养起来不容易,如今北戎自顾不暇,正是大梁精骑发展的时机。
温竹君对这些不太懂,也不好半吊子胡说八道。
“应该可以吧,不过马种的事儿,还得请懂的人来看看,实在不行,我再让人多弄几匹回来,到时候试试不就行了。”
霍云霄把这事儿放在了心里,并且有了计划,他心中对师父的未竟之志依旧耿耿于怀。
大梁被北戎压了太多年,师父说不是大梁的将士不勇猛,而是马匹不如人家,遇上了也追不上,只能挨打。
可惜师兄不在了,不然这事儿一定能尽早顺利进行的。
中秋还未过呢,皇帝又一次病危,玉京人心浮动。
有梁钰在,还有胡大人跟太子妃,还有太子一党的推动,皇帝总算松口,霍云霄终于得以接过京畿兵防。
天下兵马一大半都在他这,可见如今他的受宠和受信任的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任何人。
这天他一到家,便拉着温竹君进了卧房,屏退下人。
府里也进了不少穿着铠甲的将士,一进来就跟一堵墙似的守着门。
温竹君看他脸色极不好看,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钰儿还是太子妃?”
霍云霄面色严肃,“阿竹,从今日起,你哪儿都不要去,好好待在家里,知道吗?”
“怎么了?”温竹君心头一动,“皇上不好了?”
“嗯,太医说,可能没多少日子了。”霍云霄也没想瞒着她,点了点头,“说不定会出事,我得守好你跟太子妃,还有钰儿跟青云。”
温竹君点头,抿唇道:“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跟青云哪儿都不去。”
她还传信给温家,让夫人早做准备,莫要妄动,守好家门。
不过,这天门房来传话,说是郑溪来了。
温竹君面色有些复杂。
自从二皇子被封了王爷后,郑溪抱着女儿来了几次,每次都欲言又止的,眉眼间屡屡含着一丝愁苦,大约过得不算好。
她想着往日情谊,便点点头,“请她进来吧。”
郑溪这次没带女儿,看着门口守了不少将士,她有些好奇,“怎么这么多人呢?”
温竹君笑着含糊道:“你也知道霍云霄宝贝青云那丫头,他就怕女儿有个磕碰,我还说他太夸张了呢,但他非要这样。”
郑溪听出她在敷衍,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也没有戳破。
“青云那么可爱,宝贝些是应该的,不过,你自己呢?不想生一个啊?”
温竹君如今想通了,心念通达,霍云霄长大了,爹做的有模有样,两人之间也有情意,时候也正好,没什么好遮掩的。
她便笑道:“想生,前些日子还跟霍云霄说呢,想给青云生个弟弟妹妹。”
将青云交给奶嬷嬷,温竹君和郑溪坐着说话,“你今儿怎么不把霏姐儿抱过来?正好跟青云玩儿。”
郑溪一边摸着袖口有些陈旧的压惊别针,一边心不在焉的和温竹君说话。
温竹君佯装没看出她的异样,还叫丫头送来新做的糕点,“我记得你爱吃竹记的糕点,喏,这是新做出来的,你快尝尝,里面加的,可是北地的羊奶。”
“哦,还有……”她让人把周尧带回来的东西拿出来,“这个东西驱蚊最有效,是北戎人用的,说是里面加了很多大梁没有的草药,霏姐儿招蚊子,你拿回去给她每天涂点儿……”
郑溪听的额头沁出了细汗,她眼里挣扎不休,猛地抓住温竹君的手,急促而小声的道:“竹君,最近不要出门,听我的话,好好待在家里。”
温竹君眸光微眯,她渐渐坐直了身体,看了眼守在院子廊下的嬷嬷,轻轻回握郑溪微凉出汗的手。
“小
溪,我最近带孩子呢,天儿也热,青云不耐热,我不出门。”
郑溪自觉失言,听到她这么说,勉强松了口气。
她强自笑了笑,给自己找补,“是,我都忘记青云怕热了,在家也挺好的,你喜欢做糕点,那做了新糕点,可别忘记给我送一份儿啊,我爱吃这些。”
温竹君笑着点头。
其实她很久没自己做糕点了,手下的那些人能干的不少,比她聪明也有,她早就不用亲自动手。
“你放心,我知道你爱吃,竹记的糕点你可是常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说的多是旧事,尤其北地的事儿居多,那些悠闲舒适的日子,是她们最开心的时候了。
温竹君看着郑溪满脸怀念之色,心里有些难过,女子嫁人便是如此了,好坏全看命,半点不由己。
可惜郑溪提醒了她,但由霍云霄延伸的人太多,根本防不过来。
乔楠跟乔智就不见了。
这还是夫人留了心眼。
