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春果见姐姐姐夫走了,立刻往含春院跑,不管如何,他还是希望姐姐姐夫好好的。
周氏在后面追,“臭小子,娘你都不帮啊?往哪跑……”
夫人跟安平侯听到温竹君那句话后,反应不一。
安平侯明显有些生气,“胡闹,那丫头从小就倔的很,我还以为她成亲就懂事了,结果倒好,更倔了,姑爷升官她还不高兴了?那孩子累死累活的不就为了妻儿好过吗?哎呀……”
夫人却怔住了,半晌没动,扶着圈椅的扶手慢慢坐下。
“我的人生,他不是唯一。”她低低的复述一遍,须臾笑了起来。
笑容里满是赞赏还有欣慰,四个女儿,只有竹君最像她,那么多道理,她还想着慢慢教呢。
实在有些想不到,她花了许多年才明白的道理,温竹君小小年纪就摸透了,当初在闺中时就觉她通透如玉,今日再瞧,怕是还又小瞧了。
“丰州又不是什么极好的地儿,哪里就非要竹儿跟着去?”
安平侯“啧”了声,“辉儿跟大姑爷上任都带上妻儿,要不是顺姐儿太小,肯定也是要跟过去,竹儿怎么就不行?”
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丈夫一眼,“竹儿在玉京还有生意,她还有亲娘跟弟弟,还有我跟你,还有姊妹,做什么非要跟着上任?再说了,姑爷是去打仗的,平日里又不能时时和她待在一处,和玉京一样的独守空房,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不就是男人在乎自己的面子还有舒适日子,强行将女人捆绑在身边的手段,那丫头不上当而已。
反正,对于跟去上任的女儿媳妇,她都会支持,竹儿的决定,她也支持,并且非常支持。
安平侯哑口无言。
他板着脸一甩袖子,便一瘸一拐的去了春思院。
夫人压根不在意,如今儿女一个接一个地成家,她都做奶奶了,眼看着儿孙满堂,步步高升,哪里还在乎一个肥胖老男人的话,也就周氏那个糊涂虫当个宝了。
她高兴极了,忍不住朝韶华道:“这丫头真像我。”
韶华抿唇笑了起来,这些年夫人不止一次地感慨,为什么三姑娘不是她生的?
“夫人,三姑娘这样,姑爷不会真生气吧?我看往日他们夫妻俩很是恩爱,可毕竟三姑娘没有生育,如此闹开,难免气短。”
夫人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你们呀,太小瞧她了,她心有丘壑,又有美貌有手段,一宅之中,姑爷就是上一百次战场,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怕是早就被吃得死死的了。”
哄男人只是最低劣的手段,征服过后的坦途,那才是最吸引人的,她这个女儿,将来肯定还有造化的。
不知何时,还真落了雪,细而小巧的雪花调皮地钻入车帘中,很快便被化开,不见踪迹。
霍云霄见她似乎不生气了,慢慢挪到她身边,闷闷不乐道:“为什么不愿意去?你是不愿意跟我待在一起?还是不喜欢我?”
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很是沉闷。
这种情绪,很少会出现在他身上,按照从前的脾气,怕是立刻就要拍桌子,梗着脖子吵架了。
温竹君诧异地看他一眼,这小子居然也开始说起了情爱?
“侯爷,我们之间谈这个,是不是有些奇怪?”
两人成婚,本来就是被撮合被成婚的,甚至还换了人,他对她是好,但也到不了讨论什么喜不喜欢的程度,顶多就是身体契合,还算满意。
“奇怪?”霍云霄拧眉道:“哪里奇怪了?我们是夫妻啊?”
温竹君吸了口气,坐直身体,犹豫着道:“当初我们成亲前,本来应该见面,但你一直没去过温家,就连下聘的时候,你更是连面都没露过,后来婚期已至,又忽然上门要延迟婚期,这些事,我都全盘接受了,侯爷,从一开始,你对我也并不是满意的啊,如今,何必谈论这种话呢?”
霍云霄被她这话说的哑口无言。
“我,我那时候,我……”
他从没想过,那些事会有这么大影响,此刻再细想,竟然找不到一点借口缝补。
马车很快就到了武安侯府,温竹君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留下霍云霄半晌都没动弹。
大头探头探脑,“侯爷,您下来吧,好冷呢。”
霍云霄闷闷不乐地下了马车后,看着温竹君进府的背影,一时间提不起脚。
他第一次有了些疑问,习武可以有师父,但做夫妻能有师父吗?
太难了。
一扭头看到大头乐呵呵的脸,心里一阵怄,幽幽道:“大头,你也娶个媳妇儿吧?”
大头一愣,挠挠头,“侯爷,我能娶谁啊?”
