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竹君害怕的捂着脸,只觉有雪花钻进了领口,冰冰凉凉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一瞬,她便腰间一疼,整个人腾空而起……
她吓得大叫,“啊……”
霍云霄侧着身子,在马儿经过的刹那,长臂一展,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别怕,阿竹,别怕,哈哈哈哈,我抱住你了,不会摔下去的……”
他的声音里满是快活,还让他想起在马场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这次,好歹是抱住她了。
温竹君伏在他怀里,惊疑不定,好半晌才缓过来,本来想说他两句,但看他在雪中的俊秾眉眼泛着高兴,便忍下了。
真的很不容易,听说他还受伤了,连年征战,一般人早就受不了。
耳边尽是呼啸之声,寒风都被他的披风挡住了,她趴在他心口,仰着头看他,胡子拉碴的,也瘦了些,褪去稚嫩,成熟许多,还多了点沧桑之意。
她忍不住唤了声,“霍云霄。”
霍云霄本来在聚精会神地骑马,听到她叫他,微微低头,看着朝思暮想的清丽容颜,他忍不住露出一抹憨厚的笑,抬手轻轻触她的脸庞。
“还是好瘦,没有好好吃饭吗?”
想到北地的情况,他心头微酸,恐怕想吃也没有那么多吃的。
温竹君觉得他的手真烫,特别暖和,不由想起往昔的日子,心头一软,“你也瘦了,战场上很辛苦吧?”
“还好,我挺得住。”霍云霄托起她后脑,贴在心口,闷闷地道:“来北地这一路都是坏消息,我真怕这里没守住,幸好,老天保佑……”
“你什么时候信上老天爷了?”温竹君忍不住笑了起来,心头暖融融的。
马儿跑得很快,到了家门口,霍云霄扶着温竹君下马,但根本等不及,抱着她便冲了进去。
夫妻俩都没有矜持,径直进了卧房,到湢室时,一路都已经落满了衣裳。
雪落得越发急促,大雪压枝,却也挡不住屋内的如火春意。
温竹君被缠得手脚酸软,口干舌燥,屋子里没有燎炉,就被霍云霄用被子包着裹在怀里,夫妻俩相拥靠在床头。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霍云霄帮她把长发拨弄到一边,“我跟师兄吵了一架,看样子,朝廷并不是很想派我来北地,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一回去就被禁足面壁思过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很平静了。
温竹君觉得都有点不认识他了,笑着抬手揪他的胡子,笑道:“扎的很,不过,还挺威风的。”
霍云霄摸了摸,也笑了起来,柔声道:“阿竹,你就在北地呆着吧,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别回玉京了。”
他这一路,也想明白了许多事儿。
“嗯,我知道了。”温竹君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玉京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霍云霄面色犹疑,“我也不太清楚,但能感觉到,皇上对我跟师兄都有猜忌,不过,情况还不是太糟,师兄将我放来北地,不知他自己现在如何了。”
他又细细说了中间的事儿,语调很是无奈。
温竹君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到了这一步,人就是在复制历史而已,能安生继位的太子,本就没多少个。
“那你这一仗,就不能败了。”
霍云霄点头,“我明白,我不会让师兄失望的,这一次,他肯定也顶着大压力呢。”
他说着,又重重叹气,眼里闪过懊恼,“我不该跟他说那些话的,肯定狠狠伤了他的心,等胜仗了,回去我好好跟他道歉,希望他能原谅我。”
现在想来,那天把师兄活活气晕了,都是他的错。
温竹君有些好奇他到底说了什么,但问了,这小子怎么都不肯说,想来这架吵得有些厉害。
“将军?侯爷?”大头的声音响起,“都准备妥当了,该走了。”
温竹君一惊,“现在就走?不休整一个晚上吗?”
霍云霄笑着摇头,起身穿衣,“兵贵神速,打的就是出其不意,北戎太嚣张了,我得趁着消息还没到那,狠狠挫他们的锐气。”
温竹君想起来,却被他按住了,便也没坚持,“好吧,你一切小心,我在家等你。”
霍云霄没忍住,俯身抬起她白玉般的下巴,撷取唇瓣狠狠吻了好一会儿,直亲的她气喘不匀,两颊飘红,才依依不舍的松开。
“阿竹,等我。”
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徒留雪地里几行脚印,除了夜色里的几声马儿嘶鸣,便再无痕迹。
翌日一早,天色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将太阳完全遮住了。
周大人和周三姑娘一起赶到隔壁,带来了一个重大消息。
“玉京大变,东宫骤然请辞,请皇上另立储君,太子自囚于宫中,拒绝上朝。”
“什么?”温竹君有些惊讶,“太子请辞?不是被废?”
