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捡漏的第一百二十五天有人正巴不得呢……

过完中秋,入了九月,老天爷大概也瞧不下去,天气终于凉了下来。

秋风瑟瑟,枯叶飘零。

只是依旧没有雨。

丰源依靠着运河,两岸勉强有点收成,但没有修建运河又没有那么多水源的地方,只能眼睁睁看着葱绿的稻子连穗都没结,就一点点枯黄干涸。

更有那数个被淹掉的县,加上天旱,补种都没法子,龟裂的田地如蛛网蔓延,随着时间推移,流离失所的百姓就更多了。

现在卖田地的百姓还在少数,主要是卖家里的牛羊和值钱的家当,还有女儿。

温竹君上街三次,就被迫买了三个小姑娘,当然也说不上被迫,遇到了看不过去而已。

“夫人,那三个小丫头都洗干净了,头发也剃了。”青梨过来回话,“您看看是要安排在哪?”

温竹君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书放下,“你们带着吧,别饿着她们,平日多教教。”

玉桃也很是怜悯,“夫人心善,她们有运道。”

“我也算不上好人。”温竹君摇摇头,“空有怜悯之心而已。”

玉桃却道:“现在有怜悯之心的人都不多呢。”

温竹君说不出话来,若她没有现在的日子,她也未必会有怜悯之心。

“对了,那天叫你去跟养羊户谈,谈的怎么样了?”

玉桃点头,“他们之前还不太愿意,现在愿意了,甚至答应降价,夫人,这天要是再不下雨,他们恐怕也撑不住了,要不,咱们再等等?”

温竹君瞪了她一眼,“你现在是掉在钱眼里了?这种时候,怎么还能趁人之危?”

她偶尔出门一次,便看到城中不少地方设着求雨的祭坛,就算不为庄稼,人也撑不住了。

玉桃有些委屈,“别人都这样做的,再说了,这样对咱们竹记好啊。”

温竹君沉声道:“别人这样做是别人的事儿,与我们何干?玉桃,我们当初许下愿望,想赚多多的钱,是为了自己过的快活,并不是为了压榨那些穷苦百姓。”

玉桃红润的脸上怔怔地,转而露出羞愧之色,“对不起,夫人,是我想错了。”

“还是按照

我们当时定下的价格给吧,虽然按照现在这粮价,也算不得什么。“温竹君笑笑,“只有一条,希望他们将来的羊乳羊肉羊油,能卖我们便宜点。”

玉桃立刻点头,“您这么善心大发的,他们肯定愿意的,反正现在城外都是灾民,我也走不掉,干脆咱们在北边也把铺子开起来。”

温竹君朝她道:“现在这样子,还能开什么铺子,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以后总行的呀。”玉桃满眼希望,“世道不就是这样嘛,好好坏坏的。”

温竹君一愣,须臾笑了起来,有的时候,她还比不上一个小丫头。

世道艰难,前边在打仗,也不知胜负,可百姓总得活下去,日子过一天是一天,丰源也在苦苦支撑。

这天,风清气朗,玉桃跟周尧一起回来了,两人脚步匆匆,进门就赶紧叫关门。

“不好了,夫人,不好了。”玉桃进了垂花门,就直往正屋冲去,“夫人,城门打开了。”

温竹君还在算账,最近和养羊户谈得很顺利,她已经在寻人手炼制羊乳和羊油,从前在玉京多用的牛乳,价格很有些昂贵,如果这里的羊乳炼制好送回去,搜刮那些贵人的钱就更容易了。

她听到玉桃的话后,将笔放了下来。

“城门打开了?那灾民都进城了?”

一开始来丰源的灾民不多,城门也就一直洞开,但丰源水陆皆通,地理因素,慢慢的,来此的灾民便聚集起来,县令就直接将城门给关上了。

玉桃连连点头,“是啊,都进来了,说是有个大官儿让打开的,还不许再闭城门。”

温竹君面色平静,“淡定些,不会有事的,官府还在呢。”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她又道:“你让周尧去打听一下,开城门的到底是哪个大官儿?来丰源是要做什么。”

周尧回的很快,跑的满头大汗,到了温竹君面前,躬身道:“东家,听说是赈灾使来了,之前一直在惠州明州一带,不知为何忽然来了丰源。”

没想到还真是张炳之来了,他倒挺尽心尽力,这赈灾使做得一点不含糊。

“也没什么奇怪的。”温竹君安抚道:“丰源乃是丰州省府,明州惠州都去了,来这也理所应当。”

如今灾民都跑来了丰源,赈灾使来也是应该的,光靠丰源自己,可赈不了这么多灾民。

周尧面有担忧,“东家,那咱们仓库里的米粮怕是……”

温竹君跟着点头,“你担心得对,哪有不透风的墙,搬运的时候也有不少人知道,去县衙吧,就以武安侯府的名义设粥棚,顺便搬几袋子回来。”

家里的米粮也见底,总要去搬的。

玉桃一脸肉疼,“您当时怎么不趁着高价卖掉呢?”