乔智跟小果子好的穿一条裤子,就算生病请假也会特意去跟小果子说一声。
这次乔智请假两天了,小果子被管束又不能出门,等的不耐烦,才找到她这儿问,她向来机敏,觉得不对,尤其是温竹君还叮嘱过,便叫人悄摸的去打探了一下。
谁知乔家根本没人,她顿时就知道出问题了。
温竹君和霍云霄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提心吊胆的,都打算好了,只要他一动,她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他拦着。
现在不是从前了,他手里的兵是利器,也是刺向自己的利刃,位高权重,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谁知霍云霄一动不动,面如锅底地坐在那,半晌不说话。
“你也别急,他们想拿捏你,没达到目的,姨母跟乔智就肯定没事,那些人不会乱来的……”温竹君尽力安抚他,“你如今掌管京畿兵防,万不能乱,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霍云霄一口银牙咬碎了,腮帮子发酸,好歹是忍住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能忍住,阿竹,我能忍住,你别担心,我没乱……”
温竹君听他念叨得颠三倒四的话,一颗心也还是提到了半空,这次的事儿干系太大,她手无缚鸡之力,不添乱便是帮忙。
她只掰过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和从前一样认真道:“我和青云在家等你。”
霍云霄的眼神渐渐坚毅,轻轻握住她的手,沉沉点头。
“接下来我可能很难回家了,阿竹,家里的兵力足够防守,玉京兵防都在我手上,那些人绝拿不出像样的军队,若是家中出事,你一定不能乱跑,就待在家里,外面没有哪儿比武安侯府更安全的了,等我回来便好,知道吗?”
他说的很认真,前所未有的沉稳和冷静,浑身煞气难掩,似乎上了战场般冷肃。
“你放心,我不乱跑,”温竹君敏锐察觉到他的变化,郑重地点头,又叮嘱了一句,“你记住,无论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她从前总是好奇,霍云霄这样的人上了战场会是什么模样,如今好像见到了,真的是个称职又英武的将军,与平日里截然不同。
霍云霄笑着抱住她,眼中爱意汹涌,但嘴却第一次沉默了。
夫妻一体,他今日才明白阿竹说的话。
这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接下来的日子,霍云霄果真没回来过,宫里的情况也不明朗,皇帝的病情瞒得很严,玉京情势波云诡谲。
温竹君放平心态,每天在家带孩子,和赵五师徒俩种花种草,四处挖坑。
除了一些根茎,还盯上了水塘,塘里的藕长了几年,肥也足得很,长得又白又粗,拿来炖排骨一绝。
霍青云大多数时候还是吃奶,不过长牙了,痒得很,到处乱啃。
奶嬷嬷便切一片藕给小丫头啃,小奶牙根本啃不动,就纯磨牙罢了。
“青云,来,娘抱抱。”温竹君接过青云,笑道:“又重了,等你爹回来笑话你。”
“爹,爹……”霍青云本来一直好好的,听到一声爹后,就开始挣扎,指着院子门口,想往外爬,“爹,娘,爹……”
奶嬷嬷见温竹君招架不住,赶紧接过,“大姑娘这是想爹了呢。”
“小没良心的,娘还在呢。”温竹君捏捏霍青云的小脸,“放心,你爹很快就会回来的,他……”
话音一落,忽然一支带火的箭划破漆黑夜空,“咄”的一声,箭尖直直插在了门廊上。
门外立刻有人冲了进来……
这一刹那,温竹君看着那支滋滋烧着的箭矢,心里没有一点惊惶,竟然奇异地感觉松了口气,来了——
提心吊胆,七上八下的等了那么久,每天都胆战心惊的,终于来了。
等这件事儿过了,她要好好睡一觉。
奶嬷嬷不知道这事儿,只吓得“嗷”的一声,抱着霍青云就跑。
温竹君赶紧叫住像没头苍蝇似的奶嬷嬷,“别乱跑,回来……”
她牢记霍云霄的话,不能出府,甚至不能出正院,没有哪里比这里布防得更安全,也没有哪里比这里更熟悉。
她相信霍云霄。
“快,叫所有人过来,全都过来,外面的事儿你们不用管,都到这个院子里来,今晚有的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