按照霍云霄说的话来看,她猜测太子很有可能会被废,不过为了不打击霍云霄,昨天才没跟他说出口。
周大人眉头紧皱,“太子请辞,那北地可怎么办?若不是太子一直在朝堂上撑着,不停地往北地运送粮草军饷,北地哪里能熬到现在?”
周三姑娘也快要急死了,“不会又要来一次吧?北地百姓都快没了,地也被北戎占去不少,这次去哪儿弄粮食啊?”
好好的太子,怎么就不干了呢?
温竹君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招数?以退为进?
太子这几年以来所做的一切,简直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他到底在图什么啊?
她现在越来越看不明白他了。
这个问题,嘉宁帝同样也在想。
太子到底在图什么?
这些年为了在朝堂上更进一步,才揪住张炳之一党,费尽心思,又为了兵权,拼了命地将霍云霄推出来,太子一党人才众多,可他现在全都不要了,图什么?又在密谋什么?
“今日太子那边情况如何?”
太监瞧了皇帝一眼,见他闭着眼,小心翼翼道:“太子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连房门都没踏出来过,没吃饭,就喝了两碗药。”
皇帝忽然就怒了,“这是做给他老子看呢,混账东西,咳咳咳……”
太监吓了一跳,连忙从檀木盒子里拿了颗土黄色的丹药出来 ,“皇上,您别气着自个儿,快吃药……”
皇帝一把挥开他的手,“去,叫胡志微进来。”
太监立刻躬身出去,今天胡大人已经跪了好一会儿,哎,真是想不通这些人,皇上心情不好,非要来触霉头,朝堂大事也不急在一时嘛。
胡志微听到皇帝要见他,顿时松了口气,跟着太监进了殿,老老实实地跪下,只是冻僵的手脚十分笨拙,在殿内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
皇帝阴鸷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冷冷道:“起来吧。”
胡志微起身后,也依旧弓着身,“皇上,户部核算过,可以往北地调拨三百万两白银,前儿已经呈到皇上御前,不知皇上可批复了?”
皇帝眼神微眯,有些诧异,“太子请辞,你这个做老师的,难道不去劝劝?”
胡志微头又低了两寸,哀声道:“太子长大了,他决定的事儿,臣也无法改变,全凭皇上做主,但太子心系天下,如今北地不稳,他所期盼的,不过是想将此事做好,让北地百姓能安居乐业,我这做老师的,更不能让学生失望。”
皇帝明显更怒了,脸上的肌肉跳了好几下,忽然颓然道:“朕会批复的,你出去吧。”
他方才忽然想起来,当年就是看胡志微博学多识,方正不阿,才将他拔擢为太子少傅的,他甚至还夸赞过,胡志微教的好。
但是,不可能,怎么会什么都不图?绝不可能。
太监又进来禀报,“皇上,三皇子来看您了。”
“让他滚出去。”皇帝左思右想,越想越气,愤怒的拍桌子,“好好在府里呆着,反省自身过错,别整日里就知道撒娇卖乖,满腔的算计,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全都在算计……”
三皇子吓了一跳,在门外就听到父皇破口大骂的声音,眼珠子转个不停。
他拉着太监问道:“父皇又怎么了?”
太监摇头,小声道:“刚见了胡大人,忽然就生气了。”
三皇子闻言神情阴冷,“哼,还不死心呢?这些人……”
他朝门里看了看,犹豫着还是没进去,现在父皇年纪大了,脾气越来越古怪,难伺候的很,有时候连他都骂。
一直到年前,皇帝日日都早朝,倒比从前还要勤勉,只是,还是比不上太子在时,毕竟太子年富力强,条陈批复得快,也没那么多人参折子,要求早立太子。
皇帝每每看了这样的折子,就大发脾气,也不说废太子的话,也不说明要立谁做太子。
三皇子倒是动作颇多,不过朝臣也只是观望,没有急急忙忙的投靠。
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北地呢。
朝堂一稳,皇上也不整天念咒了,没了张炳之一党的一手遮天,政事通达不少,就是磕绊难免。
吏部将之前拟好却无人批复的条陈给递了上去,全部都是有关北地官员的任命。
皇帝只更换了几个名字,便痛快地批复了。
朝臣们都十分惊讶,没想到太子请辞,似乎把皇帝辞清醒了,一时也不知是好是坏。
又是一年除夕夜。
周尧带着青梨一起上门吃年夜饭,夫妻俩俱都脸上带笑,手上提了不少东西。
“东家贴对联呢?”
温竹君刚想说话,忽然巷子口有人喊她三妹妹。
“大哥哥?”她激动地跳下椅子,跑了过去,“大哥哥,你怎么来了?今年又不回去啊?母亲肯定要来信骂你。”
温春辉笑着摇头,拍拍她的脑袋,“就是母亲来信,让我跟你嫂子来陪你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