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姑娘立时目光灼灼的看着亲爹,满眼期盼。
周大人也不卖关子,立刻点头,“不错,玉京来了消息,已经派了二皇子前来督战……”
“为什么是二皇子?霍侯爷呢?”周三姑娘等不及,“怎么不是霍侯爷来?从西边往这赶,跟玉京往这赶,也差不了多少啊,再说了,霍侯爷才是……”
“闭嘴。”周大人瞪了女儿一眼,“朝廷大事,哪里是你能议论的?小心被人听到,到时候你就哭吧。”
周三姑娘顿时闭嘴,她可真是怕了乱说话的结果。
温竹君也好奇,“那霍云霄呢?他还在西越那边吗?”
周大人摇头,“霍将军破了西越王城,听说受了些伤,已经被宣召回京,此时应该快到玉京了。”
温竹君沉默了下来,虽然知道皇命难违,可霍云霄回到玉京,还是让她有些难过,人心诡谲,大势不可违。
“好在二皇子来了,这是好事,是不是说明粮草也要到了?”
周大人叹了口气,“暂时还未见粮草,不过,应该是有的吧,毕竟二皇子与太子一母同胞,皇上的亲儿子啊。”
他感慨道:“希望快点来,别再拖了,北地等不起,将士们也等不起啊。”
温竹君心里不太乐观,太子还是皇帝的大儿子呢,自小带在身边,以前最器重最心疼最费心培养的太子,如今父子还不是成了这副模样?
从前子弱父壮,相安无事,如今子壮父弱,权利即将颠倒,怎么可能一样?
听闻皇帝借修建行宫的名头,偷偷修道观,养道士,炼仙丹,这明显脑子已经糊涂了,都想借助长生之道飞天,大神经一个。
温竹君为太子感到担忧,从前他励精图治,不惧权威,这叫不辞辛劳,为君分忧,如今他再敢这么能干,怕是立马成了皇帝的眼中钉。
拿皇帝跟太子相比,她宁愿选择太子。
虽然不太了解内情,但些许言语透露出来的消息,还是能猜出来的,果真是太阳底下无鲜事,史书已经道尽了封建朝代的种种结局。
大梁这表面光鲜的盛世,也不例外,这才几年,就露出内里的破败。
“先别考虑那么多了,昨儿收了不少羊乳牛乳,还有野菜,明天的饭食有着落了,别着急。”
她也是无奈被卷进来,局中人一个,大梁好好治,还能撑百多年,她还在这活着呢,年轻貌美的,总不能真的叫大梁乱了,她还怎么享受躺平。
周大人闻言满脸惭愧,“若不是夫人,我真不知该怎么办,崔明献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一地狼藉,北地真是雪上加霜。”
崔明献走的匆忙,车马很多,说是带走了许多张炳之一党贪污的钱,最后马车不够装,便丢下了许多犯人。
有些是要就地处决的,有些则是原地放归,懒得带回去,温竹君硬是把周大人给换到了放归的这一批,花了不少钱。
她只有一个念头,花钱的事就不是事,只要达到目的就行。
周三姑娘眼泪汪汪,“竹君姐姐,要不是你救了我爹,我都活不到今儿了,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她说着就跪了下去,砰砰两个响头,额头霎时就青了。
温竹君吓了一跳,“赶紧起来,哎呦,你跪我干什么,是想折我寿呢?快起来……”
周大人郑重道:“您就让她跪吧,磕个头也是应该的,其实不止我们,丰源的百姓都该给您竹夫人磕头。”
这个称呼,是百姓们叫的,竹记如今与丰源百姓的身家性命息息相关,大家想不知道都难。
温竹君摆摆手,“我也只是凑巧,加上也有两个钱,正好能帮帮……别跪了,再跪我真折寿了……”
她一点都不想出这个名。
……
玉京连着两场大雨,不见清凉,反而越发炎热,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葳蕤繁茂的密林也有些蔫哒哒的。
中秋将尽,宫中本来会赐宴,但皇帝去了行宫避暑,也不要太子监国,每日着人将奏折送到行宫里处理。
太子也只能顶着大太阳跟着往返两地。
这天商量完事情后,皇帝破例将他召进了内室,看着满地一样长短粗细燃着的蜡烛,还有一群神神叨叨的道士,顿时抿紧了唇,等看到父皇坐在八卦阵中,他忍了又忍,才忍住想劝诫的心。
“父皇,武安侯如今就在玉京城外,等候召见。”
皇帝淡淡应了声,“你既与他相熟,那就代朕迎他,以大将军之礼,天子仪仗,领百官共迎。”
太子心头一跳,“父皇,武安侯此次大破西越王城,此一役,不仅扬我大梁国威,还证明了父皇的英明神武,儿臣去迎,将士们会不会心中失望?父皇乃是天命帝王,您去……”
他听到皇帝在他头顶呵呵笑了起来,顿时一股冷意从跪地的膝盖传来,散入四肢百骸,大夏天热烘烘的殿内,激出了满身的冷汗。
皇帝笑完后,幽幽道:“武安侯是你一力举荐,这不是证明了你这太子的英明神武吗?你去迎,就是最好的,想必武安侯也高兴。”
太子心中胆寒,立刻磕头,学着他从前不熟悉的谦卑。
“父皇,您这样说,折煞儿臣了,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儿臣举荐他,也是得父皇的指引,求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大袖一挥,咳嗽了两声,“就这么定了,朕这两天颇有进益,不能离开,你是太子,名正言顺,去吧。”
太子咬着牙,躬身退出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这是一座借由他孝顺而花费百万之巨的道观,将不为外人知的终身背负在他身上。
今天在行宫值守的内阁大臣,正好是胡志微,他见太子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吓了一跳。
“太子,太子,怎么了?”