温竹君叹了口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干不出那种事,或许我留着这些粮食,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既然设了粥棚,温竹君想着是自己的粮食,好歹也得去看看弄的怎么样。

玉桃不太想让她出去,“夫人,外头乱着呢,现在大家巴不得闭门不出,你倒好,还要往外跑。”

温竹君点她的额,“我就是去看看,放心吧,就算出乱子,也不会是现在。”

其实她就是想亲眼瞧瞧外头到底是什么样子,只听闻古代民生多艰,受不得一点波澜,但身在玉京,锦衣华服,一直未曾真正见过灾荒。

才出府门,温竹君便被街道两旁瘫坐的百姓惊住了,空气中浮着阵阵难闻的气息,人群聚集,气味难免污浊。

好在官府派了人巡守,又是才开的城门,城中米粮尚存,百姓们的脸上倒没有那种麻木不仁的样子,眼里还有希望。

温竹君暗暗点了点头,只要撑到南边的粮食运过来,等到明年开春,春耕的粮食种下,一切就会慢慢好转的。

粥棚就设在运河的洪桥边,一列四个大锅,烟气袅袅,配着立在头顶“五谷丰登”的牌楼,莫名凄凉。

衙役们有的烧火,有的抱柴,有的提水添米,有的舀粥施粥,忙得热火朝天。

温竹君在马车里静静地看着,粥看着稀汤寡水的,但好歹不会饿死人,万一赈灾粮来的不及时,也能多撑些日子。

玉桃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忽然咦了一声,“那个人怎么也在?”

“你认识?”温竹君诧异,“你才来几天,怎么会认识人?”

玉桃撇嘴,“怎么不认识,那么大个痦子,不就是粮店的伙计嘛,我去买米的时候还趾高气昂的,哼。”

温竹君眉头紧蹙,其实让灾民进城也不是坏事,但赈灾施粥,是不是应该首先考虑的是灾民?

她又看了好一会儿,也大致能区分开,本地人跟灾民最明显的就是鞋子,新旧程度,干净程度,基本能分清。

玉桃也看明白了,“这些人也太无耻了,怎么?难道赈灾的米吃完了,就会去买他们的高价米?就应该让人罚他们,还好赈灾使来了……”

温竹君拍了拍车厢门,“回家吧。”

她到家后,便急匆匆拍响了周家的门。

周三姑娘得知温竹君是为了赈灾的事儿来的,有些为难,“竹君姐姐,你也知道,我爹是都督府经历,管不到这个事儿上。”

温竹君却不同意,“如今哪儿还分得清赈灾粮跟军粮?赈灾使怕也是在两头兼顾,甚至不惜背负骂名,你爹负责的就是与其他部门协调事务,怕是最清楚此时前线什么情况,如今赈灾粮多省一口,能送到将士们的嘴里就多一口,我捐出去的粮食是我心甘情愿,但我不愿意分不到真正的灾民嘴里,可在丰源,我就是个外人,找不到办法,就只能来求你了。”

周三姑娘想起霍云霄还在前线打仗呢,偶尔也从亲爹嘴里得知一些前线的情况,据说现在打的挺难,不由犹豫起来。

“竹君姐姐,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人心如此,若是驱赶他们,难免官民离心,要真闹大了,都吃不了兜着走。”

温竹君早就想好了,“倒也不难,明日施粥,在粥里加上麸皮或是谷糠,实在不行加沙子也行……”

“啊?”周三姑娘愣住了,“这样能行吗?百姓们要是闹起来,衙门也吃不消啊,别到时候弄得两边不讨好。”

“不会的。”温竹君摇头,“真正的灾民是闹不起来的,他们能有口免费的吃的就很满足了,要是真有人暗中带头闹,你就看着吧,有人正巴不得呢。”

周三姑娘半信半疑,但还是答应下来,“竹君姐姐,你放心,等我爹回来,我一定好好说。”

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月明星稀,夜风寒凉,天边的星子黯淡无光。

周三姑娘撑着瞌睡,将自己跟温竹君的话,原原本本跟亲爹说了一遍。

周大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本来不想理会女儿的,刚想叫她赶紧去洗洗睡,别来吵他,可忽然就想起了什么事儿。

“你再说一遍。”他拉着女儿,沙哑着嗓子道:“一字不漏地再说一遍。”

周三姑娘不解的又说了一遍:“……竹君姐姐说,有人正巴不得呢……”

周大人目光一亮,一把将女儿推开,大声道:“牵我的马过来,快快快,蝉儿,跟你娘说,我这两天大概都不会回来了,叫她别等我……”

“爹,爹?”周三姑娘满脸不解的看着亲爹一溜烟的跑了,不由转身朝父母的卧房走去。

而隔壁院子里,青梨悄悄进了卧房,小声道:“夫人,周大人刚刚真的骑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