霍云霄眯了眯眼,有祸同当有福同享嘛,这过日子谈情说爱的苦,也该叫他吃吃,免得整天就知道傻笑,刺眼的很。
“夫人身边那么多能干的漂亮丫鬟呢,你喜欢谁就说,我帮你找夫人提亲。”
大头果然收起笑容,陷入沉思。
霍云霄看着,心里好受了许多,很好,从想成亲的那一刻,大头会慢慢明白自己的。
他朝府里走着,脚步却越来越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温竹君方才那样说,是不是就是在说,她不喜欢他?
不可能,明明阿竹跟他感情好得很,他不信阿竹对他一点喜欢的感觉都没有。
在榻上,他们俩一直鱼水和谐,没有感情能这样吗?
这场雪落得不大,屋顶树尖薄薄的一层,但也足够地冷,昭示着寒冬已至。
温竹君早早洗漱好后,听着丫头禀报,往乔楠那送的药跟饭菜都妥当了。
“嗯,明日再送,不过别弄太多了,姨母不喜铺张。”
青梨拿着梳子帮夫人通发,笑道:“您放心,我早就嘱咐过了,也叮嘱不许熬白粥,尽量做红肉。”
“你呀,是越来越妥帖了。”温竹君笑着从镜中看青梨,这丫头自跟着她后,越来越能干,不过年岁也眼看着大了。
“你玉桃姐姐倔强,只喜欢做生意跟钱,你呢?想不想嫁人?”
青梨立刻摇头,嗔怪道:“夫人,您是不是不想要我伺候了啊?说这种话。”
温竹君笑了,她身边的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受玉桃影响,也可能是被钱给刺激的,个个爱财的很,对男人反倒没兴趣。
但玉桃每每说起这个话题,就非要说是自己影响了丫头们。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等青梨遇到如意郎君的时候,我再说……”
青梨红着脸佯装生气,“夫人,您还说……”
霍云霄在门外听了个全乎,主仆俩笑的欢快,心里不由黯然。
他在外头游荡,想着该怎么讨好阿竹,结果倒好,她跟没事人一样,夫妻这么久,不至于一点感情没有吧?
心里烦躁的紧,可阿竹不是别人,他不能再靠着冲动鲁莽去解决。
想到大头,霍云霄连忙打起精神,说不定借着大头的事儿,能帮他和阿竹缓和关系呢?
“大头就很好啊,”霍云霄进屋后背着手,笑的很开心,“你是夫人身边的,婚嫁也该叫夫人同意,青梨,大头想娶你,他跟我自幼一起长大,所以由我亲自来提,夫人,你怎么看?”
温竹君看着霍云霄自信满满地进了房,正想着该怎么说呢,就听到这么一番话,不禁皱眉。
她扭头看向青梨,只见青梨一张芙蓉粉面已经涨红,眼里还闪着泪光,握着梳子的手都发白。
明显是不愿意,想到青梨看着周尧的眼神,周尧跟大头完全就是两个类型。
“不行。”温竹君立刻摇头,面色淡淡,“侯爷若是想乱点鸳鸯谱,那就点别人的丫头,不要来点我的。”
霍云霄眨巴眼,急忙道:“他俩很般配啊,
一般话本里,还有那戏折子里面,公子小姐喜结连理,丫鬟书童不也是配成对嘛?阿竹,他们……”
温竹君拍拍青梨的肩,让她出去。
她看向霍云霄,正色道:“青梨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配种的牲口,话本子是为了求个圆满,过日子又不是唱戏,再说了,才子也不是非要配佳人,谁又说丫头就必须配书童?有明文律法吗?她不乐意,我也不同意,她即便是终身不嫁,我也支持。”
霍云霄见温竹君满脸怒色,就知道马屁拍错了地方,也不知自己错在哪,又觉得自己本来就没错,世人不都这样吗?
一时之间,怒意上涌,狗脾性也上来了。
“我,我说不过你,反正总是我的错,我走行了吧?”
他怒气冲冲地出了门,忽然看到青梨竟然跪在了门口,满脸是泪,惊恐异常。
显然这个突然的消息,让她无法接受,更惧怕主子因命如浮萍的她而起争执,会引火烧身。
霍云霄心里一时间有些后悔,女子柔弱,本该呵护,他这样,是不是让阿竹也很难受?
可他也是要脸的,堂堂侯爷,战场上杀敌都不曾憋屈过,哪有在后宅受气的道理?
温竹君追了出来,看到霍云霄走了,淡淡收回目光,就看到跪在一边的青梨。
“傻丫头,你跪什么?”
青梨有些害怕,“夫人,您别因为我跟侯爷吵架,我是丫头,主子配人,我应该感恩。”
“胡说。”温竹君将她扯了起来,“你是人,是个能干的人,是个凭借自己双手挣钱的女人,青梨,别害怕,侯爷不会乱来的,放心吧。”
她的能力不高,能护着的人寥寥无几,但能护人,就已经很厉害了,多少人自身难保,无能为力。
再说了,往前看几年,她还是个连不都难说出口的小庶女呢。