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辉如玉,几缕如玉月光透过雕花窗牖,照得窗边纤毫毕现。
温梅君看江玉净被吓得表情呆滞,心里一阵痛快,虽说这话是假的,但她要是真疯起来,这事儿也不是干不出来。
只不过这一次,干的更熟练了,保管查不到她身上。
上一次三妹妹说她性子太要命,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最后闹的众叛亲离,也没一个人同情她,所以她觉得性子是得改改,甚至不惜压抑自己,但再经历一次婚姻后,还是觉得这样痛快。
她就是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办法?江玉净遇到她,算他倒霉吧。
“你,梅儿,我们是夫妻啊。”江玉净真有些吓到了,柔声讨饶,“梅儿,有什么事儿,我们可以商量,七哥儿呢?他怎么不来瞧瞧爹爹?他……”
温梅君喝了酒,话也多了点,这些日子,她渐渐回忆起温兰君嫁给江玉净的点滴,那丫头是能克住江玉净的,她就不行,不然江玉净这辈子混成这样?
哎,人跟人就是不一样。
她认了。
“江玉净,以前我托着你,是我甘愿,但你不该将我踩在脚底,把我当傻子耍,你纳妾养妓,偷偷坑我,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过去,但你别想弄死我,更别想弄我家里人。”
上一次婚姻不幸,她还不重视亲情,结果凄惨无比,这一次婚姻已经不幸了,那家人总得抓住。
“梅儿,我想往上走,也是为了你跟七哥儿。”江玉净还在巧舌如簧,“这眼看着机会来了,我怎么能错过?不然也对不起你啊。”
温梅君是笨,但也没笨到那个程度。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被我家里压着,上升无望,就拼命地参三妹夫,三妹夫是什么人,那是平西越的大将军,他要是有问题,我三妹妹有好的?三妹妹不好了,我温家也会被带累,哼,你是打量着要把我们一家子全都掀翻了,好做你飞黄腾达的美梦吧?”
再细细一想,上一次这厮在北地摸爬滚打能爬到那么高,而霍云霄的结局并不算好,说不得就是这厮害的。
如今三妹妹待她好,那她这做姐姐的不能视而不见,保自己人要紧。
她也想明白了,上一次的丈夫,后来宁愿养小倌儿也不肯碰她,这一次江玉净她也压不住,弄成这样,可能她就不适合成亲。
好在她现在有了七哥儿,还有三妹妹这个送钱的,母亲心里也还有她,这状况比上一次圆满许多。
温梅君经过两次失败的婚姻,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反正这性格是改不了了,那男人不要也罢。
江玉净是个能忍的,这个时候还能放低身段。
“梅儿,你千万别误会,我参三妹夫,那是提醒他立明正身,不要走错路,我不参,朝堂中会有更多人参他,太子自囚东宫,三妹夫跟他来往过密,我这么做,是以退为进……”
“呸,你闭嘴。”温梅君怒道:“你现在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了,江玉净,你赶紧去死吧。”
江玉净气得差点背过气,咳得肺都要出来了。
他终于忍不住,“贱人,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竟然敢?我是你丈夫,要是被查出来,你焉能脱身?”
温梅君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吧?你每次去小贱人那,我都知道,事后那一碗银耳莲子汤好喝吧?我专程给你弄的,里面有好东西呢,可难得了,哈哈哈……”
江玉净猛然一惊,难怪他身体越来越差,愣是找不到原因,原来是这样。
一边的纤云也笑道:“姑爷放心,那厨子已经举家搬迁,我们给了不少银子。”
江玉净目瞪口呆。
“你,你别得意,我死了,典史肯定会来查的,我中毒的事儿,你瞒不住……”
温梅君这会儿聪明的很,她嘿嘿一笑,“你今年一直抱怨,底下新来的人不听你的话,你其实心里知道为什么吧?我今儿喝酒,就是宴请他们的家眷,大家都夸我呢,说我贤惠……”
江玉净心中悚然,“你,你,你早就计划好了?”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温梅君嗤笑,她对自己的脑子有认知,“不过是凑巧罢了,一切都刚刚好,就好像天要亡你一样。”
不然,怎么会这般顺利?
江玉净指着温梅君的手,抖个不停,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温梅君冷笑了两声,缓缓抬手,由着纤云扶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丰收的季节,北地这几年动乱,还是第一次大丰收。
自从失地收复后,大梁就跟北戎僵持住了,双方陈兵边界戒备,都没有要退兵的意思。
霍云霄也总算有了休息的时间,他向朝廷请奏,想养几天伤,得到回复后,便立刻回了丰源。
温竹君看着他身上的伤,抿唇不语。
她本来还想说件大事儿,自己把钱都花光了,暂时还没赚回来,可现在这情形,似乎不好开口。
“怎么了?”霍云霄低头看她,笑道:“吓着了?”
温竹君摇头,抬手抚着他身上一道道的伤痕,大部分已经愈合,留下一道浅色的疤。
“疼不疼?”