太子半晌才将殿内的话和盘托出,忧心忡忡。
“伯远心里,怕是要恨死我了,他本以为我处境堪忧,一切都是不得已,明日他若看到父皇如此恩宠我,命我代他率领百官亲迎,可我却将他的上奏置若罔闻,还不顾他妻子死活,还有北地无数百姓,北地那么多将士……”
胡志微眉头紧拧,“武安侯信任您,他不会这么以为的,战争残酷,朝堂也一样,他定能明白您的苦心。”
“不,你不了解他。”太子苦笑起来,“我看着他长大,太了解他了,如今他夫人不在,无人压制,他满腔的怒火根本掩盖不住,父皇这是算准了……”
难道他这个太子,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他们是亲父子啊。
胡志微也忧心起来,“如今您跟武安侯的关系,反倒成了掣肘,他走的越高,皇上也就越反感,这……”
太子阖眸,若只是反感,他也就不用这么担心,回想这些年做的一切,他渐渐觉得绝望。
扳倒张炳之,是他好几年前就部署的计划,从未想过有什么利益,推举霍云霄,更是为国举贤,事实证明他没有错,可谁信呢?
合全局来看,真的是又要权又要兵,解释的话,他自己都不信,更别提拥趸他的人了。
翌日一早,朝阳初升。
中兴门外站了满地的官儿,以太子为首,仪仗齐全,礼官也齐备,各种准备也都齐了,就等昭毅将军领着将士们进城了。
霍云霄银甲红披,表情严肃,随着马儿的晃动,他也跟着动了起来。
大头看的分明,悄悄靠近,“将军,是皇上的仪仗,不过是太子迎接。”
霍云霄瞬间紧抿着唇,面色冷冷道:“进城。”
随着礼官唱喏,鼓声震天,霍云霄催动着马儿缓慢的朝城门走去。
到了距离五丈的地方,他便停下,下马行礼,礼数周全,一点都没出错。
太子疾步上前,笑着将他扶了起来,“将军请起……”
霍云霄看都不看他,目不斜视的行礼后,也不寒暄一句,只低着头跟在身后进城了。
太子心里苦涩不已,虽然早有所料,但真的到了这一幕,他还是很难过。
霍云霄笑着和百官见礼,吹捧了半天,等太阳又升高了些,这中兴门外就热了起来。
他抱拳笑道:“小子多谢诸位大人相迎,多谢。”
如今皇帝远在行宫,情况已经这样了,太子也不怕被皇帝知道,回到宫中后,便召见了霍云霄,但未屏退左右。
霍云霄未卸甲便赶往了宫中,清凉殿中,君臣也有许久未见,此刻四目相对,眼里尽是沧桑与陌生,疲惫感更是明显。
“伯远,莫要多礼,快起来吧。”太子看他冷着脸下跪,也知道他性子如此,不想跟他计较,走了几步,想将他托起来,“你如今凯旋,破了西越王城,解了我大梁一大难
题,可不必跪我……”
不料,手中一空,霍云霄竟然避开了他。
霍云霄自行站起身,铿锵道:“君臣有别,您是太子,我是将军,我是您的臣子,跪您是应当的。”
太子怔怔地看着落空的手,心中百味杂陈。
“伯远,父皇让你回京,是想让你先行养伤,二弟已经去了北地,你不用担心……”
霍云霄此时才看向他的眼睛,“不用担心什么?是不用担心运往北地的粮草,还是不用担心身陷囹圄的百姓,还是那些挨饿的将士?”
太子眸光大黯,身子微晃,“伯远,你此次缴获的战利品,多数都已经运往各地,各地官员已经筹集了粮草运往北地,你不用担心。”
“我如何能不担心?我的妻子就在那,她是我唯一的家人。”霍云霄控制不住的大声道:“太子殿下,您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太子的手在颤抖,眼神锐利,语调狰狞,“你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