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竹君和太子妃说了很久的话,直到离开东宫,人都有些恍惚,一时间,竟然无法从那种半真半假的状态里抽离。
因为知道有观众,所以她那些话也在因势利导,加上霍云霄这小子明确无可更改的态度,夫妻一体,使得她只能这么做这么说。
她回头看向巍峨耸立的宫墙,只觉压抑又疲惫,和第一次进去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了。
至于方才有多少是真心话,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来。
或许当中也有一些孤勇,可能是霍云霄刺激了她,人活着,得有目标,得有可以坚守的东西,得有些纯粹的念头,迷失在金钱欲望中,总有偿还的一天。
温竹君心里很清楚,她这样的女子,没有办法独立于这个时代,光是这张脸,就会惹祸。
这个国家若是落在二皇子之流的人手里,怕是撑不过百年,她还想好好活着享受呢。
所以为了这些,也必须得有所取舍和作为。
她很喜欢自己这种状态,渐渐融入,又稍稍抽离,不至于让心太孤单,又能有自己的意念。
回到武安侯府,望着枝头叫喳喳的喜鹊,她莫名松了口气。
果然,才吃过午食,就听到正院外传来喧闹声。
“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
温竹君猛地站起身,白皙的脸庞上露出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望向门口。
很快一道颀长身量出现。
霍云霄有些狼狈,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糟的,但掩不住的开心,他两眼灼灼地望向温竹君,两人视线交错,陡地都笑了起来。
他有些激动,但又抑制住自己,只高兴道:“我回来了。”
温竹君笑着上前,围着他打量了一圈,“回来就好……”
她立刻吩咐白芷,“去给姨母和安平侯府送信,就说侯爷回来了,让大家不要担心,时候到了,我们会上门拜访,另外着人去百味楼置一桌席面,今儿府里好好庆祝一下……”
霍云霄看着她依旧沉静稳重,有条不紊,从前他还埋怨她太过冷静,才成亲便像是老夫老妻,如今只是看见她,心里莫名就觉得安稳。
他还是有些吃味,语气不自觉带了撒娇的意味,“阿竹,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出来的?”
温竹君推着他进了湢室,笑道:“好,那我问你,你怎么出来的?”
霍云霄却表情疑惑,“其实我也不知道,皇上就跟我说了一句,你娶了个好妻子,和你一样的赤子之心,然后就放我出来了。”
他还记得皇帝的神情,似笑非笑,但明显眼神温和,还略带欣慰。
这些日子,他几乎将自己这辈子的事儿都跟皇上讲完了,一句谎话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好在现在人出来了,应该算是好事,不过这话就不用告诉阿竹了,否则她肯定又要训他。
温竹君闻言,只是略略笑了笑,隐隐心虚,她可没有什么赤子之心。
如今霍云霄出来了,那皇太孙就该册立了,只要胡志微跟霍云霄在,未来的皇帝肯定是梁钰。
还是太子了解皇帝,这番算尽人心的本事,当真无人能及,以自己的死为引,让霍云霄凭心而动,又让她在旁查漏补缺,至于最后的结果,竟然真的被太子说中了,他连皇帝的反应都算到了。
真诚无畏的人,总是让人难以拒绝,皇帝根本没法子下手杀霍云霄。
可惜子知父,父却不知子,明明一句话的事儿,竟然拖拖拉拉这么久,这大概就是皇家父子的悲哀吧。
到底是刚出内狱,霍云霄洗完澡,吃了几块糕点,就困倦的不行。
他拉着温竹君不让她走,跟八爪鱼似的黏在温竹君身上,可怜巴巴的。
“阿竹,我在内狱里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被关着,可想你了,你别走……”
温竹君无奈又好笑,又有些心软,“好好好,不走,我就坐在旁边,你好好睡觉。”
霍云霄拉着温竹君的手,这才满足的闭上眼睡觉。
武安侯回家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胡志微本来在书房里埋头写折子,听闻这个消息,顿时仰天大笑起来,以武安侯和太子的关系,小殿下的路应该没有障碍了。
他连忙叫来下人,“备轿,我亲自去武安侯府……”
话音刚落,胡志微就连连摇头,“不不不,这时候不能节外生枝,我跟武安侯得保持距离,这样,你立刻叫人去付家,请付侍郎来见我。”
这付家的小女儿,嫁给温家大公子,温家的三姑娘是武安侯的正妻,成亲至今,武安侯不纳妾,也未有子嗣,可见温家三姑娘的确有手段。
嗯,那温家大公子,也是可塑之才。
蝉声还藏在泥土深处,但阳光所到之处,已经有了几缕热气,墙角藤蔓已经爬得老高了,眼看着春日将尽。
温竹君没有急着跟霍云霄出门,而是按着他,好好的在家里休养生息。
她看账算账,每天忙得不亦乐乎,霍云霄则是抓紧时间习武,被关了这么些日子,手痒得很。
端午眼看着要到了,安平侯府派人送来帖子,说温春煌高中了,二姐夫姚坚也一同高中,双喜临门。
这个消息当真令人开心,温竹君当即决定,明天就回家,憋了这么些日子,亲哥哥高中登科,回家庆贺,总不能算结党营私吧。
帖子送到安平侯府后,夫人也高兴极了,“快快快,明儿叫兰君也回来,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安平侯在一旁激动得不行,“太好了太好了,竹儿要回家了,我去春思院说一声,免得贞儿担心受怕的。”
夫人也开心的张罗起来,孩子大了后,能完完整整的聚在一起,真是难。
翌日一早,竟然下起了蒙蒙细雨。
温竹君和霍云霄憋久了,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出门。
现在霍云霄也是习惯了,只要跟温竹君出门,必定坐车。
夫妻俩到安平侯府门口,还没下马车呢,就被围住了。
温春果和温菊君忍不住冲了出来,拉着温竹君叽叽喳喳个不停。
夫人在里头等,等半天没见人,便出来寻,笑着道:“好了好了,快进来,堵在门口,成何体统?”