霍云霄本来想说不疼,但转念一想,委委屈屈的点头,“可疼了,阿竹,你不知道,北戎人可贼了,箭上还涂毒呢,清理起来,真是生不如死……”
温竹君咬着唇,半晌才道:“你快歇着,我去厨房看看,今晚多弄些肉,给你好好补补。”
霍云霄笑眯眯看着她走远,满足地抱着头躺在榻上,当欲望缓缓褪去,他发现自己越发喜欢她了,不仅仅是身体,更多的,是心里的需要。
或许,这就是并肩而行,一体同心的夫妻吧。
他爬起来,坐在书桌前,提笔开始写信,北地危机暂解,不知师兄那边可还好。
深秋夜凉,夫妻俩温存后,温竹君气喘吁吁的喝过水,趴在霍云霄胸前,犹豫着还是开口了。
“我得跟你说件事,家里的钱,都被我花完了。”
“啊?所有钱吗?”霍云霄一愣,不甚在意道:“也不怕,家里还有那么多东西呢。”
温竹君有些抬不起头,“也都变卖了,现在武安侯府特别穷。”
霍云霄倒吸一口冷气,和温竹君大眼瞪小眼,“我倒是无所谓,你这细皮嫩肉的,可怎么好?”
他说完便安慰起来,“没事,等我这次回去,肯定还会封赏,钱是少不了的。”
温竹君听他说完后,忍俊不禁,这小子心是不是有点大?
“放心吧,不出三年,我一定连本带利的赚回来。”
她和他说起自己的生意,滔滔不绝。
霍云霄听的很认真,也特别捧场,他很少能跟温竹君深夜里这么亲昵的说话,心头暖融融的,忍不住笑了。
温竹君拍他的手,不满道:“你笑什么?我的生意很好笑吗?”
霍云霄忍不住轻碾她白皙滑腻的脸庞,柔声道:“会不会太辛苦了?其实我能养活你的,你再会花钱也没关系。”
温竹君将他推开,认真道:“我不喜欢你说这话,你喜欢打仗,我从来没置喙一句,我喜欢做生意赚钱,也希望你能尊重我。”
霍云霄知道她脾性,神情也认真起来,“对不起,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温竹君没想到他认错这么快,一时也有些愣住了。
她干脆岔开话题,“梁巢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
霍云霄都快睡着了,闻言嘟囔道:“梁巢就在二皇子手下做事儿呢,你别怕,他现在可不敢乱来了。”
温竹君却有些睡不着了,梁巢在二皇子手下,那江玉净跟梁巢联系,联合一些人参霍云霄这事儿,是谁授意?
霍云霄回了丰源,玉京的消息也瞒不住,他得知太子被迫自囚东宫,整个人都
有些暴躁了。
“师兄是被我连累了,都怪我,那天没忍住跟他吵架,被人抓住了把柄……”
温竹君拉住他,“你别自责,就算你不吵架,太子也会请辞的,他没有办法了。”
霍云霄连连叹气,拍着大腿懊恼,“我得上折子,师兄需要我。”
“不行。”温竹君立刻将他按住,“你现在跟太子联系,岂不是让皇上更猜忌?你想让太子被废吗?”
霍云霄都急红了眼,“那怎么办?”
“太子现在首要的,就是养好身体,你别的不要多做,让我来。”温竹君知道他是真的关心太子,耐心劝道:“我已经以你的名义送回去两根上好人参,也给小果子去信了,他会给我回信的。”
霍云霄闻言,也只能按捺下心里的担忧,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毛头小子,一举一动,都要谨慎小心,更重要的,是不能再给师兄惹祸。
初冬已至,万物凋零。
太子窝在藤编软榻上,身上搭着厚厚的羊绒毯子,静静地在院子里沐浴阳光。
他看着一个个红灯笼似的柿子,温声道:“方才那几个孩子闹着要摘柿子,被我赶走了。”
太子妃听到他咳嗽,连忙走过来,看到一旁的药碗,无奈道:“你别说话,好好晒晒太阳,药得趁热喝。”
太子摇摇头,有气无力道:“不喝了,阿离,我这身体,大概是好不了……”
“胡说。”太子妃眼睛通红,“你会好起来的,父皇今早还派人来问了呢,他还是关心你的。”
太子无奈一笑,“今后这几年,大概不会有战事,大梁会缓过来的,我在不在都没有影响。”
太子妃没搭理他这丧气的话,吸了吸鼻子,逼着他喝药。
“今年的年礼,我已经备好了,父皇既然关心你,那我们也不能太端着,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毕竟是亲父子……三皇弟最近又被父皇训斥了,在家面壁思过呢,你等着吧,这大梁不能没有你……”
太子已经阖上眼,不知道听没听。
一整个冬日,太子的身体依旧不见好,无论多好的药灌下去,总是病病歪歪的。
嘉宁帝猜度这是太子记恨之前的事儿,终于忍不住,主动迈了一步台阶,下旨恢复东宫詹事府,让太子重新监国。
胡志微等人都十分高兴,当下也不耽搁,赶紧一窝蜂的涌去东宫。
大家都觉得太子这招以退为进,化险为夷,实在是高。
只是当大家看到骨瘦如柴的太子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太子只留下胡志微。
他笑着道:“老师,学生无用,让您失望了。”
胡志微已然明了,忍不住流泪,“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在用计谋,一言一行都在算计,但大家忘记了,你们是亲父子,你也会失望伤心,钊儿,老师不怪你。”
太子面色苍白如纸,似是终于等到这句话,心里一口气陡然一松,咳了个天翻地覆,帕子上全是鲜血。
他紧紧拉着胡志微的手,“老师,我求你几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