她看了眼温菊君,责问道:“你也这么大了,怎么还带着弟弟胡闹?”
温菊君不情愿的噘着嘴,低头不肯说话。
温竹君连忙道:“母亲,这么久没见,四妹妹是想我了,您可别责备,到时候她不敢想我怎么办?”
夫人笑着看霍云霄见礼,满意的寒暄了几句,又和她叹了口气,“她都十五了,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定亲了,偏她不一样,最近跟我闹得厉害……”
温竹君牵着温菊君,朝她轻轻摇头,示意莫要顶嘴。
一边的温春果已经激动的要疯了,拉着霍云霄不肯撒手,问个不停。
“……三姐夫,北戎人真的那么凶残吗?那你是怎么打的?听说北戎人叫你杀神,你也太厉害了……”
霍云霄本来有些拘束,毕竟这么久没见,但见大家像往常一样对他亲厚,便也放松下来。
他摸摸温春果的脑袋,“只要心里想着要护卫大梁,要保护百姓,就有力量了,最重要的是,你姐姐当时就在北地,我要是不奋勇杀敌,万一保护不了你姐姐怎么办?”
温春果小脸满是严肃,郑重点头,“三姐夫,我明白了,就是心里要有家国。”
安平侯看到女儿,拉着她的手,白馒头似的脸上,老泪纵横。
“竹儿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
好好的宝贝女儿,愣是这么久没见到。
温竹君望着侯爷爹鬓边的白发,还有横向发展的庞大身躯,心中感慨不已,好好宽慰了一阵,望着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终于有了回家的感觉。
她笑吟吟的看向温春煌夫妇,“二哥哥,二嫂子,恭喜恭喜。”
她接过周青怀里的孩子,给他戴上金项圈,逗弄起来,顺便还递给霍云霄,“你看,源哥儿真可爱,对了,顺姐儿呢?”
周青看在眼里,抿唇笑道:“早上玩闹过头,本来是一起等的,没想到又睡着了。”
霍云霄僵硬的抱着孩子,手足无措,好在不忘从丫头手里拿过贺礼,“二哥,二嫂,失礼了,这些东西早就该送来的。”
温春煌如今高中,春风得意,笑着摆手,“你们回来就好,之前一家人都担心坏了。”
一家人都见过后,温竹君便迫不及待的带着霍云霄去春思院,温春果这次给他们领路,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娘想你想得总是哭,连去外头买东西都不乐意了,爹说带她去,她也不愿……”
温竹君想到美貌娘亲,不由心里酸酸的,她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份完整的爱,就是美貌娘亲给的,虽然这爱无比稚嫩,但她知道都是真心的。
还没到春思院,就看到周氏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了,柳枝千垂,小小的身影一直在张望。
“竹儿,竹儿。”周氏一看到人来,就跌跌撞撞的奔了过去,泣不成声,“乖女儿,娘看看,你瘦了好多,听说你还病了,严重吗?竹儿,娘快担心死了,你那时候怎么不回来?你这丫头……”
温竹君看着美貌娘亲没什么大变化的脸,松了口气,“娘,你就放心吧,我这么聪明能干,好着呢,再说了,还有你女婿保护我,怕什么?”
她的美貌娘亲依旧美貌,衣饰华贵,但也盖不住美若天仙的脸,浑身香气馥郁,还是梨花带雨的娇嫩可口水蜜桃。
可见这两年,美貌娘亲没受过委屈,感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